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不會輕饒
劍光長練,以冰訣為蘊,劍身裂為數十道劍影,毫無方向的在楊修夷四周縱橫掃蕩。
我坐在空地上,周圍怪物被他引走後,他在方圓百丈置下護陣,我就這麽單手托腮,看著他在怪物叢中激起一片片的血霧。
他動作迅疾,越殺越快,手中長劍未曾停歇一刻,這種能將我嚇得半死的怪物,在他跟前毫無一絲威懾。
雖然數量上萬,遲早會讓他累個半死,但看他現在的狀態,我真不知道他的“半死”身處何方。
地上的屍塊越來越多,楊修夷朝前疾跑,縱身躍起,長劍回風拂柳,掃起一片血霧。
隨後他運劍回身,旋身而上,那數十道劍影如扶搖之風,嘩啦啦跟去,又嘩啦啦被一股萬鈞之力衝向四麵八方,又是連片血霧。
這一片血霧,那一片血霧,數不清的血霧後,他一個淩空側翻幹淨利落的落在我跟前,俯身下來:“餓嗎。”
他鬢發微濕,黑眸清亮,眉宇之中滿是軒昂,靴子衣擺必不可免的沾上了血肉,身上卻幹淨無塵,肌膚因大量運動而微泛紅暈,潤如古玉。
這個模樣,真像個意氣風發的少年。
我看向他的劍:“它叫什麽?”
他看了眼:“故惒。”
“什麽時候換的?”
“半年前。”
劍身清綠,劍尖淌著腐敗血水,我笑道:“是把好劍,累不累?”
他一笑:“好久沒這麽鬆動筋骨了。”
“我是好久沒偷懶了,”我偏了下頭,“你繼續去吧,我這兩天傷得不輕,正要休息呢。”
他在我額上親了口,道:“等下鄧和他們就會趕來,餓了先忍忍。”
“好。”
那些怪物又朝我們衝來,楊修夷長劍輕比,回身迎上。
我看著他的劍,一時很有感慨。
師父的佩劍名叫長煙,陪師父快要一百年了,師尊的佩劍喚之昧河,伴師尊已有兩百多年。
眼下剛過完年,楊修夷已經二十四歲,在世人看來不算年輕,但放在師公師尊他們眼裏,真的是妥妥的小屁孩。
師公常說佩劍需日久方知哪樣趁手,楊修夷年歲太小,得細細來尋。所以我印象中他一直在換兵刃,好在望雲山上的藏殿裏最不缺的就是兵器,不分貴賤,大小共逾千件。
小時候我常常羨慕和難過,為什麽自己不能練劍,望雲山的劍招劍術特別的俊逸瀟灑,哪怕是師父來比,也是帥氣到不行的。
可是現在,我忽然發現,那些年少時的不甘和對命運的怨懟早在不知不覺裏煙消雲散於年歲之中了。
練不了劍便練不了吧,隻能當巫師便就當巫師吧,隻是不知道,我這是心境開闊了,還是不得不低頭妥協,接受了呢。
鄧和他們在小半個時辰後終於氣喘籲籲的趕來,一出地門便全部呆愣。
不怪他們會如此驚愕,這一片已被楊修夷清理幹淨,僅腥黃肉泥就鋪了足有半個拂雲廣場那麽大,更不論有些地方積厚很深,踩下去能陷入半隻腳。
吳挽挽一臉關心的朝我跑來:“初九,你如何了,沒事吧?”
我沒理她,起身去扶玉弓。
楚欽和呂雙賢去另一邊擊殺怪物,鄧和同孫深乘和甄坤一起去找下一道地門。
玉弓看向楚欽,對我道:“他的劍法真的很好。”
我也望去,楚欽正足尖點起,側身避開兩隻怪物的夾擊,高大的身子飛起,劍光如無數驚雷劃空,將最近的那隻怪物切的粉碎。
對付這種怪物其實很費勁,它由諸多手腳組成,被打亂之後又能重組。我不知道看了多少顆飛出去卻立馬黏在另一個怪物身上繼續嘶叫的頭顱,真的很惡心。
吳挽挽道:“可惜這些怪物是近二十年才出現的,若是能早上上千年,恐怕那些沽名釣譽的人都出不去了。”
我很想問她究竟是什麽人,對這裏了解多少,但又不敢問,唯恐被其他人聽到,知道她不是真的吳挽挽。
想到了這個,我忽的一頓,轉頭望了圈,這才發現,我們身邊根本就沒有人了。
“吳洛呢?”我問道。
吳挽挽朝鄧和他們消失的地方望去:“去那邊了。”
玉弓嗤聲:“他這就不傷心了?”
吳挽挽淡淡道:“死了媳婦哪能這麽快不傷心,但殺了這些怪物也算是替唐采衣報仇吧。”
“報仇?”玉弓朝她看去,“找誰?不是該找你麽?”
吳挽挽眉梢一挑,有些玩味:“哦?”
“吳家內宅那場橙天光,是你放的吧?”玉弓道。
“不錯,如何?”
玉弓嗤聲:“不要臉,真不知道你哪來的臉還去安慰吳老二,虛偽!”
吳挽挽勾唇一笑,滿是風華:“我不喜歡罵人,更不喜歡被人罵,嘴巴幹淨些。”
玉弓一字一頓徐聲重複:“不要臉,真不知道你哪來的臉還去安慰吳老二,虛偽,虛偽,虛偽。”
吳挽挽眼角微緊,眸中殺氣陡現:“很好。”
“有本事便在這裏對我動手,你敢麽?”
“她不敢。”我看著吳挽挽的眉心,“你能要挾到我是因為你拿著吳挽挽的命,但倘若她被你壓製得太久,不用你動手她也會死掉,到時候你就沒有可以威脅我的東西了。她體內被我中了定魂砂,如若她死了,你的眉心會出現一顆朱砂,你自己把握好。”
她冷笑了聲,轉頭看向楚欽,再不理我。
長殿寬闊空曠,看不到四麵高牆,北邊高空依然懸著一顆孤星。
這時甄坤遠遠大喊,將楊修夷喚去,我莫名生出一陣不安,從地上站起。
他們的身影隻餘幾個芒點,影影綽綽裏,一道水綠色長陣拔地而起,屹立如城,是昔嶺清心陣。
幾乎同時,大地“轟”的一聲巨響,我忙捂住耳朵,整個身子跌回地上。
清心陣碎開,晶片如煙雨落花般凋零。
遙遙聽到甄坤大喝的聲音:“十丈三尺三寸!”
話音剛落,昔嶺清心陣再度環籠,剛剛落定,又是一陣轟然巨響,較之前那陣更為強烈,清心陣又被震碎。
那些怪物發出尖叫,倉惶亂躥。
吳挽挽麵露不安:“那到底是什麽!”
甄坤又叫道:“二十六丈七尺一寸!”
清心陣飛快結出,同方才一樣,剛落定便傳來轟鳴,晶壁被震得支離破碎。
我捂住耳朵,宛若有人拿鑼鼓在我耳邊劇烈敲砸一般難受。
“六丈六尺六寸!”
“二十一丈七尺!”
“十四丈三尺二寸!”
……
轟響一陣響過一陣,那些奪路狂奔的怪物紛紛朝地門入口跑去。
甄坤暴然大喝:“一百七十八丈六尺三寸!快!”
清心陣騰空而起,蔓延過來將我們也環置其中,混亂中聽到楊修夷的厲喝:“大家捂住耳朵!”
玉弓驚慌叫道:“田掌櫃幫我!”
我俯身將她抱在懷裏,還未來得及去捂自己的耳朵,大地猛的一震,劇烈的顫抖將我們甩了出去。
我的雙耳一麻,嗡嗡作響,血水流出,刹那聾了。
我撐起身子去扶玉弓,地門入口傳來一聲驚恐尖叫:“田掌櫃!”
我大驚,幾乎差點忘了唐采衣就跟在我們身後。
我衝楚欽大叫:“快去入口把那些怪物……”
胳膊一緊,一個身影頹然靠來,吳挽挽雙目痛苦的緊閉著,癱軟在我肩上,七竅流血,眉間一粒鮮豔朱砂緩緩映出。
我忙抱住她:“吳挽挽?吳挽挽你醒醒!”
她艱難的睜開眼睛,咳出一口鮮血:“田掌櫃……”
“你撐住……楊修夷!楊修夷!”我疾聲大喊。
她痛苦的抓著我的衣襟,吃力說道:“田掌櫃,我二嫂,我二嫂是那個壞女人燒,燒死的……不是我,你要替她報,報……”
我點頭,難過道:“唐采衣沒死,你先不要說話!”
她身子一僵,眸色凝在了我的臉上。
我呆愣,慌忙推她:“吳挽挽!吳挽挽!!”
她半睜著眼睛,毫無光彩,一動不動。
我顫著手貼在她脖子下,強烈的酸澀湧來,我抱住她的身子,淒厲大喊:“你醒醒啊!”
“田掌櫃你快看!”
玉弓忽的拉我,我回過頭去,漫天紛飛的清心陣碎片裏,唐采衣臉色慘白的望著我懷裏的少女,單薄身形在入口處漸漸變為透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