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2章 蕭弈的鳳眸泛起了紅血絲

  四角掛著精致燈籠的馬車,在宮門外徐徐停下。


  荷葉卷起窗簾。


  春雨淅瀝,巍峨的朱紅宮門外,那些落榜的舉子果然跪了滿地。


  他們脊背挺直,在為首書生的帶領下,嗓音嘶啞地呐喊:

  “徹查春闈,徹查蕭弈,收回兵權!”


  禦林軍不遠不近地盯著,礙於對方讀書人的身份,根本不敢動粗。


  荷葉還沒見過這麽大的陣勢,又稀罕又生氣:“都讀書人講究,可是這些人不分青紅皂白控告世子爺,真可惡!咱們世子爺清清白白,才不會科場舞弊呢!”


  南寶衣淡定喝茶。


  今春的毛尖兒,香得很。


  荷葉又稀罕道:“那邊來了人,看官袍,好像是薑太傅。”


  她不比餘味和嚐心見多識廣,自打來到盛京,她就覺得自己像極了土包子,和姐的差距也越來越大。


  於是她懇求餘味教她識別朝服,教她都城的禮儀,給她講都城權貴之間的親戚關係。


  今日南寶衣帶她入宮,也是為了讓她多見見大世麵。


  南寶衣望去。


  來人被官員們眾星捧月,大腹便便、周正儒雅,果然是薑太傅。


  他解開自己身上的蓑衣,親自披在一位書生的肩上。


  他撫著胡須,感慨道:“在場諸位,都是我南越棟梁。你們在雨中長跪不起,若是傷了身子,老夫很心疼啊!”


  太史令書昶永讚歎道:“太傅體恤舉子,真乃我南越之福。日後下官記載本朝曆史時,定要將太傅在宮門口向舉子贈送蓑衣一事,載入史冊。”


  舉子們抬起蒼白的麵龐,紛紛向薑太傅表達感激。


  為首的書生真誠道:“薑大人,我們是來請求皇上,徹查春闈之事的。求您為我們向聖上遞個話,蕭弈不除,社稷不安啊!”


  薑太傅老臉凝重,“此事事關重大,老夫自會向皇上稟明。”


  那些書生,不禁更加信任這位平易近人的老太傅。


  荷葉撐著傘,扶南寶衣踏出馬車。


  南寶衣笑容盈盈,朝薑太傅福了一禮,“薑大人。”


  她的聲音清澈如泉水,令薑太傅神思蕩漾。


  他望去。


  大名鼎鼎的寶儀郡主,近看,比傳言中更加美貌嬌俏。


  他撫了撫胡須,微笑:“郡主怎麽來了?”


  “進宮探望姐姐。”南寶衣毫不猶豫地搬出南胭當擋箭牌,又對荷葉道,“我帶來的蓑衣呢?”


  荷葉脆聲:“已經讓馬車運過來了。元寶!”


  元寶從後麵的馬車上跳下來,笑嘻嘻帶著仆從,把一件件精美的蓑衣從車廂裏搬出來,分發給跪在皇宮外的數百名書生。


  除了蓑衣,南寶衣還為每個書生準備了熱薑湯。


  幾百名讀書人,捧著熱乎乎的薑湯,怔愣地望著傘下的姑娘。


  細雨清潤。


  來自蜀郡的郡主,麵龐白嫩精致,丹鳳眼非常溫柔。


  輕風吹拂著她刺繡芙蓉花的裙裾,她比這座皇城更加靈動嬌美。


  她溫聲:“我哥哥也是讀書人,可惜被賊人陷害,連春闈會試都沒機會參加。我也覺得這次會試非常不公,因此借著見姐姐的機會,來向皇上稟明不公。諸位的冤屈,我會代你們陳述。”


  完,略微行了一禮,轉身朝宮門走去。


  荷葉為她撐著傘,忍不住悄悄回頭。


  那些書生交頭接耳,私語聲裏滿是驚詫。


  顯然,他們沒料到靖王世子的未婚妻,會為他們出頭。


  薑太傅的臉色很不好看。


  南寶衣的一舉一動,都代表著蕭弈。


  她為這些舉子送來了那麽多蓑衣和熱薑湯,她顧及到了每個人,而他剛剛卻隻幫一個人披了件兒蓑衣,顯得他十分上不得台麵。


  他撫了撫胡須,感慨道:“不愧是蜀郡首富,能一口氣拿出這麽多蓑衣和暖壺,真是大手筆。不像我薑家,兩袖清風了這麽多年,連袖口都是打補丁的。”


  著,故意露出打了補丁的襯袍袖口。


  書昶永忍不住豎起大拇指讚歎:“大人連舊衣都舍不得丟棄,真是高風亮節,實乃我輩楷模!”


  這馬屁,令薑太傅舒服了些。


  他笑笑,謙虛地擺擺手。


  宮門前。


  顧崇山恰好策馬而來。


  馬蹄濺起的雨水打濕了南寶衣的裙擺,荷葉急忙皺眉護住她,忌憚地盯著這位陰晴不定的九千歲。


  南寶衣仰頭看他。


  一個月沒見,他的傷勢已經恢複。


  他麵無表情,“進宮?”


  南寶衣點點頭,“與姐姐多日不見,心中十分想念。”


  顧崇山望了眼遠處那群長跪不起的舉子,低笑:“為了春闈會試的事,宮中已是鬧翻了。揀這個時辰進宮,南家丫頭,你覺得本督主會信你的鬼話?”


  然而信不信的,南胭的侍女已經迎到了宮門口。


  她福了一禮,把令牌給禦林軍看,“皇上疼惜充容,允許充容請郡主妹妹進宮,姐妹團圓。”


  南寶衣眸色微動。


  南胭好手段,這才進宮幾個月,就已經爬到了三品充容的位置。


  宮女又對她恭敬道:“郡主隨奴婢來,充容已在等著您的。”


  宮巷綿長。


  南寶衣慢慢走著,聽著背後傳來的噠噠馬蹄聲。


  顧崇山就跟在她身後,不遠也不近,她甚至能察覺到對方陰沉沉的目光,始終聚在她身上。


  朱紅的宮牆,明黃的琉璃瓦,在雨幕裏盡皆失色。


  她記得這道宮巷,就是顧崇山鞭笞她以後,如同拖拽死狗般,拖著她穿過的宮巷。


  她暗暗捏緊手帕,下意識走得更快些。


  顧崇山把她細微的動作盡收眼底。


  腦海中,掠過一些不怎麽美妙的記憶。


  似乎有人在喊疼。


  那個姑娘渾身鞭傷、宮裙破碎,露出外翻的鮮血淋漓的皮肉。


  鮮血打濕了她的鬢發,黏黏膩膩地貼在頰上,醜陋極了。


  他毫無憐憫之心地掐著她的手臂,拖著她穿過這道宮巷。


  正是百官進宮朝拜的時辰。


  蕭弈穿著一絲不苟的官袍,麵無表情地與他們錯身而過。


  他看見蕭弈垂落在袖口的雙手,青筋暴起。


  他看見蕭弈的鳳眸泛起了紅血絲,是隱忍至極的神情。


  而他站在宮道盡頭,目送蕭弈的背影消失在視野中,為拿捏到他的死穴,而感受到酣暢淋漓的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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