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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間龍鳳4

  一個時辰後,各人身前的折子都批完了,殿外亦響起了敲門聲,然後內侍喚道:“啟稟陛下,午膳已傳來。”


  一陣香味隱隱傳來,本來睡得正酣的南片月一個鯉魚打挺跳了起來:“用膳啦。”快步跑到殿前打開門,果然門外擺著兩條長案,案上滿是熱騰騰的佳肴。“六哥,來幫我。”


  華荊台伸展了一下四肢,走過去幫南片月將兩條長案抬了進來。


  “鳳凰兒,醒來。”那邊廂東始修搖醒了風獨影,又體貼地遞過茶水給她醒神。


  於是八人便席地圍坐在長案前用膳,八個人便有八種形態。


  酒菜並用十分之豪爽的是東始修;一口飯一口菜用得一絲不苛的是皇逖;連挾個菜也要顯出從容不迫的是寧靜遠;吃相優美如一幅畫的是豐極;稟承“食不語”細嚼慢咽的是白意馬;不浪費一粒飯一滴湯又動作迅速仿佛風卷殘雲的是華荊台;隻撿著自己喜歡的吃的是風獨影;敞開肚皮滿麵笑容滿嘴讚歎吃得最歡快的是南片月。


  一頓飯,最快的用了半刻鍾,最慢的用了半個時辰。


  等到全部用完了,殿外侍者又送來了茶水。


  撤去了長案,八人或坐或倚地品著茶。一輪茶水過後,寧靜遠從袖中掏出一封信,遞到東始修麵前:“這是今晨收到的密報。”


  東始修接過展開掃了一眼,眉頭一挑,然後遞給皇逖;皇逖看過平靜地傳給豐極;豐極看了唇角勾起優美的弧度,遞給了白意馬;白意馬看了雙眉皺了皺,打算再仔細看看時華荊台手一伸搶了過去,等看清了,財神將軍頓擺出了肉痛的模樣,然後拋給風獨影;風獨影一邊喝茶一邊以眼角的餘光掃了一眼,便扔給了伸長著脖子的南片月;南片月捧著那張紙,從上看到下,從右看到左,一雙圓圓的貓眼越來越亮,並歡聲叫道:“蒙成與北海結親!北海的公主要嫁給蒙成的王!那我們去搶親吧,把公主搶來了收在大哥的後宮裏!”


  他話音一落,腦袋上便挨了東始修一巴掌:“你爭氣一點也該說搶來當自己的老婆!”


  “才不要!”南片月立馬跳了起來,“那種小兔子我才不養!”


  “你以為這種小兔子遍地皆是啊?”寧靜遠斜睨一眼弟弟,“你想養也沒得養。”


  “其實……”白意馬忽然開口,“五哥倒認為你娶個你口中小白兔樣的公主也比你看上的那酒坊裏的女子要讓我們來得放心。”他乃七人中最具文人稟性的,一向認為娶妻當娶賢,所以更希望弟弟娶個身家清白的女子。


  南片月聽得這話倒不跳腳了,而是很不屑地撇撇嘴:“五哥,這世間如緋霓公主那樣純潔簡單得像隻小白兔的公主沒幾個的,當年我們又不是沒見過,那些豪雄霸主家的公主可有不少頭腦心機不輸男兒的。況且……”他悄悄轉頭覷著對麵的人,小聲嘀咕,“還有某個公主手段之強悍個性之彪悍那是男兒都遠不如的好不。”


  “啪!”的一聲,緊接著便見南片月撫著額頭“哎喲!”痛呼,同時一個茶杯蓋“嗖!”的從他額前飛離,回到風獨影的手中。她一手端著茶杯,一手把玩著茶蓋,鳳目微眯,唇角微微勾起:“小八,你說什麽?”


  “七姐,我說……我說我不要娶公主。”南片月癟著嘴帶著哭腔道,一邊眼淚汪汪地揪著一旁白意馬的衣袖,“五哥,我痛……嗚嗚嗚……好痛啊……”


  那圓圓的娃娃臉上,一雙又圓又大的貓眼裏盛滿了委屈,眼淚在眼眶裏轉著,要掉又不敢掉似的,好不可憐。於是一到弟妹跟前便心腸慈軟的白意馬頓忘了這個弟弟的年齡與本性,趕忙伸手疼惜地揉著弟弟的額頭:“不痛,揉揉就不痛了。小時就教過你了,偏你不聽話老要去惹你七姐,你看看,又受教訓了吧。”


  “嗚嗚嗚……五哥,都沒人疼我,老打我……”


  南片月的委屈裝得正有勁時,一直不出聲的皇逖驀然喝道:“都坐好!說正事!”他抬眸橫掃一眼眾弟妹,滿麵肅然:“若叫百官看著,你們有何麵目統禦天下?!”


  他那一眼,利光如刀,頓令南片月的“嗚嗚”全都滑溜溜地咽回肚中。


  而這刻,東始修一杯茶品完,於是也頷首附和:“是呢,先說正事,別老記著玩。看看你們,一個個坐沒坐相的,哪像國之重臣,叫天下人看見了,哪敢放心將天下交於你們之手,必要興兵反了。”


  皇逖聞言銳利的目光刮了東始修一眼,那眼神不言自喻。


  東始修摸摸鼻子,不吭聲了。


  而其他幾個弟妹看看大哥,又看看二哥,然後都趕緊了正襟危坐,就連懶散盤踞在長案上的風獨影也直起了腰。


  八人中最年長的是東始修,可是最有兄長威嚴並讓弟妹們畏懼的卻是二哥皇逖。


  坐好後,白意馬先開口發表意見:“大哥,蒙成與北海結了親,於我朝來說非是喜事。”


  “狼狽為奸,必有圖謀。”寧靜遠閑閑道,“早前探子曾回報,北海秘密練有精兵十萬,已在三月中悄悄地屯在離我朝最近的鎬城、僰城、癸城。顯而易見,北海這個時候嫁位公主去蒙成,乃為示好,一來出兵我朝之時蒙成不會偷襲北海,二來或是要與蒙成結成盟軍,一起攻打我朝。”


  “那就打啊,我好久沒打仗了,都閑得骨頭要生鏽了。”南片月一聽頓叫嚷起來。


  “那可不好,一興兵必要錢糧,那不等於割我肉嗎。”華荊台馬上反對。想想國庫裏這兩年經過他的努力越積越多的財物,若一打起仗來必要減少不少,他心頭頓時“難分難舍”。


  皇逖皺著眉頭掃了他倆一眼,南片月縮了縮頭。為免兄長利眸削來,華荊台趕忙轉頭看向豐極作詢問狀:“四哥你如何看?”


  “蒙成、北海覬覦我朝又不是一朝一日之事。”豐極淡然道,“隻是而今他們借和親結盟,合兩國之力與我朝形成勢均之勢,這於我朝不利。”他抬手輕叩幾案,和著那極有韻律的叩擊聲繼續說道:“區區北海不成威脅,但蒙成兵強馬壯,國人又勇猛善戰,卻是不容小覷。若他們聯兵來犯,我們即算能阻之,必也要損兵折將。況且我朝剛立三年,根基未穩,國力尚弱,若經如此大戰,則大傷元氣,動搖國本。”


  “嗯。”聽得他的分析,幾人皆頷首認同。


  東始修一手懶懶倚在幾案上,側首問一旁沉默的風獨影:“七妹呢?”


  風獨影高踞幾案上,一條腿屈著,一條腿垂著晃悠悠的,聽得東始修問話,她長眉一挑,道:“北海我領兵去平了就是,其他的你們的事。”


  “這我喜歡!七姐,我和你一塊兒去!”南片月立馬響應。


  “八弟你不許去。”華荊台一聽趕忙阻止,“你那散財童子的架式,每次出兵不知要糟踏我多少糧草輜重,還是七妹好,又打了勝仗又少耗錢糧。”


  “我不每次都給你劫回了許多敵方的輜重嗎?”南片月不服氣。


  “可你糟踏的還是糟踏了,你若不糟踏了,那繳回的就更多了。”華荊台恨不得一毛不拔才好。


  “六哥,你想要馬兒跑又不想給馬兒吃草,世上哪有這樣便宜的事情。打仗打的就是錢糧,你……”南片月正說得起勁,耳邊卻聽得皇逖重重“哼!”了一聲,腦中迅速警醒,趕緊收聲,轉頭笑開一張乖巧討好的臉看著皇逖道,“二哥,我一向最服你啦,還是你說了怎麽辦我就怎麽辦!”


  “嘖!”華荊台不恥的嗤一聲。


  南片月悄悄瞥他一眼,嘴一歪,橫掌做了個刀切狀。哼,哥哥姐姐當然是可怕的,可他最不怕的就是這個愛財如命的六哥。


  東始修沒有理會他倆的小動作,問皇逖:“二弟你有何意見?”


  皇逖掃了一眼兄弟妹,答得更是簡單:“先破,後交,再收。”


  他話一出,幾人頓了一下,然後微笑點頭。


  隻東始修托著下巴沉吟著。


  幾人於是把目光齊齊望向皇逖。


  皇逖接收到弟妹們的眼神,眉頭不著痕跡的皺了一下,然後看著東始修:“大哥,你心中所想,於現在時機不對。”


  東始修沉默著,因為以他的稟性,很不喜歡這種迂回的手法。


  “你別忘了你現在是皇帝。”皇逖一見他那神色自然知道他在想什麽,所以趕忙提醒一句。


  東始修看著皇逖,皇逖冷冷看著他,兩人互不相讓的對視了片刻後,東始修移開目光看向其他弟妹,想尋點支持。可惜……


  寧靜遠與豐極無視他的目光,自顧品茶。


  “大哥,為君之人一言一行皆足以影響國本,所以必要三思而後行。”白意馬隻是溫和的勸說。


  “大哥,要不我們也與蒙成結親吧,侄女們都太小,那就讓蒙成的公主嫁過來。一來你又多位妃子侍候;二來兩國結盟後雙方和和氣氣不動幹戈不損錢糧於國有利;三來又化解了當前危機;四來……也最重要的是———可順便賺得蒙成公主豐厚的嫁妝啊!這可是一舉數得,你何樂而不為呢?”華荊台麵前,利益永遠擺第一位。


  “大哥,我站在你這一邊,我們領兵一起去踩平了蒙成、北海!”南片月向來隻管煽動,而不顧後果。


  至於風獨影麽,她這刻正研究著她的衣袖,那繡著華麗鳳羽的潔白衣袖上有一塊指甲大小的醬黃油漬。她看了片刻,抬首盯住南片月:“方才用膳時坐在我旁邊的是六哥和小八。六哥是連不要錢的口水都舍不得漏一滴的,自然不會有要錢買的油濺出來,所以這油漬定是小八你剛才濺到的。”


  呃?南片月愣愣的有點反應不過來,其他幾人卻是習以為常的撫了撫額頭,保持沉默。


  “小八你回頭去找杜康,問清了布料的鋪子、做衣裳的裁縫、以及刺繡的繡工,然後做一件一模一樣的送至我府中。否則的話……”風獨影抬手拍拍南片月的腦袋,眯起鳳目,“那賣酒的姑娘我就送去蒙成和親!”


  “……”南片月張口卻吐不出話來。就因為他剛才說了那句“某個公主手段之強悍個性之彪悍那是男兒都遠不如”嗎?


  討完了衣裳,風獨影撥出了空閑,先轉頭看向皇逖責備一句:“二哥,你當年若肯當了皇帝,如今不知要省了我們多少麻煩。”說完了她再移目望向東始修,很是不耐煩的道:“大哥,你要固執又固執不過二哥,要說道理又說不過三哥、四哥,就少磨蹭了,爽快點下決定,否則我可出宮回府了。”


  皇逖聞言隻能瞪她一眼,表示對這等“大逆之言”的不悅。


  而堂堂大東皇帝也隻能認命的歎了口氣:“若再過個五年或是三年就好了。”


  “兩軍交戰,本就要攻其不備,又怎會等你養足了氣力磨利了刀劍才開戰。”寧靜遠慢條斯理的將信折好封好再收好。


  “好吧,此事便如此定了。”東始修也不再堅持,然後目光掃向寧靜遠與豐極,不加思索的便道:“三弟,四弟,那‘破’與‘交’就交給你們了。”


  寧靜遠與豐極未有推托,皆點頭應承:“是。”


  “那今日便散了,餘下的各做準備。”東始修交待一句便起身。誰做什麽誰配合什麽,勿須言明,八人默契足夠。他走向風獨影,笑得溫柔:“鳳凰兒,大哥送你回宮。”


  風獨影一甩袖徑自出殿去:“我認得路。”


  東始修能這麽爽快的原諒了她提劍衝出宮去,風獨影自也是做出了點讓步,答應以後常回宮中住住。而東始修也另給她賜了將軍府。


  “我們兄妹許久都沒說話了,大哥陪你聊聊麽。”大東皇帝陛下追著妹妹走了。


  “是你不肯和我說話,可不是我不和你說話。”風獨影想起這兩月的憋屈心裏便不爽。


  “那也是給你氣的。”東始修想著兩月的忍耐心裏同樣的不痛快。


  “究其源頭也不在我。”


  “好好好,是大哥不好行了吧。”


  ……


  眼見兩人漸說漸遠,殿中幾人亦紛紛起身,魚貫而出。


  豐極出了宮門,往鳳影宮的方向遙望一眼,隻望見漸行漸遠的背影,默默立了會,目送那兩道身影隱入重重宮闕。收回目光之際,卻在移首的一瞬瞅見長廊後的樹蔭裏一道人影鬼鬼祟祟的隱沒,他微微一頓,卻並未出聲,亦未前去搜尋,而是回身,抬首仰望宮前的匾額,“淩霄殿”三個朱漆大字氣勢磅礴。


  “怎麽?”最後出來的寧靜遠見豐極神色有異,不由問道。


  “但願這淩霄殿不是一個錯誤。”豐極語氣悵然隱晦。


  寧靜遠一怔,然後與他一同仰首看著匾額,許久,他語氣堅定:“這是大哥的心意,是開天辟地以來的唯一,我們絕不能辜負!”


  豐極未語,隻是頷首。是的,這一份心意之珍貴,無可比擬,前不曾有,後亦不會來,所以他們才會如此珍而重之,又才會如此陷入兩難之境,可是……他們不想亦不能辜負!


  “走吧。”寧靜遠抬步跟上遠去的兄弟。


  “嗯。”


  兩人離去。


  身後淩霄殿的宮門由守宮的侍衛輕輕合上,午後灼熱的陽光透過門縫悄悄射入,就如同那些無處不在的目光。


  [注○1]參考《世新語說?容止》


  [注○2]《詩經?小弁》(大意:那些鴉兒多快樂呀,群飛歸巢多悠閑。人們的生活都美好,我卻獨憂愁。何事得罪於老天,我的罪過是什麽呢?心裏憂傷啊,又能如何?大道平平坦坦,青草豐荗兩路邊。我心裏煩憂啊,就如棍子心上搗。閉眼躺著長聲歎,憂思使我顏容衰。內心憂傷啊,煩悶心頭發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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