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太子詹事共有八位,四位是隴右道帶回來的,兩位是太子在京都找來的寒門子弟,還有兩位竟然是她爹送的!


  路杳杳愣了好一會,這才訕訕說道:“爹竟然真的……”


  “那天在湖邊的確實是八個人。”衛風思索著語句,謹慎開口說道,“卑職把那些人的模樣都看了一遍。”


  路杳杳心中一沉,明白他的未竟之語,


  裏麵沒有大郎君。


  “天下身形相似……”綠腰勸道。


  “不是的,就是他。”路杳杳咬牙打斷她的話,琥珀色眼眸中露出一絲堅定之色,“我不會認錯的。”


  綠腰和衛風麵麵相覷,無聲歎了一口氣。


  “我會讓人把東宮中人都排查一遍。”衛風開口,接過剛才的話題,繼續說道,“隻是東宮畢竟不是相府,還需要點時間,娘娘不可再行危險的事情了。”


  他說的是之前路杳杳獨自一人跑到竹林的事情。


  若是那是有人心懷不軌設局,後果不堪設想。


  “知道了。”路杳杳理虧,摸摸鼻子,“那個江月樓的事情查的如何?”


  衛風搖搖頭:“黎家事後,江月樓便消失了,唐興也在暗地裏找他。”


  路杳杳嗤笑,點點頭:“想必是被人擺了一道,現在開始慌了。”


  “心狠手辣終究不是正途。”


  “線索斷了不急,人隻要還活著,總會出來透氣的,讓人繼續盯著就好了。”她看了眼沙漏,疑惑問道,“殿下不是說今日巳時帶我去詩會嗎?”


  “奴婢去前殿看看。”綠腰看了眼天色,皺了皺眉。


  “不急,我今日還想回家一趟。”路杳杳阻了她的動作,懶洋洋地剝了顆荔枝,“我本來以為我嫁入東宮是爹爹替我做的選擇,現在看來好像不是。”


  綠腰歎氣:“相爺不會拿這種事騙您的。”


  “誰知道呢?”路杳杳嘴角露出一點笑來,眼底眸色卻又格外冷靜,“他騙我的事可多了。”


  她腮幫子裏塞著荔枝,一側鼓鼓的,像隻小鬆鼠一樣,琉璃色大眼睛撲閃撲閃的:“我爹寵我是真,利用我也是真,而且我仔細想了想,嫁入東宮確實是最好的選擇。”


  “長安城中能與路家結親的高門世家,十有八九都是和我爹有仇的,剩下的,我爹又看不上眼,算來算去算到太子頭上也不奇怪。”


  一直在身側的衛風抬眸看向她。


  眸色平靜深邃,倒影著路杳杳的模樣,明亮的瞳光能把人完全容納其中。


  “我大肆宣揚喜歡隴右道的事情。”她把嘴裏的荔枝殼,用舌頭從左邊推到右邊,斜眼笑掃了眼綠腰,“你覺得我爹不知道。”


  綠腰不說話。


  長安街頭兩個流氓打架的事都瞞不過相爺的耳朵。


  “推波助瀾嘛,要不就是早已決定好,要不就是不小心翻車了。”她眯了眯眼,含含糊糊地嘲笑著,“你看,他又在替我做決定。”


  “可相爺總不會害您的。”綠腰細聲解釋著。


  路杳杳笑了笑,她的目光落在衛風身上,盯著那雙沉默的眼,淺笑著:“他以前是不是也這麽和大哥說的。”


  衛風半斂著眉,沒說話。


  “罷了,木已成舟,我得想以後怎麽辦。”她皺了皺鼻子,“準備點禮物,詩會結束我就去找爹爹。”


  三人說話間,門口有宮娥說旭陽在門口。


  緊接著紅玉掀簾而來,斜了衛風一眼,紅著臉低下頭:“旭日侍衛說可以出發了。”


  “走吧。”路杳杳掃了眼銅鏡中的自己,滿意地點點頭。


  這次溫歸遠是微服出宮,馬車也不再是駟馬並駕的馬車,而是一輛稍顯繁華的馬車。


  路杳杳一掀開簾子就看到殿下已經坐在車內,月白色蘇繡月華錦衫襯得麵色如玉,腰間金玉腰帶勾勒出一截精瘦腰肢,即使在狹小的車內也如青竹般挺立。


  他抬頭對著路杳杳微微一笑,頓時唇色緋然,如沐春風,若輕羽落在唇角。


  當真是美色誤人。


  路杳杳不受控製地紅了臉。


  “出門前被政事耽誤了。”他細聲解釋著。


  “自然是政事要緊。”路杳杳安慰著,突然長歎一口氣,眉心細細蹙起,“妾身今日打算回家一趟。”


  “回相府?”他神情略帶疑惑,皺眉,“可是宮中呆著不舒服。”


  “是我母親忌日要到了,如今家中隻剩下爹爹,怕他政務繁忙又要操心此事,累壞身子。”路杳杳眼皮極薄,情緒微微波動,眼尾就會泛起一片嬌豔的紅意。


  溫歸遠露出歉意,遞上一方帕子:“如果需要孤做什麽,盡管差人來即可。”


  路杳杳擦眼淚的手一頓,眼尾微微下垂,半闔著眼:“多謝殿下。”


  今年的荷花宴就開在堯王所建的菡萏院中。


  這是每三年一次的秋闈前必備的一次宴會,每次都有書生在此揚名。


  路相路尋義當年便是在這裏舌戰群儒,一戰成名,最後在當年大考中一舉高中狀元,可謂是風光無限。


  路杳杳到的時候,院中已經擠滿了各色才子才女,還有不少閨閣中的女子站在閣樓中躍躍欲試。


  沒錯,這還是有名的榜下捉婿的前戲——看對眼。


  “杳杳之前來過嗎?”溫歸遠低頭問道。


  路杳杳眼睛發亮,連連搖頭。


  “我爹不許。”她委婉說著。


  “這裏有正人君子,自然也有沽名釣譽之人,杳杳素來心善,相爺想必是多加顧慮。”溫歸遠安慰著。


  路杳杳溫婉地笑了下,心中卻是訕笑。


  她爹是生怕她把好好的荷花宴給掀了。


  她眼角一瞟,果不其然在閣樓上看到幾個熟麵孔,心中一笑,悄悄貼近太子,嬌俏說道:“好曬啊。”


  溫歸遠被抱著手臂,不由一僵,少女特有的清香不經意湧入鼻尖。


  “旭陽打傘。”他低聲說道,聲音略略沙啞。


  路杳杳靠近他,小聲地撒著嬌:“都說拗得青荷作傘持,我不要竹傘。”


  她聲音格外柔媚,壓著嗓子低啞地撒著嬌,便似一根羽毛在人心尖不經意的劃過,五髒六腑都不由顫動。


  “去摘個荷葉來。”他的視線從她含笑的眉眼中一閃而過,沉聲吩咐著。


  旭陽心中一驚,但麵不改色,隻見他足尖一點,就在湖麵上尋了朵顏色最為鮮嫩,葉子舒張的荷葉,身姿輕盈,動作瀟灑,驚若翩鴻。


  等他回了陸地,連衣擺都不曾沾濕。


  這番動靜不免惹來周圍一些人的注意。


  “杳杳!”百無聊賴站在閣樓上的胡善儀趴出半個身子,激動地搖著手。


  路杳杳接過荷葉,眉眼彎彎,聞言,順勢抬頭向上看去。


  目光盈盈盛水,眉眼熠熠,琉璃絕色。


  果不其然,一旁傳來不少吸氣聲。


  “杳杳!”


  胡善儀一襲紅衣,直接一手按著欄杆從二樓單膝跳了下來,花團錦簇的大紅色衣裙在空中劃開一道豔麗的紅線,驚鴻一現,熱烈似火。


  人群中有人發出驚呼。


  她落在路杳杳麵前這才發現站在她身旁的男子,眼珠子一轉,想了片刻,突然倒吸一口冷氣。


  “太子殿下。”她驚訝地喊著。


  太子!


  人群中騷動聲響起,這個消息順著風傳遍菡萏院,不少人朝著這個方向趕了過來,便是閣樓上也有不少人探出出去張望。


  “太子和太子妃兩人,好生恩愛啊。”有人看著兩人交纏的手,羨慕地說著。


  “聽說回門那日呆到暮鼓響起才走呢。”


  “汝陽公主送的四個丫鬟可都沒送進東宮。”


  “呲,還不是善妒。”


  “嫁為人婦了還打扮得如此妖豔。”


  “殿下長得真好看。”


  “他笑了!”


  “太溫柔了吧。”


  閣樓上,此起彼伏的議論聲絡繹不絕,這裏的許多娘子都不曾如此近得看過太子。


  人人都道新太子好看,看了才知,好看不過是驚豔後的脫口而出的第一印象。


  而早已見過太子的長安城各大世家的高門貴女,此刻都站在窗前沉默地看著太子殿下低頭對著路杳杳溫柔笑著。


  眉梢眼尾俱是溫柔,舉手投足皆是貴氣。


  白月如死死捏著扇子,眼底閃過一絲不甘。


  她前幾日才偷聽到祖母說過,幽惠大長公主原本屬意的是她。


  一定又是路杳杳暗中搗鬼。


  “哼,不過是狼狽為奸。”


  就在下麵一片祥和熱鬧的時候,突然傳出一個尖銳刻薄的聲音。


  路杳杳和溫歸遠同時扭頭看向出聲的地方。


  臉上笑容越發溫柔可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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