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3章 隻要他不死,你就不能解脫

  可是,那趴在地上的姑娘,淒涼地喚著疼。


  鮮血染紅了她身下的白磚,她的目光充滿了哀求與恐懼。


  於是他那份狂喜,漸漸被心髒深處,那密密麻麻蔓延的疼痛取代。


  他在她麵前單膝蹲下,食指挑起她沾血的下頜。


  她的意識已經很模糊,漂亮的丹鳳眼裏藏滿了無措的淚珠。


  他注視著她,喟歎:“被他愛上,是一件很不幸的事吧?”


  她很笨,神誌又逐漸渙散,根本聽不懂他的話。


  他低笑:“起來,回西廠。今後,你要受的罪,還有很多。隻要他不死,你就不能解脫。”


  那也是個落雨的。


  她被他折磨得那麽狠,哪怕神誌模糊,也根本不敢忤逆他的話。


  他站在宮巷裏,看她扶著牆壁,很努力地站起身。


  她渾身是血,手掌在宮牆上留下殘破的血手印,隨著用力站起,更多的血液從傷口迸出,破碎宮裙下露出的白嫩雙腿,止不住地發顫。


  她靠在宮牆上,突然不顧一切地哭了。


  與平常默默流淚不同,她哭得好委屈好大聲,她仰頭看著灰蒙蒙的落雨,哭聲肝腸寸斷。


  而他靜靜看著她哭。


  到底,也隻是個姑娘。


  他終於受不了她的眼淚,不耐煩道:“滾過來。”


  她忍著被鞭笞的疼痛,顫巍巍走到他跟前。


  他背對著她蹲下,“上來。”


  那姑娘遲疑了很久,才慢慢趴到他的背上。


  那是他第一次背她。


  她好輕好輕,像是輕飄飄的鵝毛。


  往西廠去的路很長,細雨淋濕了他們的發髻和衣衫,偌大的皇宮空寂無聲,隻有漫雨水窸窸窣窣的聲音。


  她奄奄一息地趴在他的肩窩上,微弱的呼吸濡濕了他的側頸,耳廓下蔓延開酥酥麻麻的癢。


  他忽然低聲:“丫頭,我待你好不好?”


  姑娘哭得摧心肝地難受。


  她意識薄弱,大約忘了自己置身深宮,嗓音嬌氣如金絲雀兒:“九千歲總是欺負我,待我很不好的……嗝。”


  她還打了個哭嗝兒。


  他被逗笑,竟也不氣惱。


  本就是意料之中的答案,也知道他這輩子都得不到她這般溫香軟玉,有什麽可氣惱的?

  他注視著不見盡頭的宮巷,眸色沉沉:“下輩子,別再進宮了。不然,我還欺負你……”


  宮巷悠長。


  顧崇山騎在馬背上,眉尖逐漸擰了起來。


  他盯緊了南寶衣。


  少女的背影娉娉嫋嫋,與記憶深處那個醜陋又可憐的姑娘,逐漸融到同一幅深宮畫卷裏。


  他覺得那些莫名其妙浮現在腦海中的記憶,隻是他的胡思亂想。


  可是,隨著他遇見南寶衣,曾經模糊的記憶一點點清晰。


  像是真實發生過。


  他紅唇輕啟:“南家丫頭,我待你好不好?”


  已是宮巷盡頭。


  雨停了,際尚還堆積著灰蒙蒙的雲海,幾線光從雲海深處傾落人間,照亮了少女回眸時的清亮眼兒。


  她眉眼如初,似雨過晴。


  她歪頭,“九千歲總是欺負人,待我是很不好的。”


  與記憶中如出一轍的回答。


  顧崇山目送她遠去。


  他低低笑罵了一句。


  侍奉南胭的宮女,引著南寶衣從側門進了禦書房內室。


  是內室,也不過是用寬大的屏風隔開的臥間,明黃龍榻、桌椅圓凳一應俱全,是皇帝處理國事辛苦時,就近休憩的地方。


  南胭坐在圓凳上,翹著戴了金甲套的手指在剝瓜子,大約是剝給皇帝吃的。


  南寶衣輕聲:“外麵怎麽樣了?”


  南胭頭都沒抬,“還在吵。”


  南寶衣悄悄走到屏風邊緣,朝外麵張望。


  二哥哥正兒八經地坐在圈椅上把玩壓勝錢,皇帝端坐在龍案後,神情不大耐煩。


  十二名朝中元老跪在地上,苦口婆心地勸諫皇帝徹查春闈,至於矛頭,毫無意外全部指向蕭弈。


  南胭搖了搖裝滿花生米的描金盞,淡淡道:“這幾日,盛京城謠言四起。最開始,是你傳出去的吧?”


  “是啊。”


  “薑太傅聽見謠言,許是慌了神,才放出更激烈的謠言反咬蕭弈,認定是他在春闈中受賄作弊。”南胭在宮女端來的銀盆中淨過手,笑容嘲諷,“他把事情鬧大,明麵上不利於蕭弈,可實際上,卻正中你的下懷。”


  南寶衣笑而不言。


  確實如此。


  薑太傅煽風點火,挑唆舉子們遊街示威,甚至跪在皇宮外給皇帝施壓。


  可一旦事情鬧大,二哥哥就能趁機在朝堂上奏明皇帝,要求徹查所有參與過春闈會試的官員。


  她從來都不指望,通過謠言給薑太傅造成傷害。


  她要的,是通過謠言,得到調查薑太傅的機會。


  薑太傅和書昶永一眾官員,姍姍來遲。


  向皇帝行過大禮,薑太傅便和蕭弈一樣,也坐在了圈椅上。


  他擺擺手,哭訴道:“皇上,這場春闈,帶給老臣好大的傷害呀!”


  蕭弈沒忍住,笑出了聲兒。


  所有官員,都皺眉望向他。


  禦書房裏的氣氛,瞬間劍拔弩張。


  書昶永嗬斥:“世子殿下,這裏是禦書房,豈容你隨意哂笑?”


  “容不得我笑,卻容得薑太傅哭,這是何道理?”蕭弈手肘撐在花幾上,懶洋洋托腮,“難道薑太傅哭起來,比本世子笑起來還要好看?太史令,你有眼疾啊?”


  南寶衣掩唇輕笑。


  她的二哥哥就是如此,明明瞧著是個清冷高貴的人兒,可起來話來卻能把人活活氣死。


  果然,書昶永氣得不輕。


  他拱手,怒聲道:“皇上,臣要參奏靖王世子,科場舞弊!宮外的舉子都鬧了起來,要求徹查蕭弈。臣以為,應當在確定蕭弈清白之前,先收歸他手中兵權,若他果真清白,再把兵權還給他也不遲!”


  在場官員都是薑家派係的,紛紛跟著彈劾起蕭弈。


  偌大的禦書房,竟無一人為蕭弈話。


  皇帝神情更加難看,有心要為欣賞的後輩兩句,可是被薑華盯著,他張了張嘴,什麽也不出來。


  南寶衣坐在圓凳上。


  她想要薑家倒台,薑家卻覬覦二哥哥手裏的兵權……


  她在心裏掐算著時間。


  眼見著禦書房的局勢一邊倒,內侍太監終於匆匆踏進門檻:

  “皇上,太子殿下和程大學士求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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