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章 能撐起場子的,隻有她一人

  日漸西斜。


  老婆婆在寢屋照看穗穗,南寶衣坐在廊廡下,看著餘味她們領著孩子在院子裏踢毽子玩。


  她覺著有趣兒,正要跟著一起玩時,院子外麵忽然傳來急促而又整齊劃一的軍靴聲。


  她望向覺苑寺院門。


  院門被人撞開。


  軍爺腰間挎刀,容貌凶狠,“有人密報,稱覺苑寺發生了時疫。縣太爺為百姓著想,特意派大夫前來檢查,任何人不得阻攔,不得離開!”


  完,閃身到一側,朝大門外揮了揮手。


  須發皆白的老大夫,背著藥箱踏進來。


  南寶衣微怔。


  這老大夫,可不就是第一次請來的那位?


  她上前兩步,“大夫,起初高燒的人是穗穗,你替他診治時,隻是尋常高燒,喝一劑藥就好,可是後來——”


  老人擺擺手。


  他戒備地與南寶衣保持距離,“無論如何,先讓老夫看看病人,再判斷病情。”


  他進入寢屋,檢查過南寶珠和穗穗。


  一刻鍾後,他踏出門檻,表情十分凝重。


  “大夫?”


  南寶衣緊張。


  老人快步往院外而去,口吻冷淡地吩咐那些士兵:“準備一下,把覺苑寺圍起來,不許任何人進出。這場時疫相當嚴重,與當年衛國爆發的魚瘡疫一模一樣。”


  他踏出覺苑寺。


  寺門在眾人眼中,緩緩合上,甚至還有落鎖的聲音。


  軍靴聲往四麵八方散去,大約是密不透風地圍住了寺院。


  餘味擔憂,“姐?”


  南寶衣臉清寒。


  來劍門關之前,她特意翻閱過史書。


  十年前,薛定威與衛國作戰,本來雙方勝負五五開,隻是衛國突然出現罕見的魚瘡疫,導致衛國軍隊徹底喪失戰鬥力。


  可以,薛定威打敗衛國,其實運氣成分相當的大。


  如今……


  那場魚瘡疫再度席卷而來。


  十年前沒能研製出有用的方子,十年後,可以嗎?

  南寶衣抬手揉了揉眉心,卻見老婆婆顫巍巍從門檻後踏出來,崩潰般跪倒在地,哭嚎著朝空伸出雙手。


  她聲音沙啞,不停地叫著“放過我們吧”,有種宿命般的蒼涼。


  院子裏的孩兒們麵麵相覷。


  有些三五歲的孩子,更是被嚇哭了。


  南寶衣環顧四周。


  餘味和嚐心沒讀過史書,不知道那段曆史的可怕,此時滿臉都是困惑。


  放眼整座寺廟,能撐起場子的,似乎隻有她一人……


  她穩了穩心神,正色道:“從現在起,誰也不許靠近穗穗和……”


  她緊緊咬了下唇瓣。


  鼻尖微微發酸,眼睛更是澀的很,心髒像是被誰用利爪擭住,疼得恨不能就此暈厥過去。


  那是她從一塊兒長大,最最要好的堂姐啊!


  她強忍淚意,接著道:“誰也不許靠近穗穗,和南寶珠。餘味、嚐心,你們負責照看這五個孩子。婆婆,你來煮我們的一日三餐。穗穗和南寶珠,由我親自照顧。”


  她選擇了最危險的任務。


  餘味和嚐心對視一眼,正要話,南寶衣卻抬手阻止她們。


  她轉身踏進門檻。


  在眾人的視線裏,掩上了槅扇。


  穗穗和南寶珠的寢屋之間,是用木板隔開的。


  南寶衣拆下木板,瞧見寧晚舟依舊盤膝坐在床尾。


  他雙手籠在袖管裏,垂著鴉羽似的的睫毛,凝視榻上的胖姑娘。


  南寶衣低聲道:“公爺,你不走嗎?離得遠些,興許能避免染上時疫。”


  “不走。”


  寧晚舟嗓音淡漠。


  南寶衣看著他。


  這位公爺,十三歲的年紀了,還整日塗脂抹粉穿襦裙,甚至還學人耍離間計,離間她和珠珠的感情。


  明明很不著調,可是不知為何,這一刻,她忽然覺得由寧晚舟來照顧珠珠,是很令她踏實心安的事。


  莫名地相信,公爺一定能照顧好珠珠。


  不過——


  她滿臉糾結,“公爺,你能不能把珠珠腦袋上的罐子取下來?”


  “我家鄉民間有習俗,把罐子放在腦袋上,可以治病驅邪。”寧晚舟振振有詞,“我建議你在那孩兒腦袋上也放一個。”


  南寶衣:“……”


  能治病驅邪才有鬼!


  算了,不管他們了。


  她走到榻邊。


  穗穗高燒得厲害。


  她仔細檢查過他的被子,發現雪白的棉被上甚至濺了血點,大約是他咳嗽出來的。


  南寶衣捉起他放在被子外麵的手,正要給他藏進被子裏,卻看見他手背上起了皮屑。


  她卷起他的袖管。


  少年的手臂上,赫然布滿了紅紅的淤傷,就像是一片片魚鱗。


  這種魚鱗出現在人的軀體上,看起來實在詭異驚悚。


  南寶衣縮回手。


  她慢慢抬起自己的手。


  卷起袖管,白嫩的手臂上不僅起了皮屑,甚至……


  還有悄然浮現的淡紅淤傷,已經呈現出魚鱗形狀。


  她猛然放下袖管。


  寧晚舟的聲音涼幽幽響起:“你也染上了?真有意思,看來我得照顧三個人了。”


  南寶衣沒吭聲。


  最後一縷夕陽悄然消失在窗欞。


  夜色籠罩了大地,沒多久,那淅淅瀝瀝的秋雨聲飄落大地,鬼魅般的呼嘯風聲,令人更加不安。


  南寶衣點燃蠟燭。


  餘味把晚膳放在窗台上,隔著窗欞擔憂道:“姐……”


  “我無事。”


  南寶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充滿活力。


  她打開槅窗,拿過膳食。


  是幾碗搭配鹹菜的清粥,比較適合病人食用。


  用過晚膳,她端坐在八仙桌前,鋪陳開筆墨紙硯。


  她按照時間順序,將與衛國有關的事件全部記錄下來。


  劍門關之行,從陰兵借道到衛國詛咒,都繞不開一個衛字。


  老婆婆的話近在耳畔。


  ——十年前,衛國被薛定威所滅,衛國皇族更是被斬殺殆盡。有人,衛國皇族受盡淩辱,曾在死前立下咒言,稱不出十年,蜀郡必發生災人禍。


  如果,如果世上真的有所謂的詛咒,那麽蜀郡大旱,乃是災。


  這場時疫,便是人禍。


  既是人禍,是不是也意味著,時疫發生在覺苑寺,並不是巧合?

  而是……


  有人故意為之。


  她提筆凝思時,窗外有人影晃動。


  沒多久,蕭弈推門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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