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讓我試試
四目相接,我渾身僵硬。
他一步一步走來,分明腳步不慢,我卻覺得每一步都像一幅定格的畫影,凝住了千山萬水,靜默了塵世喧囂,踏亂了我的心池。
我手足無措,攥緊了裹住身子的黑發。
他越走越近,我垂下頭,織錦雲鶴白靴在我跟前停下。
我的心跳亂得像隨時要跳出來。
“很冷吧。”他輕聲道。
我沒有回答。
他蹲了下來,我靠著冰冷石頭的後背被他微微扶起,溫熱的鬥篷披來,將我整個身子覆住。
他將鬥篷風帽拉起,罩在我頭上,滾燙的大掌順著雪絨絨的邊沿撫在了我的臉上。
風雪變大,雪花漫空,他的修長手指輕貼在我臉上,猶如一場綺麗夢境。
我終於鼓起勇氣,抬起了眸子,他正凝望著我的眉眼,黑眸深邃,盡付柔情。
我的眼眶漸紅,我想努力忍回去,可堆積的淚水終於滾下。
我一點都不想哭的,我不想讓他看到我脆弱的一麵,可不知道為什麽,這一瞬我所有的堅強會粉碎的這麽快。
我飛快抬手抹掉,背上一沉,被他擁進了懷裏。
他抱得很緊,側臉貼在我額際,心跳和我一樣亂,卻比我有力。
我沒有掙紮,哭得無聲卻更加洶湧。
彼此沉默,良久,他抱著我微微起身,我拉住他:“不要。”
他胸膛微顫,吐了一個模糊音節,卻欲言又止的咽了回去。
我抬手重又擦掉眼淚,輕輕推開他,盡量平靜道:“我要走了。”
沒敢抬頭去看他的眼睛,我裹緊衣衫,語聲哽咽:“你替我善後吧,還有蕭睿,他受傷了,你能不能幫我照顧他。”
久久沒有動靜,我支地爬起,腳下一個踉蹌,被他很快扶住。
“你要去哪?”
我手指僵直,很不喜歡這樣的局促。
“去哪都行。”
“那留下來行不行?”
我輕蹙眉,他又捧起我的臉,深深望著我:“留下來在我身邊,行嗎?”
我的眼淚滾過他的指縫,滲入自己唇中,苦澀黏濕。
我握著他的手腕,想要拉下他的手。
他眉宇悲涼,低低道:“初九。”
“我要走了。”我道。
他驀地反握住我的手,將我拉回他懷裏,這次擁的更緊,像是要將我揉碎,一點掙紮的餘力都不給我。
“楊修夷!”我推他。
耳邊響起一聲低不可見的抽泣,我愣了,僵在他懷裏:“你哭了?”
良久,他低低道:“嗯。”
“你怎麽,怎麽會哭。”
清越聲音帶了絲淡淡的鼻音,他喑啞道:“我是個人,怎麽就不會哭了。”
我愣愣的睜著眼睛,頓了頓,伸手環住他,在他後背輕拍:“別,別哭。”
身子驀然一輕,被他抱起。
我忙道:“放我下來!”
他吸了吸鼻子,黑眸泛紅,哼道:“我都哭了。”
我皺眉,雖然心疼他,可那是另一回事,我道:“哭有什麽了不起,我可以天天哭。”
“九兒在哪?我的丫頭在哪!”師父的聲音遠遠響起。
我如遭雷擊,睜大了眼睛。
“九兒!九兒?初九!!”
我剛平定的情緒再度掀起萬千波瀾,我抬頭,求助的看向楊修夷:“快,帶我走,快!”
他長眉微皺,眼眶紅紅的,氣道:“平日你是不是也這麽躲我的?”
“求你了,”我抱緊他,“快帶我走!”
“丫頭!!你在哪啊!”
老人的聲音近乎淒厲,我快哭了:“楊修夷!快啊!”
他輕歎,長身而起,抱著我朝後山走去。
雪花從眼前漫過,卻沒有絲毫寒冷,師父的聲音漸漸遠去,我又沒能忍住,趴在楊修夷懷裏低聲大哭。
他垂下頭,側臉貼著我,沒有說話。
風雪呼呼,他一步一步走著,我漸漸哭累,哽咽著閉上眼睛,再難撐住疲累的神思,在他懷裏沉沉睡去。
一睡便再難醒來,像過了一場地老天荒,我才終於恢複了零丁意識。
離開安生湖至今已快半年,湖底的歲月將我的身體虛耗一空,這半年我顛沛流離,未曾好好調養過,終於徹底垮了。
身子底下是柔軟溫暖的緞被,有我最沉迷的清香,屋內每日人來人往,很多人照顧我,喂我食物,為我擦身。
晚上楊修夷睡在我身旁,他很少說話,和我獨處時更安靜。有時睡到半夜他會忽然驚醒,伸手探到我的脈搏或呼吸後,僵硬緊繃的身軀會明顯放鬆下去。
一日,兩日,三日……
我終於漸漸恢複知覺,偶爾可以輕輕挪動下手指,或聽清別人的話。
房裏有幾個丫鬟,楊修夷不在的時候她們會比較活潑,除了她們還有一個吳夫人,每日至少要往我這邊來上四五趟。楊修夷在時待我熱情,楊修夷不在時更加疼愛,幹脆就坐在床上拉我的手過去輕拍輕撫。
她的丈夫叫吳廣之,是個走商隊的老板,這裏是吳府,楊修夷和我是客人。
日子一天天過去,屋外漸漸熱鬧,許多歡聲笑語,姑娘們在貼對聯,掛紅緞和討論新衣。
吳夫人帶著幾個婦人趁楊修夷不在時進來給我量尺寸,那些婦人圍著我猛誇了一頓,說了很多吉祥話。一個婦人托起我的腰身時,不慎踉蹌了下,手肘壓在了我腰上,腕上花紋繁雜的金鐲子磕入我的腰,痛的我渾身僵直,直到黃昏才漸漸褪去。
也在這股劇痛消失之後,我終於可以睜開眼睛了。
屋外夕陽薄暮,沒人注意到我醒了,幾個姑娘坐在桌旁,邊做著針線邊閑聊,兩個姑娘在整理書案,一看步伐便知功夫不淺。
我重新閉上眼睛,可她們始終沒離開,反而還加了三人。
楊修夷很晚才回來,洗漱之後,他在我身邊躺下,將我的頭發撥開吻了吻,而後靠在床頭翻書。
很安靜,一如往日。
其實這樣很好,我真的想永遠睡在他身邊,哪怕動彈不了,哪怕難以睜眼。
書頁被他翻著,漸漸沒了動靜,我微睜開眼睛,書垂在他腿上,他在發呆。
靜了一陣,他側過身,手指輕輕的從我臉上劃過:“初九。”
嗯。
“你聽得見麽?”
我才不告訴你。
他輕笑,俯首下來在我唇上摩挲了下,在我身邊躺下,將被子蓋好。
“給你說個故事,你聽麽。”
我豎起耳朵。
他捏著我的耳垂,想象此時的眸光一定溫柔專注到極致,可我不敢睜眼。
“初九。”
他語聲放輕,低低的,嘶啞的,卻又清越透亮。
“真的像場夢……”
他抱緊我。
確實是場夢。
這時我身子驀然一僵,他的手緩緩揭開我的裏衣,長指從我肩頭滑過,勾住我的肩繩挑到了一旁。
我愣愣的躺著,腦袋一片空白。
他似乎有所感覺,趴在我耳邊低語:“醒了麽?”
我早醒了。
“願意麽,初九?”
心裏泛起了苦澀,不願意,真的不願意。
我好不容易適應了沒有他的存在,這半年雖然苦,可是我堅持住了,倘若現在又陷入了進去,我該怎麽辦?
伸手想推開他,但沒有勇氣。
沉默良久,他終究沒再繼續,在我臉上吻了吻,將我的被角摁好。
輕輕一笑:“不急,我等你,等你心甘情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