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奇怪回憶
洗完澡出來,頭發還未擦幹,唐芊便來敲門,說吳家那幾個小姐鬧起來了,非要抓吳挽挽回去。
我一聽忙匆匆趕去,房門緊閉著,裏邊一片吵鬧。
“給我綁緊了她!”
“抓牢了!”
“不是我吳家收留你,你哪來的今天!”
“這個瘋子!”
我大力拍門,叫道:“開門!你們這是幹什麽!”
沒人理我。
“砰!”
一隻長腿忽的踹來,偌大兩扇房門晃鐺砸開,一扇拍向一旁,一扇搖搖欲墜。
房裏的人都愣了,朝我們看來。
花戲雪收腳,一臉淡定:“上啊。”
一群丫鬟仆婦壓著唐采衣,腕大的粗繩正往她手上圈。
吳三小姐上前,揖禮,麵色淡漠:“楊夫人。”
我怒瞪了她一眼,朝唐采衣走去,她伸手攔住我:“楊夫人,這是我吳家私事,你也要管嗎?”
我繞開她就走,吳詩詩也上前迎來,態度溫婉一些:“楊夫人,這件事……”
“吳家私事該回吳家去管!”唐芊脆聲喝道,“吳四小姐現在是我們夫人的賓客,你們也敢對她動手!”
我扶起唐采衣,那些仆婦仍壓著她,我眉頭一皺,花戲雪先喝道:“滾開!”
她們愣怔互望,怏怏退下。
我解下唐采衣的繩索,她呆呆的看著我:“初九。”
我看向吳詩詩和吳三小姐:“以前你們就是這麽欺負吳挽挽的?”
“怎麽是欺負?”吳三小姐道,“四妹瘋瘋癲癲,我們不過約束管教,免得她出去傷人。”
我看向唐采衣:“怎麽回事?”
“我看到了,那家店。”她揉著發疼的手腕,“我想下去,迎麵碰見她們,我不認識,沒有喊她們,她們就生氣了,我也生氣了。”
“吳洛呢?”我問唐芊。
“在少爺房裏議事。”
“別議了。”我冷聲道,“家事都管不好,還議什麽事,叫他下來好好管管這些妹妹。”我扶起唐采衣,“我們走。”
吳詩詩叫道:“楊夫人,你要帶她……”
“你,閉嘴。”唐采衣朝她看去,“辱我欺我,必被我報之,還之。”
“吳挽挽!”吳三小姐提高音量,“你膽子肥了是不是!你今日膽敢再說一句!便看看我這家姐能不能管得了你!”
唐芊微微一笑:“管得管得,吳三小姐息怒,我這就給你找個更能管得的來。”說著俯下身過來和我一起扶起唐采衣。
我們轉身離開。
“站住!”吳三小姐追來。
我回過頭去,恰看到花戲雪一步擋住她:“別給自己找麻煩!”
我們邁出門檻往樓上走去,到樓梯口時唐采衣忽的一把握住我的前臂:“初九。”
“你冷靜一下。”我道,“別想太多,這幾個人不足理會。”
說完發現她的神色不太對勁,我皺眉:“你怎麽了?”
她越來越緊張不安,緊緊的抓著我,手指嵌入我的衣衫,指甲戳的我生疼。
“采衣?”我叫道。
她為垂下眸子,眼珠子轉的很快,口中自言自語,低低念著什麽。
這時樓外忽然響起巨大的煙花聲,還有滿街的鑼鼓聲樂。
唐采衣眼眸瞪大:“就是這個!”
就是哪個?
我下意識抬頭往大街方向望去,她卻忽的鬆開我朝下跑去。
我追上去:“采衣!”
聲音被完全淹沒。
門外人山人海,擁擠不堪,燈花連成長片,滿城星雲。
一隊長長的畫閣扛來,閣上燈光明亮,各坐著兩三個脂粉打扮的嬌俏小童,扮演著話本戲劇裏的角色,一動不動。
唐采衣鑽入人群,我提著裙子,氣喘籲籲:“采衣!”
數十個畫閣依次而來,人群隨之湧動,高聲呐喊。
我和唐采衣一下子被擠遠了,我推開人群:“讓開,讓讓!”
畫閣扛過,我跑向南街,又追了好久,終於看到她停在路邊,站的筆直,有些頹然。
“猴子!”
肩膀被人一拍。
我回頭,花戲雪皺眉:“怎麽都叫不住你,你來這裏幹什麽。”抬頭看到唐采衣,一怒,“她真是瘋了嗎,她……”
“她那具身子被戾氣反噬了。”我喘氣道,“不怪她。”
我走過去問道,被凍得瑟瑟發抖,問道:“是不是又想到什麽了?”
她微微斂眉,朝我看來,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一笑:“初九,你這身衣裳真好看。”
花戲雪也看了過來。
衣裳就是楊修夷挑的那套,一層一層,委實複雜。
湖綠色的長衫錦裙,風露清蕊的璆繡花紋點在緞布上,雅致又精細。寬袖灑脫飄舉,迎風與裙擺相交,沒有給我的行動造成任何不便。
外邊本來還有一件白色鬥篷,雪絨絨的軟毛,厚實暖和,可是出來太急,沒時間回去拿。
唐采衣仍是下船時的裝束,靴子和裙擺滿是魚市所濺的腥汙。
我問:“你說看到了那家店,是哪家?”
她搖頭:“又忘了。”
“那……”
“叫一洗風塵。”
我問住身後一個婦人:“大娘,這裏可否有一家一洗風塵?”
她看向同伴:“好像聽過,在哪來著?”
同伴皺眉思索:“在白鷺廣場那片了吧,離這兒有些遠,三條街呢。”
花戲雪道:“猴子,先回去吧,你冷不冷。”
“初九。”唐采衣急切的握著我,“我把衣裳,給你,你陪我去吧。”她看著我,木然的眼睛蘊出一絲哀求,“我怕明天,我便忘了。”
我咬牙,看向花戲雪:“帶錢了嗎?”
“你等等。”
他轉身走了,很快又回來,手裏一大袋銀子。
我愣了:“你偷的?”
“不是偷的。”他攔住一輛馬車,隨口道,“當了塊玉佩。”
馬車很窄,我坐在中間,唐采衣靠著窗子,恰好是月光落下的地方。
她隨著馬車晃動,開口道:“是那個女人,帶我去的,穿著輕紗羅裙,很華貴。”
花戲雪皺眉:“什麽女人?”
“救我的女人。”唐采衣認真的思索,“是她將我,裝入棺材裏,又將我帶去一洗風塵。”頓了頓,“踏塵島上的人,不是對我好,而是,對她。”
我問:“大約多少歲數?”
“二十五到三十。”
轟然幾聲巨響,煙花在天空爆開,鑼鼓聲聲聲傳來,越漸嘈雜。
車夫扯馬往一旁讓去,遠處橋上那支畫閣長隊迎麵而來。
我出聲問道:“這些是什麽習俗?”
“送海神娘娘的!”車夫笑道,“三個月一次,每次三日,吉祥如意!”
花戲雪嗤聲:“這世上哪有什麽海神娘娘,千年海龜和海妖倒是一堆。”
唐采衣以手抵唇:“噓,你,討打呢。”
隊伍迎麵而來,大街越漸擁擠。
好些人舉著寓意祥瑞的長旗,許多小孩蹦蹦跳跳的跟著,捂住耳朵,很是興奮。
二三十個男人扛著一台畫閣,著實很重。
唐采衣忽的疑道:“初九,看那。”
我循著她所指望去,一個墨衣女子尾隨在一個畫閣後,也舉著長旗,寬袖大袍,長發披散,正舉目四望著。
我不解:“她怎麽了?”
“古怪。”
“古怪?”
我打量過去,沒覺得哪裏不對。
她又道:“是頭發。”
“可能太急了吧。”我撇嘴,我現在也是披頭散發的,唐芊來找我時,我都還沒幹呢。
“發量太多。”花戲雪也盯著看,“常人的四倍。”
她越走越近,大約是覺察到了我們的視線,轉目望來。
四目相接,隔著浩大人群,分明她身邊燈光那麽明亮,可是她立在那兒,單薄身形像是隨時要隱入夜色之中。
我莫名皺眉,脊背升起一股怪異。
她沒什麽大反應,淡淡的看了我們一眼,轉走了目光。
“奇怪吧。”唐采衣問我。
我說不出來。
唐采衣笑道:“她竟然,不為,他的美色,所傾倒。”指著花戲雪。
我噗嗤一笑。
花戲雪有些懵,而後道:“你不是傻子麽,少提到我!”
唐采衣笑了笑,看回窗外:“我的夫君,也很好看,我第一眼看到他,我就在想,就算他有,二十個妾室了,我也要嫁給他,好看,就夠了。”她抬頭望著月色,“可是真的,想不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