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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德音莫違1

  元鼎三年十月十六日。


  休整了幾日後,東始修即下旨起程返回帝都。


  這一戰,皇帝親率大軍掃除了久羅山頂住著的妖匪,頡城的百姓非常的感激他們的陛下,紛紛自發相送,直送出城外十數裏遠。


  行軍數日後,大軍隊伍裏的一輛馬車引起了士兵們的注意。


  許多天過去,卻不見車中有人出來,每日裏風將軍的侍衛杜康都要出入數次,可風將軍明明騎著馬在前邊呢。以杜康的身份,能得他侍候的屈指可數,可豐太宰雖是坐馬車,可他的馬車行在前邊呢,而陛下與其他幾位將軍也都是騎馬,就不知這輛車中坐著的是何人,要勞杜侍衛親自侍候。


  帶著這樣的疑惑,這日大軍紮營休息時,便有些士兵聚在一塊,猜測著車中人的身份,可大家誰也不知道,偏偏每次紮營休息時也不見車中之人下來,讓人好一窺真貌。


  士兵們猜來猜去沒個結論,也無人敢去求證,於是片刻便散了。


  當日,暮色朦朧裏,士兵們都圍著篝火用膳時,卻有一道人影悄悄的走向馬車,可是他才到達車窗前,正要拉開車窗看一眼時,身後傳來問話聲:“你在此幹麽?”


  那人頓時僵在那,一動也不敢動了。


  “轉過身來。”身後的聲音顯然是常年下令的,自有一種不容人反抗的威嚴。


  那人慢慢轉過身,忐忑不安的看著風獨影。


  風獨影鳳目冷冷掃一眼那人,看其模樣可知是一名十夫長,“回答本將!”


  那十夫長目光不敢與她相對,隻垂著頭嚅嚅道:“屬下……屬下隻是有些好奇……”


  風獨影神色未變,隻是眼眸裏閃過一抹光芒,看著那名十夫長,微作沉吟,然後平靜的道:“你想知道這馬車裏是何人?”


  那十夫長既不敢點頭也不敢搖頭,隻是垂頭站著。


  風獨影麵上浮起一抹奇異的笑容,“本將告訴你,這車裏的是久羅遺人。”


  十夫長一震,還不及反應,風獨影已冷聲叱道:“還不退下!”


  “是!”十夫長如釋重負快步離開。


  等那人走遠了,風獨影移眸看著安靜如無人的馬車許久,抬步離開。


  可才轉身,便見數丈外營帳前豐極悄然而立,顯然方才一幕盡收眼中,可他靜靜的站著,暮色裏如畫上一抹孤寂單薄的影子。


  風獨影心口一窒,無法抑止的疼痛再次襲來,一時隻呆呆站著,不能移動半步。自從久羅山下來,也許是無意,也許是有意,她不曾與大哥、四哥單獨相處過,亦不曾說過一句私話,彼此都心照不宣的避開那件事。


  有腳步聲傳來,卻是杜康端著米湯與藥過來,這時候該喂久遙進食了。那日雖是救活了他,可一直昏迷不醒,每日隻能灌些參湯米汁。


  風獨影收回目光,轉過身,微揚著頭,走回自己的營帳。


  豐極看著她的背影遠遠消失,再移目看一眼馬車,然後吩咐:“石衍,備筆墨。”


  “是。”石衍應著,並將手中取來的披風披在豐極肩頭。


  一陣大風自營前刮過,吹得帳門嘟嘟作響,半空上遠去的風聲嗚嗚著,仿佛人的泣鳴之聲。


  “才十月風已這般冷了,今年的冬天看來要難過了。”豐極喃喃。


  “大人就別站在門口吹風,你沒聽大夫說你要好好調養啊。”石衍嘴裏說著,手也就順手把撩起的帳簾放下,一時阻了冷風灌進,營帳裏便顯得暖和了些。


  “我自己就是大夫。”豐極淡淡道一聲,然後走回帳中長案前坐下。


  石衍忙將筆墨紙硯取過來。


  豐極一邊提筆寫信,一邊問:“今日收到的三哥的信陛下看了後可有說什麽?”


  石衍道:“陛下說就照大人與寧大人安排的就好。”


  豐極筆尖微微一頓,然後繼續寫信,“一會你將那‘紫芝雪參丸’給杜康送一瓶過去。”


  “大人?”石衍微有猶疑。這“紫芝雪參丸”乃是豐極自配的靈藥,總共也隻得三瓶,一瓶當年給了風將軍,一瓶這些年來幾兄弟受傷時用得也差不多了,這餘下的一瓶也要送那久羅遺人用?

  豐極卻沒有再說話,隻是垂眸揮筆,從石衍的角度望去,隻看得半張側麵,如玉無瑕,如玉冰涼。


  “是。”石衍心底輕輕歎息一聲。


  不一會兒,豐極寫完信遞給石衍,“以星火令傳回帝都。”


  “是。”


  豐極的信以最快的速度傳到了寧靜遠的手中,而同時也有一側消息很快的傳入帝都。


  ******

  元鼎三年,十月二十三日。


  帝都皇宮。


  立冬後,百花謝盡,枯葉盡落,少了那些紅花綠葉的陪襯,便是富麗莊穆的皇宮也顯得有些蕭條,隻是靠北的“翠樾宮”裏卻依舊綠蔭蔭的鬆柏相擎,在微寒的初冬顯得生機勃勃。如今這宮殿已有了新主人,便是北國公主北璿璣,在皇帝封她為妃後,便將此宮賜給了她。


  自她入宮數月以來,除了此次出征,皇帝多數宿在她宮中,一時皇宮裏盛傳其有專房之寵,獻殷勤的巴結的頗多。換個人或許尾巴要翹上天去了,但北璿璣卻不恃寵而驕,侍人接物禮數周全,與其他宮的妃嬪相處亦是謙恭和煦,既不與人太過親熱,亦不與人太過疏遠,就那樣不溫不火的,倒是有些超然的氣度。


  這日,北璿璣方用了午膳,正在暖閣裏讓一名懂棋的宮女陪她對弈,忽有內侍來報,說梁妃娘娘宮中有人求見娘娘。她微微一頓,放下棋子,“讓她進來。”


  “是。”


  不一會兒,一名年約二十出頭麵貌妍麗眉眼間帶著伶俐的宮女進來,懷中抱著數枝梅花。“奴婢蒲莘拜見北妃娘娘。”


  北璿璣抬了抬手,“免禮。”


  “多謝娘娘。”蒲莘起身。


  北璿璣目光掃一眼她懷中的梅花,口中卻道:“聽說梁妃娘娘得了風寒,可有好些了?”


  “回稟娘娘,喝過太醫幾副藥後梁妃娘娘的風寒已大有起色,今日梁大人入宮探病,娘娘已可下地與大人敘話了。”蒲莘答道,接著又道“今日梁妃娘娘見宮中的‘玉蝶梅’開了幾枝,便叫奴婢折了送給各宮的娘娘同賞。”說著她自懷中取出一枝梅花。


  “梁妃娘娘病好了就好。”北璿璣笑了笑,“這梅花倒讓梁妃娘娘費心了,回頭替本宮謝謝你家娘娘。”然後轉頭吩咐一旁侍候著的宮女,“你去取個花瓶來養著。”又對一旁侍侯著的內侍道,“你去為蒲莘姑娘倒杯茶來。”


  “是。”


  待宮女與內侍出門,暖閣裏便隻剩兩人。


  北璿璣自榻上下地,慢悠悠的看似隨意的在殿中走了一圈,將門口窗前掃視了一遍,然後回身看著蒲莘,“可是有什麽事?”


  蒲莘點頭,輕聲道:“今日午時梁大人入宮,梁妃娘娘與他單獨相談,奴婢雖借送茶的機會近得門前,可也隻隱隱約約聽梁大人說‘……籌劃好了……萬無一失……定叫陛下亦無法可施……’這幾句。”


  北璿璣眼中波光一閃,然後輕輕頷首,“本宮知道了。”說著自袖中取過一串粉紅的顆顆如小指頭大小的珍珠手鏈遞給蒲莘,“這你收著。”


  蒲莘趕忙推托,“這等貴重之物,奴婢豈敢收。”


  “這是本宮以前的舊物,不曾入冊,宮中也無人見過,你放心收著就是。”北璿璣淡淡道。


  蒲莘本還要再推托一下,可抬眸瞥見北璿璣神色,便接過了珠子,並跪下行禮:“那奴婢多謝娘娘賞賜。”


  不一會兒,宮女與內侍回來,蒲莘喝過一口茶便離去,轉往其他宮送梅花。


  北璿璣倚在榻上慢慢把玩著棋子,想著蒲莘方才的話。


  看來梁家是忍不住要行動了,卻不知這次到底抓著了什麽把柄,真這麽有把握?她慢慢想著,唇邊浮著一抹不可捉摸的淡笑。片刻,她扔開棋子,目光掃見宮女正捧著那瓶梅花在暖閣裏轉著,似乎想找一個最合適的地方擺著。


  紫白的梅花插在青釉瓶中,仿佛紅顏倚著鬆柏。


  “把這梅花放你屋裏去。”北璿璣吩咐那宮女道。


  “呃?”宮女怔愣,回頭看著北璿璣神色不似假話,忙屈身道,“是,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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