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4章 長隱燈下
對凡界下手,僅憑那些傭兵是不可能的,但也不會動員上所有魔族勢力。
魔界勢力繁多,魔界縱橫分割出十二大界,北東長原屬於其中之一,爭的最凶的三個魔族是滄瀾,炎族,和熾族。其中滄瀾族除了在北東長原上與炎族,熾族相爭,還在尚若古山一帶與其它六族逐鹿。
這樣的魔族不乏少數,若真要通過排兵行軍去推測哪幾個與萬珠界有關,一時不易辦到。
師公他們分為四路,一路為行登宗門的清芻仙人所領,專門調查傭兵走向與魔族各方勢力的異動。一路為登治尊伯所領,一麵派人回凡界商議,調動軍隊,一麵在魔界也要招兵買馬。一路為長雲尊伯所領,堪清各路地形,找出所有暗陣界門,隨時準備開戰。最後一路是昆侖玉京宗門的煎雪仙尊所領,回去調更多人手,去往鬼界妖界等其他地方調查。
師公與登治尊伯一道,在我出發之後他們便會南下去長淵峽,所以我未趕回萬琴都,而是直接循著玉弓所畫的潦草地圖,朝長淵峽尋去。
為圖速度,我舍了馬車,在離開師父後便將馬兒解了下來,能帶走的都背在身後,帶不走的就此舍棄,和玉弓一起策馬南奔,還有一個啪啪聲跟在我們身後的呆毛。
三日後,沿路雪景漸漸變少,我們抓著馬韁的手指也變得溫暖,玉弓說已踏入憫嶺一帶了。
不遠處有戰火嘶鳴聲,規模不大,但辨聲不難猜出其慘烈,我和玉弓停在高坡上短憩,遠遠望著那處的赤雲,我一時心緒百雜。
“小姐,”玉弓出聲道,“你在想什麽?”
“我在想打仗得死多少人。”我仰起頭,望著我們頭頂的清藍天幕,“我還在想要打多久。”
“也許便沒完沒了了。”她悵惘道。
“是啊。”轉眼我又一笑,“不過,我相信師公他們不會讓自己卷入魔界這個泥潭太久的。”
“我也信。”玉弓笑道。
我回拉馬韁,道:“走吧。”
喬裝打扮必不可少,夜色降下後,我們潛入亂屍堆砌的崖下,尋了幾具成了人形,麵容幹淨的屍體。
比對了下眉骨鼻梁和臉型大小,我選出兩具,用刀片剝下了他們的麵皮,稍作處理後,分別戴在我和玉弓臉上。
長發挽起,厚衣除掉,我們儼然成了風塵仆仆趕路的小夥。
在第五天黃昏,終於入了長淵峽境內。
路上我問人如何去往尚若古山,所得答案太多,光是大道便至少五條,我壓根猜不到楊修夷會走哪一條,一時懵了。
“小姐,這一帶太大了。”玉弓道。
“實在不行,就騙他吧。”我若有所思的說道。
“啊?”
我看向前路,想了想,對玉弓道:“我們去附近茶肆酒坊散布一些消息吧。”
本想編造一些類似於萬珠界的人在這,或哪就在打仗之類的大事,但唯恐影響了師公他們的行程。
有治療濁氣之法的假消息自然也不敢杜撰,我不想讓楊修夷失意。
所以我造了個有人正在招募雇傭兵,且薪酬開的不低,不算多大的事,但也不小,恰好能引起他們的注意便行。
隻是我沒想到,這裏果真是有人在招募傭兵的,雖然薪酬沒我說的那麽誇張,卻是實打實的正規魔兵。
我們索性就跟在了他們後邊,等了兩日,便見到了闊別近八日的師公他們暗戳戳的派人來試探了。
見到了他們,自然沒心思再去理會什麽傭兵,我帶著玉弓抄近路朝他們停駐的山穀奔去,一眼便瞅到了坐在路旁矮石上閱信的高大身影。
隔得太遠,看不清他的神情,卻足以讓我懸窒多日的心緩慢安穩下來。
“小姐?”玉弓微帶著戲謔,斜斜的瞅著我。
我故作惱怒的橫了她一眼,沒說話。
“呀!”她忽的低叫出聲,看向山穀另一邊,“小姐,那些是什麽?”
我抬眸望去,不由一愣,輕踢馬肚,打馬而上,玉弓隨即跟來。
密密麻麻的人影正在山坡下駐營,少說也有萬人,排列整齊,訓練有素,莫名便覺萬鈞氣勢撲麵而來。
“是魔兵啊。”玉弓道。
“對。”我道。
目光落在正與幾個大將說話的人影上,是師公和玉英尊伯。
“是我們的人嗎?”玉弓有些訝異,“哪來的這麽多?”
“其實一萬雇傭兵不算多,”我道,“魔界生靈繁雜,有些種族甚至一胎能生五六十個。”
“啊?”她睜大眼睛,“五六十個?那得怎麽生?”
我一笑:“果樹成妖啊,一次能結多少果?”
“那些也是妖?”
“成妖成魔還不易麽?”我歎道,“這片大地就是用來孕育妖魔的啊。”
“所以他們才要為一塊土地爭個你死我活。”玉弓沉聲說道。
“嗯。”我點了下頭,看回那些魔兵,道,“這些應該是身經百戰的老手罷,氣勢太大了。”
“希望能幫我們打勝仗。”玉弓道。
我笑了笑:“對。”
登治尊伯派去的人還沒有回來,剩下的人便一直呆在那。
我看著楊修夷閱信,回信,拆信,再閱。偶爾他會保持著姿勢一動不動,目光發直的望著地上發呆,偶爾他會停下手,抬手輕揉自己的眉心。
我強忍住跑過去的衝動,可幾乎我的所有發絲,所有骨頭都在叫囂著,要不顧一切的撲上去。
似乎天地隻剩這一抹清影,其他人皆若無存。
天色漸漸暗下,那位前輩回來了,恭敬的同登治尊伯行禮,看模樣似乎是他座下的弟子,說的什麽隔了這麽遠我自然聽不見,卻看到楊修夷抬起頭朝他們看去,情緒似有些激動和欣然。
玉弓抱著堆野果走來,無奈道:“小姐,你就打算一直盯著姑爺看呐。”
“誰說的,”我側眸看了她一眼,“我剛才躺了會。”
“給。”她遞來一個果子,“我們上不了戰場,幫忙能消滅幾個是幾個。”
我噗嗤笑出聲,聞了聞果子,道:“這就是果子。”
“保不準也會成妖成魔呢。”她笑道。
我清脆咬了口,立時激靈了下,被凍得牙齒打顫。
玉弓忙道:“啊,小姐,我忘記給烤熱一點了!”
“沒事。”我忍著霜凍又咬了口,“這種情況就不用講究了,是我自己沒注意。”
那邊也沒有太多的光亮,楊修夷隨師公他們入了一個燭光昏暗的帳篷,不知道會去商議些什麽,可惜這次我不能帶著玉弓去了。
不算特別輕鬆,但仍能躲過他們派出來巡防的人。
我們同前幾日一樣,就地設了個滌塵陣,從馬背上解下被褥行囊鋪在地上。
入睡前我眨著眼睛望著沒有星星的夜空,心底有些酸楚,但到底還是開心的,至少放在心上的人就在百丈之外,可以輕易看到了。
一覺沒能睡多久,入夢不多時便被玉弓輕輕推醒:“小姐,小姐!”
我睜開眼睛。
她拉起我:“快點,姑爺他們要走了!”
我一時看不清人麵,反應過來後慌忙爬起,胃中卻猛然一陣不適,立時幹嘔了下。
“小姐?”玉弓一愣。
我搖頭:“沒事。”
回頭望向那邊,黑暗中很難看清什麽,但動靜著實不小。
“主人。”呆毛忽的輕拉我裙褲。
我低下頭:“嗯?”
“你別怕,我知道他們在哪以後,我就能跟上的。”
我一笑:“好。”
“那你睡吧。”黑暗裏似乎能看到它的眼眸烏黑發亮,它認真道,“主人身體不好,快點休息,呆毛幫你看著。”
我俯下身輕摸它的腦袋:“那辛苦呆毛了。”
它蹭了兩下,精神十足道:“不辛苦!”
我躺了回去,睡意很濃,卻仍睡不著。
翻來覆去,外邊的動靜越來越大,玉弓忍耐不住想出去看看,被我強拉住了。
登治尊伯他們都不是泛泛之輩,一旦踏出我所設的陣法,玉弓一定會被他們抓住,而且這樣的黑夜很容易造成誤傷。
天漸漸亮了,動靜仍未消,我和玉弓精神疲憊的探起眼睛,終於看清吵了我們一夜的是什麽。
正是那隻在長淵峽西南處招兵買馬的魔族,不算多厲害的部族,就是以傭兵為生,看情形,昨夜做的事,就是把他們那支傭兵轉手給登治尊伯了。
浩浩蕩蕩的人馬還在往先前那隻隊伍後邊走去,每人手裏都捏著幾個白麵饅頭,滿足的啃著。
雖說白麵饅頭我早就吃膩了,但我確定它在這些魔族眼裏絕對是天降美味。
“他們也不怕這些是壞人。”我嘀咕著。
呆毛叫道:“壞人也不怕,可以把他們打成好人。”
我眉梢一挑:“你什麽亂七八糟的。”
“就是啊,人心最易變。”它撅起嘴巴,“一窩的壞人窩在一起做壞事,裏邊肯定有人容易動搖,威逼利誘就行了!”
“你這小家夥還挺有城府的。”玉弓饒有興致的抄胸道。
“我忘記哪聽的了。”呆毛道,“反正就是這樣的。”
“就當是這樣吧。”我道。
看向楊修夷所休息的帳篷,昨夜那麽吵,想必他也沒睡好吧。
“琤琤好像不走了。”呆毛又道。
我頓時回過頭去:“什麽?”
“我昨晚聽到的,那邊有人說什麽蟲子可以從筋脈裏邊鑽進去,琤琤聽了很高興,那老道人就讓琤琤別急著走,先一起去那邊看看。”
“一起?”我眨著眼睛。
呆毛點了點頭。
“小姐。”玉弓朝我看來。
我唇角一笑:“那就好辦了。”
楊修夷若帶著鄧和他們獨行,我未必能做到滴水不漏的跟在他們身後。
可若同師公他們一起,畢竟人多眼雜,於我確然輕鬆許多了。
而且我還有一個更大膽的念頭。
我看向那邊的人群,出聲道:“玉弓,你覺得,我們能不能混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