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8章 我不識寶儀郡主,隻識南家小丫頭

  荷葉溫柔地注視南寶衣。


  她家姐,分得清善惡黑白,卻依舊保持著幼時的溫柔。


  真好。


  她給南寶衣添了一盞熱茶,“姐何時把稿子送去玉樓春?奴婢陪您一塊兒。”


  “現在就去吧。”南寶衣笑眯眯的,“自打劍門關回來之後,還沒去探望過寒老板呢。”


  帶著稿紙來到玉樓春,卻見今日戲樓冷清。


  登上歌樓才知道,原是寒煙涼生病了。


  素日裏宛如妖精的少女,病懨懨地靠坐在貴妃榻上,額頭上還戴著淺色抹額,手裏捧一碗熱蜂蜜糖水,有一搭沒一搭地喝著。


  南寶衣坐在榻邊,用手背碰了碰她滾燙的臉蛋,揶揄道:“就連深冬時節也要穿薄紗襦裙的人,沒想到也有染上風寒的時候。”


  “聽南老板的口氣,倒像是盼著我死。”寒煙涼沒好氣,“一場風寒罷了,過兩日就能痊愈。你又送新的話本來了?是講什麽的?”


  南寶衣把話本子放在矮幾上,“你得空再看,現如今還是養病要緊。”


  “我聽,南老板立了大功,如今被冊封為一品郡主?”寒煙涼從枕頭旁邊取出一張銀契,“這是最近半年以來玉樓春買賣消息的分紅,我多讓了你一成,你拿著,權當賀禮。”


  南寶衣接過銀契。


  巧得很,恰是她家錢莊的銀契。


  她仔細看過,不覺驚訝,“這半年來,竟然賺了這麽多銀子?”


  “來買消息的都是權貴世家,不差銀錢,不狠狠宰他們一筆,怎麽對得起我生意人的身份?起來,如今除了錦官城,蜀郡其他城池也有人前來買賣消息。咱們的生意口碑,算是做大了。”


  南寶衣低頭,指尖輕輕拂拭過銀契上的數字。


  十萬兩紋銀……


  她慢慢抬起頭,丹鳳眼清潤幹淨,“寒老板,不出一年,我們家就要搬去盛京城了。”


  寒煙涼喝糖水的動作,微微一頓。


  睫影黯淡。


  然而她很快露出笑容,挑了挑眉,語調歡快輕鬆,“這麽,我今後都不用再拿玉樓春的分紅給你了?真是大喜事。”


  南寶衣笑而不言。


  半晌,她傾身,溫柔地抱了抱寒煙涼。


  寒煙涼整個人都僵住了。


  南寶衣笑容沉靜,“我很喜歡寒老板。與你合作的這段日子,是我短短十幾年人生裏,最快樂,最獨立的時光。你讓我知道,即使不依靠家裏人,我也能好好活下去。”


  寒煙涼端著蜂蜜糖水,垂著睫毛,朱唇的弧度是下壓的。


  “寒老板,放眼下,錦官城隻是三流城。如果你把玉樓春開去盛京,咱們就能賺更多的雪花紋銀,買賣更多的機密消息。”南寶衣替她掖了掖薄毯,抬眸時,瞳珠裏悄然劃過野心,“寒老板,你隨我一道入京,可好?”


  寒煙涼失笑。


  她伸出手,輕輕彈了彈南寶衣的額頭。


  她是沒有辦法離開錦官城的。


  祖祖輩輩在這裏生活了兩百多年,明麵上是戲子,是茶馬道上的劫匪,但實際上,他們卻有著鐵的紀律。


  他們,是一支軍隊。


  兩百多年前,睥睨下縱橫捭闔的軍隊。


  那支名為樞,追隨大雍開國皇帝,奠定諸國基業的軍隊!


  盡管昔日的榮耀早已被人遺忘,但他們無悔亦無懼。


  他們相信,藏在寶匣中的利刃,遲早會重新出鞘。


  寒煙涼替南寶衣抿起一縷碎發,嗓音透出難得的認真:“此去山高路遠,南老板定要珍重。到你離別的那日,莫要告訴我,我隻當你還在錦官城,還是南府那個懵懂稚嫩的丫頭。我呀,不認識什麽寶儀郡主。我認識的,始終是南府那個真嬌美的丫頭。”


  她完,南寶衣的鼻尖情不自禁地泛起酸意。


  她壓下湧出的淚意,沉默地按了按寒煙涼的手背。


  她起身離去,走到珠簾旁,忽然又回頭道:“你病了的事,可要告訴沈公子?”


  寒煙涼莞爾,爽快道:“告訴他吧,我正嫌一個人養病沒趣兒呢。”


  南寶衣乘坐馬車離開了玉樓春。


  本欲直接回府,又想起得去一趟書局。


  她得把另一份稿紙送給書局掌櫃,好叫他刊印成冊,配合玉樓春的新戲一同售賣。


  書局重新裝修過,三層的木樓簷角上翹,雕花精致,環境清幽幹淨,還專門設了讀書的雅座。


  接待南寶衣的侍女,恭敬笑道:“掌櫃的出門辦事去了,南姑娘不如上樓坐坐,近日書局新到了一批孤本,是前朝怪談,讀來很有意思,南姑娘應當喜歡。”


  南寶衣沒有異議。


  她叫荷葉在樓下等掌櫃的,獨自拎起裙裾,輕盈往樓上走。


  秋日午後,木樓光影昏惑。


  梨花木書架林立,幾盆精心侍弄的芙蓉花恰到好處地點綴其中,空氣裏彌漫著油墨的清香,仿佛時光在此悄然慢了下來。


  南寶衣繞過幾排書架,果然瞧見了新到的那幾卷孤本。


  她伸手去拿。


  還未摸到書脊,一隻修長白皙的手,輕輕握住書脊。


  南寶衣詫異望去。


  身側立著一位年輕公子,不過二十歲左右,容貌清雋如鬆竹,杏黃色直裰穿在他身上,有種溫潤如玉的高貴質感。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粒眼角淚痣。


  恰似畫龍點睛般出挑,叫人一下子就記住了他的容貌。


  南寶衣怔怔的。


  那位貴公子沒料到這本書恰是她想要的,愣了片刻,笑著雙手奉上,“姑娘先請。”


  南寶衣沒動作。


  她依舊看著他,良久,露出淺淺的笑容。


  她識得這個人。


  南越國當朝太子,楚懷南。


  他穿戴如尋常富家公子,料想是來錦官城微服私訪的。


  也是,蜀郡這一年來鬧出了這麽大的動靜,除了顧崇山前來查探,朝廷必是要派更加位高權重的人過來瞧瞧的。


  楚懷南是個任人唯賢、仁善親民的太子。


  前世在宮中,她被嬤嬤罰掃藏經閣,險些餓死在那個鳥不拉屎的鬼地方,楚懷南去藏經閣翻閱史書,恰巧撞上了她。


  一飯之恩,南寶衣沒齒難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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