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6章 小郡主可是在為孤流淚?

  群臣麵如土色。


  他們被迫聞著血腥氣,被迫看著滿目的屍體,俱都神色淒淒。


  老皇帝癱坐在龍椅上,雙腿岔開,目光渙散。


  他的嫡長子,他那一向溫潤孝順的嫡長子,竟然逼宮篡位……


  他緩緩轉動眼珠子,怔怔凝向楚懷南。


  他張了張嘴,喉結滾了又滾,才聲音晦澀:“懷南,朕,待你不薄啊……”


  南寶衣看著他。


  這位平易近人的中年皇帝,似乎在這一瞬間蒼老了十歲。


  她又望向楚懷南。


  楚懷南跪倒在地。


  這溫潤內斂的太子,低垂著頭,雙拳緊握,青筋暴起。


  溫熱的液體,順著他的下頜滾落在地。


  這些以來,他曾幻想過無數次,他奪位成功之後,該如何勵精圖治,該如何給予郡主一場盛大奢靡的封後大典。


  卻獨獨沒有想過……


  他會失敗。


  他抬起頭,眼眸猩紅,死死盯向顧崇山。


  這個閹奴,誆騙了他!


  這個閹奴,毀了他的前程!

  他就不怕,他把他的身世秘密宣之於眾嗎?!


  他就不怕顏麵盡失嗎?!

  麵對他質問的眼神,顧崇山神態淡漠,甚至是不屑一顧的。


  楚懷南,南越太子,性格溫吞如水,從不願意主動得罪別人。


  他已是階下囚,自知窮途末路,何至於再得罪他這個勢力滔的西廠九千歲自討苦吃?


  倒不如咽下這口氣,替他守住秘密,也算一份人情。


  他深諳人心,他能看透楚懷南所有的想法。


  因此,從一開始,他就並不畏懼將秘密告訴楚懷南。


  老皇帝站起身。


  他猛然掀翻食案,老眼通紅地嘶吼:“楚懷南,朕,待你不薄!朕待你不薄!”


  麵對他的歇斯底裏,楚懷南隻是沉默地閉上眼。


  他父皇孱弱了一生。


  被世家扶持上位,因此寵愛薑貴妃,常常冷落他的母後。


  寵愛楚懷美和楚懷修,卻常常冷落他這個嫡長子。


  從未教過他帝王之術,他所有的學問,都是從幕僚那裏學來的。


  他隻是把他養大,卻從未給過他太子該有的體麵和教導。


  如果這也叫不薄,未免太過可笑。


  他跪在那裏,淚水順著緊閉的眼簾滾落,逐漸沾濕了衣襟。


  滿殿寂靜。


  群臣鴉雀無聲。


  南寶珠抱著烤羊腿,沒敢再啃。


  南寶衣牽著她的袖角,同樣緊張。


  老皇帝心神俱損,已是搖搖欲墜。


  他扶住額頭,疲憊低聲:“傳朕旨意,太子楚懷南謀朝篡位意圖不軌,著褫奪太子封號,廢為庶人,發配邊疆。”


  滿殿震驚。


  太子黨派的官員皆都麵如土色。


  薑貴妃和成王傻愣愣坐在座位上,終於回過神後,母子倆忍不住麵露大喜之色。


  他們什麽也沒幹,太子就倒台了!

  這簡直是老爺賜他們的新年大禮包啊!


  “皇上。”


  嬌滴滴的女音忽然響起。


  南胭起身,溫柔地為老皇帝順氣:“臣妾知道後宮不得幹政,隻是太子殿下是您的嫡長子,自幼體弱,就這麽發配邊疆,萬一有個好歹,最後傷心難過的還不是您嗎?臣妾擔憂您的身體呢。”


  老皇帝的眼睛發紅濕潤。


  他抬手抹了抹眼角,又瞟了眼倔強跪在原地的楚懷南。


  到底是心軟了。


  “臣妾以為,不如就將太子殿下軟禁在盛京府邸,隨時派人監視,讓他每日悔過。皇上若是想他了,也可召進宮話。傳到民間,百姓也會稱頌皇上仁慈,可謂一舉多得。”


  南胭輕言慢語,句句都到了老皇帝的心坎兒上。


  皇帝撫了撫山羊胡須,又盯了眼楚懷南,疲憊地擺了擺手,算是同意了南胭的提議。


  禁衛軍架起楚懷南,把他拖向殿外。


  途徑南寶衣的坐席前,楚懷南垂下眼簾看她。


  姑娘恰巧坐在宮燈下,襖裙曳地如散落的花,櫻唇上沾著晶瑩酒漬,丹鳳眼泛著水盈盈的光,眼尾緋紅如花瓣。


  他凝視半晌,忽而笑道:“郡主可是在為孤流淚?”


  南寶衣:“……”


  不,她隻是喝果酒辣到了。


  她的沉默,落在楚懷南眼裏,便是承認的意思。


  他低聲:“對不起,到最後,也沒能好好保護你。”


  南寶衣:“……”


  被全場人圍觀,她表示壓力很大。


  仿佛這場宮變,是楚懷南衝冠一怒為紅顏的結果,而她南寶衣便是那個禍國殃民的紅顏禍水。


  女眷們目露鄙夷。


  明明已經和靖王世子有了婚約,卻還對太子勾勾搭搭,南寶衣還真是不知廉恥!


  朝臣們更是嫌棄搖頭。


  到底是商戶女,上不得台麵,隻曉得讓男人為她起爭執,禍水啊!


  南寶衣好想歎氣。


  好好的良家姑娘,被當成狐狸精的滋味兒,那叫一個酸爽。


  她真的要哭了……


  她的情緒變化,落在楚懷南眼中,便是對他的惋惜和舍不得。


  他眼眸泛著濕潤,聲音極盡溫柔:“郡主,我淪落至此,全是因為你。可是,我不怪你。”


  南寶衣:“……”


  因為她?!


  從頭到尾,她什麽也沒做呀!


  南寶珠炸毛了。


  她站起身,聲音清潤而堅定:“殿下,您別沉浸在自以為是的深情裏了。我妹妹從沒有喜歡過您,什麽逼宮造反,您自己覬覦皇位,如今兵敗,倒有臉把罪名賴在我妹妹頭上。您還講不講道理?”


  她數落完,才察覺到所有人都在看她。


  她連忙抿住唇瓣,害怕地躲到南寶衣身側。


  可是沒有一個人反駁她。


  仔細想想,寶儀郡主這段時間和靖王世子蜜裏調油似的,又怎麽會和太子產生糾葛,甚至攛掇他逼宮奪位?


  這一切都是太子咎由自取,怎麽能把罪名怪罪到別人頭上呢?


  楚懷南臉色蒼白。


  麵對南寶珠的指責,他一個字也無法反駁。


  他深深凝了眼南寶衣,才抬步離開承樂殿。


  老皇帝沒有過年的心情了,在南胭的陪伴下,往後宮而去。


  朝臣也漸漸散了。


  內侍們忙著清理殿中屍體和血漬。


  南寶珠望著殿裏沒怎麽動過的數百張食案,可心疼了。


  她陪南寶衣踏出殿檻,握住她的手安慰:“嬌嬌,你不要害怕。今晚這出事,與你沒有關係的。”


  “珠珠,我不害怕的。”


  南寶衣朝她報之以甜甜的笑容。


  堂姐第一回進宮,明明怕得要命,卻還是很努力地保護她。


  她好喜歡堂姐……


  “對了嬌嬌,”南寶珠想起來什麽,又問道,“你對太子殿下,是個怎樣的態度,你喜歡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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