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不幹

  「……這是你家神主嗎？」

  看北原南風低頭沉默了起來。

  雨宮真由美緩了好一會，才鼓起勇氣，小聲問了一句。

  北原南風沒理她，慢慢站起身來的同時，右手抓住祂的脖子，將祂也提了起來。

  雨宮真由美三人見狀立刻低頭。

  「北條時宗!」

  祂一雙金色瞳孔在夜色中，格外顯眼。

  龐大的靈沖向北原南風，但卻沒有一絲靠近得了北原南風。

  北原南風提著祂。

  慢慢轉身，往山上走去。

  雨宮真由美聽到腳步聲漸漸遠去，才戰戰兢兢地抬起頭來，發現北原南風走遠了，才猛地鬆了口氣。

  接著。

  三人看著北原南風的身影，有些發愣。

  「為什麼，那可是神明啊……」一旁，田中尾雄說出了雨宮真由美此刻心中的想法。

  「真由美，現在怎麼辦？」

  美紗子也瞪大眼睛看著北原南風的背影，問了一句。

  「……去看看。」

  雨宮真由美呼吸有些急促，最終還是屈服在了好奇心之下。

  出乎意料的是，另外兩人竟然也沒有反對。

  看起來，他們也很好奇。

  雨宮真由美三人拉開一大段距離，跟在北原南風身後上山了。

  北原南風，此刻沒發現他們也跟了上來。

  他這時候正看著眼前突然浮現出來的任務。

  【緊急任務：完成爺爺的願望。】

  沒有任何說明。

  只有簡簡單單的一行字。

  北原南風看著任務。

  耳邊。

  熟悉的低語，也漸漸響了起來。

  【完成緊急任務……完成緊急任務……完成……】

  聽著耳邊的低語。

  越靠近山頂。

  北原南風腳步就越沉重。

  沉默著。

  北原南風差不多走了五分鐘。

  才踏上御道。

  踏上御道的一瞬間。

  北原南風就抬起另一隻手，蓋住了祂的眼睛。

  夏目美緒果然站在不遠處。

  她看到北原南風提著一個人走過來，立刻身體一軟，跪坐在了地上。

  「義兄……」

  美緒看著他，哽咽著，淚水如泉。

  北原南風走到她身前，將提著的『神明』，兩人的爺爺，按在了地上。

  接著看向了夏目美緒。

  三輪圭的話在沒有驗證之前，北原南風沒有全信。

  但他也不能不信。

  『就算死後，神明也會拉著自己的血脈一起陪葬。』

  三輪圭的這句話。

  讓他不敢去冒險。

  他只有讓夏目美緒在自己身邊，才有信心去阻止這個可能。

  但這也意味著。

  他必須要在夏目美緒面前……親手殺死她的爺爺。

  這就是北原南風這兩天，優柔寡斷的根源。

  他不願意做出這個選擇。

  但現在好像到了不得不選擇的時候了。

  慢慢從『器』中拉出刀。

  北原南風握著刀柄，將其抵在夏目美緒爺爺的腦袋上。

  「義兄……哥……求你了……不要……」

  美緒知道他要幹什麼，哽咽著，淚如雨下。

  拉開了一段距離，站在遠處的雨宮真由美三人。

  看著兄妹兩人，突然有些心酸。

  美紗子小聲問道：「他……真的要動手嗎？」

  「沒辦法。」

  雨宮真由美嘆了口氣，似乎想到了什麼，眼神晦暗：「被侵蝕后完全失控的神職，就算是至親之人，也不得不殺掉，不然後面不僅會讓自己身處危險，對策課那邊也不會放過失控的神職，無非就是延緩傷心的時間，躲不掉的……所以我才很討厭現在這個制度，那部平安法案，讓所有天選都身不由己。」

  「唉……」美紗子跟著幽幽嘆了口氣。

  北原南風完全沒關注身後三人。

  他看著夏目美緒。

  握著的刀，依舊抵著兩人爺爺的後腦勺。

  耳邊的低語依舊在不停地響起。

  也在這個瞬間。

  不知為何。

  北原南風看著淚眼婆娑，哀求的夏目美緒。

  突然就想到了，前世自己不知道在哪看到的一句話。

  那句話是——人一切的痛苦，根源都來自於選擇，以及對自己無能的憤怒。

  其實這次的事件。

  無論怎麼想，都是聽老人的比較好。

  這個道理。

  北原南風在得知老人被侵蝕的那晚，就想清楚了。

  侵蝕后，他就已經不是兩人的爺爺了。

  這只是美緒千年前的先祖。

  只要狠下心，殺掉后。

  他可以慢慢用時間抹平夏目美緒心中的傷痕。

  然後。

  帶著爺爺的祝福，兩人就可以好好活下去了。

  很簡單。

  對於北原南風來說。

  殺死這個連平清盛三子，都比不上的御家人神明，真的很簡單。

  而不動手。

  不僅身邊會多一個定時炸彈。

  對策課那邊也會來討伐。

  最終無論如何。

  爺爺都會死。

  是的。

  怎麼想都是聽爺爺的比較好。

  而且系統都給出任務了。

  只要刺下去。

  但……

  北原南風看著夏目美緒，和被自己按在地上的老人。

  沉默片刻。

  突然提起刀。

  在夏目美緒和雨宮真由美三人震驚的目光中。

  一刀捅向了自己的大腿。

  噗嗤。

  血液濺射出去。

  夏目美緒的哭聲，突然停了。

  北原南風呼吸急促。

  並緩緩扭動扎向自己大腿的刀。

  讓疼痛加劇，讓自己不再關注耳邊越來越急促的低語。

  聽夏目美緒爺爺的話，是很簡單，是最佳選擇。

  他非常清楚。

  無論從哪個方面來考慮，都是這樣。

  為什麼第一時間不動手，為什麼不跟夏目美緒好好談談，為什麼優柔寡斷。

  北原南風是因為不想。

  不想在夏目美緒面前捅死她爺爺，而且他過不去內心的那一關。

  畢竟他又不是屠夫，自己按著的人，也並非和自己毫無關係。

  但之前，常識讓他不敢下決心。

  因為怎麼看。

  不殺都不是正確的選擇。

  而且他不知道怎麼解救被侵蝕的神職。

  也不知道接下來會面對什麼。

  怎麼想都是殺了拉倒比較好。

  但是，現在看著淚如雨下的夏目美緒。

  北原南風突然發現自己挺感性的。

  憑什麼自己就一定要做正確的選擇？

  不知道接下來會面對什麼，就一定要做出所有人認為正確的選擇嗎？

  誰規定的啊。

  系統任務嗎？

  但這又不是玩網游。

  所以最終。

  北原南風還是下定了決心，打算感性一把。

  隨著北原南風捅入大腿的刀，緩緩扭動。

  北原南風耳邊的低語，驀然停了。

  一聲弱不可聞的輕嘆響起。

  「哈……」

  北原南風發現低語停下的一瞬間，突然笑了一聲，拔出了大腿上的刀，重新看向睫毛上掛著淚珠的夏目美緒。

  「行了。」

  他丟下刀，抬起手捧著美緒一邊的臉蛋，伸出大拇指，幫她擦了擦掛在臉蛋上的淚水：「哭什麼，這不還沒捅嘛……嗯，我姑且再問你一遍，你信任我嗎？」

  夏目美緒傻傻地看著他，好一會後，才道：「信。」

  北原南風輕輕摩擦了一下她的臉蛋：「那就行了，爺爺只是被侵蝕了，肉體還好好的，而現在附在他身上的，只是個廢材，我單手就能打死的那種。

  雖然……我現在是還沒有辦法，但我答應你，我會去找到讓他恢復的辦法，可能希望渺茫，但這算是我的一個承諾吧。」

  果斷？

  正確的選擇？

  北原南風不想這麼做。

  夏目美緒看著北原南風。

  淚水再一次涌了出來。

  「……你。」

  不遠處，雨宮真由美聽到北原南風的話，也猜到了北原南風的意思。

  她似乎不能接受。

  這股不能接受的心情，甚至壓下了她內心深處對北原南風的恐懼。

  她向前一步，著急道：「北原南風，你想幹什麼？你不殺被侵蝕的神職嗎？」

  「你怎麼還在這？」北原南風回頭看了她一眼。

  「這根本就不是你爺爺了！祂現在就是你家神社的主祭神！就算你不殺祂，祂也不會有任何情緒，還會想殺你！留在身邊根本一點好處都沒有！無論是考慮現狀，還是考慮以後，都是殺掉比較好！而且……而且……」

  雨宮真由美說話很急，嗆了一下：「而且就算你不動手，現在你家神社這種情況，對策課也會派人來討伐祂，你難道還要為了祂，跟對策課的人大打出手嗎？」

  北原南風想了想，回道：「嗯。」

  「你……」雨宮真由美一口氣沒喘上來。

  「你說的我都懂。」

  北原南風打斷了她，笑了笑：「但就算你說的話邏輯無懈可擊，我就算知道你說的對。

  說一千道一萬。

  我的內心還是不想這麼干

  所以請容我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