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9章 幼時的蕭弈和南嬌嬌(3)

  “娘親的嬌嬌,定能平平安安地長大。”


  “娘親的嬌嬌,是被哥哥捧在手掌心,千嬌萬寵的姑娘呀!”


  “娘親的嬌嬌,將來要嫁個好人家,娘親盼望那人待你如珠如寶,護你一生衣食無憂。”


  “千萬,千萬不要像娘親這般命薄……”


  粼粼夕色,從南府園林的綠琉璃瓦簷角上徐徐墜落。


  蕭弈回到枇杷院,剛在書案前坐定,就聽見外麵隱隱傳來慟哭聲。


  十苦踏進門檻,低聲稟報:“主子,三房的夫人,沒了。”


  他坐在昏黃的夕光裏。


  翻開古籍,卻一個字兒也看不進去。


  半晌,他起身離開枇杷院。


  錦衣閣裏裏外外都是人。


  白綢布和白燈籠,已經掛了起來。


  南家和宋家的親戚披麻戴孝,哭聲震。


  他站在廊廡下。


  透窗望去,老夫人坐在拔步床前,老淚橫流地哽咽:“你就這麽走了,嬌嬌兒要怎麽辦?將來誰看著她出嫁,誰來教她如何為夫君打理後院?嬌嬌兒可憐啊!”


  江氏等人背轉身,捂著手帕默默流淚。


  南廣站在角落,想上前又不敢,任由淚水糊了滿臉。


  他轉身,往錦衣閣後花園而去。


  夕色如血。


  姑娘坐在杜鵑花叢裏,捧著幾朵凋零的花朵發呆。


  三嬸嬸沒了,府裏雖已早早準備了後事,可臨到頭還是亂成一團。


  沒人顧得上姑娘,她裙擺髒兮兮的,素日裏最愛點在眉心的朱砂痣也沒有點,釵飾歪斜,發髻散亂。


  他上前,在她身邊單膝蹲下。


  姑娘把凋零的杜鵑花瓣,心翼翼地放在裙擺上。


  裙擺上,赫然已經兜了一大捧花瓣。


  她垂著眼簾,聲音軟軟的:“娘親最喜歡杜鵑花……這是娘親陪我看過的,最後一場杜鵑花。她們今夜要落雨,我把花瓣撿回去,藏起來,明年再看……”


  淚水滾落,打濕了凋零的花瓣。


  蕭弈沉默地摸了摸她的腦袋。


  院牆外,隱隱傳來錦官城裏的戲子唱曲兒的聲音。


  遍青山啼紅了杜鵑,荼蘼外煙絲醉軟。


  姹紫嫣紅開遍,終付與斷井頹垣……


  鬆鶴院正廳。


  蕭弈神思回籠。


  他注視著朝自己行萬福禮的少女,眉目難得溫柔。


  他起身,親自扶起南寶衣。


  他握住她的手,嗓音溫醇:“起。”


  南寶衣抬眸,恰好撞進了男人的眼眸深處。


  他的丹鳳眼漆黑如長夜,卻閃爍著星星點點的光。


  他在想什麽呢?


  蕭弈讓她坐在自己旁邊,親自剝了一顆牛乳糖,送到她唇畔。


  全福夫人搖著扇子笑道:“世子殿下待寶儀郡主,可真是嗬護備至。想我嫁給我家夫君幾十年,也沒能享受過剝糖吃的事兒!”


  南家眾人彼此對視,暗暗點頭。


  蕭弈待他們的嬌嬌非常敬重細心,想來是很在意她的。


  唯有千般在意、萬般疼寵,他們才放心讓嬌嬌過他的門。


  晌午時分,南府設宴。


  老夫人特意留了蕭弈和全福夫人用膳,南家的幾個兄弟都很高興,連連給蕭弈和薑歲寒他們灌酒。


  南寶衣沒好意思繼續呆在正廳,尋了個借口,提前回了朝聞院。


  聘禮已經堆到朝聞院來了。


  滿院繁華。


  紅木箱都是開了蓋的,一眼望去,珠光寶氣,金碧輝煌。


  南寶衣蹲在一口紅木箱前,伸手拿起幾串圓潤飽滿的珍珠瓔珞。


  瓔珞上還點綴著昂貴的紅寶石,無論戴在頸間還是當做額飾,想來都是極美。


  經過的婢女,紛紛議論。


  語調裏,充滿了豔羨和驕傲。


  她們都是看著南寶衣長大的,如今自家姐被新姑爺如此看重,她們也與有榮焉,真是歡喜得很。


  想來今後的日子,會越過越好的。


  南寶衣趴在滿箱珠貝裏。


  明明該是歡喜的大日子,可她腦海中浮現的,卻總是前世,程家抬到她家裏的那十抬聘禮。


  比起二哥哥的滿城風光,那十抬聘禮顯得多麽可憐啊!

  原來女子在男人心裏的地位,真的可以通過聘禮來衡量。


  固然有的家族太過貧寒,拿不出很多聘禮,可是他們也會誠心誠意地與女方商量,那也算真心想娶。


  像前世的程德語,明明家族顯赫富貴,卻不肯為她多花一點銀錢。


  娶她,不過是利益使然。


  前世的她,可真是有眼無珠啊!

  淚水悄然滾落。


  背後傳來涼薄的聲音:

  “為何哭泣?”


  南寶衣擦了擦眼淚,急忙站起身。


  她轉身,庭院裏的丫鬟們都不知去向。


  負手而立的男人,唇紅齒白,官袍凜冽。


  顧崇山!

  她後退半步,“九千歲不在宮中伺候薑貴妃,怎麽來了我家?”


  顧崇山眯了眯眼,瞳中掠過莫名的情緒。


  他緩緩道:“貴妃娘娘聽,蕭弈下聘滿城風光,因此,特意派本督主前來送上賀禮。”


  南寶衣戒備更濃。


  薑貴妃憎恨她和二哥哥,聽見他們的風光,隻會更加嫉恨。


  派顧崇山來,必然不會有好事。


  顧崇山隨手從紅木箱裏,取出幾串碧璽珠子。


  指尖撚了撚,他笑容譏諷:“這所謂的聘禮,都是衛國寶藏吧?這些聘禮,原該有我一半。”


  “九千歲真愛笑。”南寶衣麵不改色,“這是二哥哥給我的聘禮,什麽叫‘原該有你一半’?難道你也希望二哥哥給你下聘?”


  顧崇山冷眼睨向她。


  她和蕭弈是一個德行,都是吃了不認賬的那種。


  當初對付薛定威時,好了各拿一半好處,蕭弈卻敢獨吞,甚至還敢在他眼皮子底下,用這些寶物取悅南家丫頭。


  顧崇山眼底殺意暗湧。


  他暫時動不了蕭弈,但卻動得了他的女人。


  他丟掉碧璽珠串。


  香風撲麵而來。


  下一瞬,顧崇山已經出現在南寶衣身側。


  他嗓音低啞輕慢:“郡主就不好奇,本督主的賀禮,是什麽嗎?”


  香風濃鬱。


  南寶衣眼前一陣陣模糊。


  她清楚地意識到,顧崇山,打算把她從南府劫走。


  她扶住額角,聲音逐漸減弱:“九千歲……”


  意識徹底消失。


  顧崇山看著軟軟倒在他懷裏的少女。


  狹眸翻湧著複雜的情緒,半晌,他本欲伸手攬住少女的腰肢,想了想,又用一塊寬大的白手帕蓋住掌心,才認真扶住她。


  他挾持少女,蘊著輕功悄然離開南府。


  ,


  文中“遍青山啼紅了杜鵑,荼蘼外煙絲醉軟”,“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出自《牡丹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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