第1章 柳州宣城
我叫田初九,我是個巫師。
史書所記,巫師很早之前是被世人推崇的。
古時戰亂時期,巫師和修仙者是各國爭搶的對象,但天下大定,盛世開平後,許多巫師為一己私欲,以人骨設邪佞之陣,以人肉做湯汁藥引,幹盡壞事,罄竹難書,所以世人不止一度掀起燒死巫師的狂潮,甚至私藏巫書被人發現都要滅門斷戶。
時至今朝,巫師寥寥無存,巫書大多燒毀,放眼天下,如今巫師可能連三百個都難以湊齊。
而我之所以是巫師,因為我腦子不好。
十歲時,我記憶全失,癡癡傻傻,被師父撿到了山上,認識了大我三歲的楊修夷。
十一歲時,我開始修習巫術,那年我才第一次發現自己的身子與別人不同,隻有我的血能招惹妖魔,隻有我的身體受傷了會立刻痊愈,而且,我有一個比肩還寬的粗腰。
十二歲時,我開始反複做著同一個夢,夢裏有個男人讓我去柳州宣城開個店鋪等他,他會帶我去找爹娘,並娶我為妻。
十三歲時,我路見不平,殺了一個強盜,渾身潰爛流膿,昏迷六日。師公全力將我救醒,告誡我身上有特殊咒印,不能殺生,否則死相淒慘。
十四歲時,我來了葵水初潮,群妖上山擄我,師父無奈之下端來一碗下了咒印的絕經湯藥,此生再不能生育。
十五歲時,我開始為下山做籌備。
一過完生辰,我便來這柳州宣城開了“二一添作五”。
因極少有人知曉我以販賣巫術為營,所以這人流如織的巍巍長街,獨我一家生意清淡,門庭冷落。
在師公師尊師父他們把楊修夷從山上攆來我這兒之前,我每天都樂得清閑,養鳥種花,吃喝玩樂,響午起床,傍晚睡覺。
而我的大部分生意全部則由師父的故交,陳升先生為我介紹。
陳升先生對我頗多照顧,巫術這一行,一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幾單生意做下來,我便衣食無憂了。
不過前些時日,陳升先生為我介紹的一單生意,卻著實讓我困擾的不行,回絕多次都無用,對方著實太難纏。
比如現在,她又來了。
此時為申時,陽光灑在店外,金影斑斑,街上人流如織,好些板車經過,車輪軋過方石,吱呀吱呀作響。
店裏很安靜,我站在櫃台後邊,一直沉默。
陳素顏坐在我對麵,手裏捧著茶盞,正靜靜的看著我。
她是宣城縣令的獨女,千金大小姐,年芳十七,容貌精致,雪膚紅唇,細腰削肩的身段占盡風韻。
隨她一起來的兩個丫鬟,一個叫回秋,安靜立在她身後,一個叫暖夏,正氣呼呼的插著腰,衝我圓瞪著眼珠。
室內僵持良久,暖夏開口說道:“怎麽,田掌櫃,你就是不肯接?”
“對。”我點頭。
“嗬,”她一笑,“不用我家老爺出麵了,我現在隻消出去喊一聲,告訴街上的人你這家店是幹什麽的,你看看到時候是誰哭著求誰,我看就是薑嬸都不知道你是什麽人吧?”
我放在櫃台上的雙手指尖微緊,垂眸看著身前墨硯,強力壓著胸中一口怒氣。
這幾日她們時不時便來找我,每日上午,下午都要來坐上一個時辰,好生執著。
起因是陳素顏看上了西城的穆曲公子穆向才,還想要讓穆向才休妻娶她。
我來宣城後,雖足不出戶,可天下事我還是知曉不少的。
穆曲公子為柳州名人,家就在宣城,今年不過二十五歲,已成了盛名天下的曲樂師。
傳聞他大小樂器皆精通於胸,奏樂彈琴之時,能引群鳥齊歌,百花同綻。
不僅如此,聽說他還生了一副極好的皮囊,所以,陳素顏愛慕人家也算情有可原。
可是很不巧,這穆公子早已有妻室了,聽說小日子恩恩愛愛,別人難以介足,別說休妻,就是讓他納妾都難。
現在陳素顏找我,便是想讓我幫忙做點手腳,但更不巧的是,關於姻緣的生意,我從來不接。
大約見我不作聲響,暖夏似乎更生氣了,走到我櫃台跟前說道:“田掌櫃,我在跟你說話呢!你聾了還是啞了?我家小姐是什麽身份,這幾日紆尊降貴同你說了那麽多好話,你這個低賤的井婆子就是油鹽不進,給臉不要臉!”
我深深呼吸。
民不與官鬥,民不與官鬥,民不與官鬥……
“不見棺材不掉淚,你就是不肯,對吧?”暖夏衝我冷笑,忽的轉頭,大步朝門口走去。
“街坊鄰居們都過來看看啊!”她張嘴吆喝,“你們知道這家二一添作五是幹什麽的嗎,一點都不簡單呢,我跟你們說啊,這家店可是……”
“住口!”我一步奔出櫃台,“你不要再說了!”
街上許多人停下腳步,好奇望來。
我氣得發抖,又氣又怕。
暖夏回眸朝我看來,眉梢微挑:“如何啊,田掌櫃?”
我咬著唇瓣,半響,終是心一橫,說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