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9章 給他一耳光

  陰沉沉的雲層上空,滾過悶雷。


  暮春時節,落雨前的燥熱從園林四麵八方襲來,令在場的每一個人都很不安,隨著大風刮起,他們的羅衫和衣袍紛紛揚揚地鼓起。


  宋劉氏抬手拂開發髻上的落葉,罵道:“你這衙役,胡八道些什麽?大雍鎮國公府何等尊貴的人家,他們家公爺,怎會千裏迢迢跑到南越當衙役?!”


  宋鳴皺著眉毛。


  他母親深居內宅寡聞少見,他經常遊走在朝堂上,倒是聽過大雍鎮國公府的一些事,他們家的公爺,確實是十五歲的年紀,也確實在多年前,就以“遊學”之名遠走別國。


  他盯著寧晚舟,心底生出濃烈的不安。


  他遲疑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寧晚舟從懷裏取出鎮國公府的玉牌,冷漠地亮給他們看:“大雍長安,寧晚舟。若是玉牌不能令你們信服,你們大可去問蕭弈。”


  玉牌剔透,絕非造假。


  更何況,他還搬出了蕭弈為他站台。


  宋鳴呼吸急促,臉皮火辣辣地疼。


  虧他剛剛還了那麽多嘲諷的話,對方的身份竟然尊貴至此!

  南越遠遠不如大雍強盛,鎮國公府則是大雍的頂尖世家,他們府上隻有寧晚舟一個嫡子,將來是要繼承府上五十萬兵權的!


  如果皇上知道他得罪了大雍世家……


  他的前程也算是到頭了。


  宋鳴的儒雅風度皆都消失不見,雙腿隱隱發軟。


  他母親宋劉氏的臉色,同樣青白變幻。


  這衙役,竟然真的是長安城的公爺!

  可她剛剛,還罵他和南寶珠是狗男女。


  甚至逼迫他和南寶珠,給她兒子下跪磕頭……


  宋劉氏眼前一陣陣發黑,扶住婢女的手才沒有跌倒。


  為了兒子前程,她滿是褶子的老臉,立刻堆起菊花般燦爛的笑容,甩著帕子誇獎道:“老身就,南四姑娘是個頂好的姑娘,配給我家鳴兒,那就是鮮花插在牛糞上。還是配公爺好,公爺青年才俊,前程錦繡,多麽合適的姻緣啊!”


  薑側妃:“……”


  鄙夷地看一眼宋劉氏。


  這老虔婆,變臉的速度也太驚人了,真是個變臉達人。


  宋鳴跟著笑道:“剛剛多有得罪,公爺別往心裏去。我對南四姑娘,純粹隻是叔侄之情,什麽續弦,那都是逗她高興。”


  薑側妃:“……”


  鄙夷地看一眼宋鳴。


  這男人,完美繼承了他母親的變臉術,簡稱變臉二代。


  宋程瑞年幼,還不知道“長安鎮國公府”六個字,意味著什麽。


  他跺了跺腳,暴躁道:“爹,您是中邪了嘛,為什麽對這對狗男女如此客氣,您就該讓他們磕頭賠罪——”


  “啪!”


  宋鳴給了他一耳光。


  他怒斥:“你這孩子,怎麽滿嘴髒話?都是跟誰學的?!”


  宋程瑞哇哇大哭:“跟祖母學的呀!祖母在府裏的時候,總南寶珠是個賤人——”


  “啪!”


  宋劉氏也給了他一耳光。


  她怒罵:“你這孩子,怎麽顛倒黑白呀你?!祖母幾時罵她賤,祖母的意思是,她見多識廣,見賢思齊,見微知著!此見,非彼賤!”


  宋程瑞:“……”


  這孩兒雙頰紅腫。


  他呆了幾瞬,終於委屈得哇哇大哭。


  宋鳴視而不見,對寧晚舟賠笑臉:“孩子不懂事,讓公爺見笑了。不知公爺幾時回長安?不如去我相府酌兩杯?”


  如果能跟鎮國公府的繼承人搞好關係,皇上定然高興。


  將來出使大雍的肥差,不定還會落在他頭上。


  寧晚舟滿臉嫌棄,並不搭理他。


  宋劉氏見狀,慈藹道:“公爺疲憊了一,和南四姑娘話、賞賞花,才是正經。我們這些外人呀,就不打攪二位的雅興了!”


  薑側妃看不過眼,譏諷道:“丞相夫人剛剛還罵他們是私通,怎的現在又變成了‘話、賞賞花’?”


  宋劉氏狠狠剜了眼薑側妃。


  她和鳴兒險些闖下大貨,都是薑秀秀這賤人的緣故!


  她啐了薑秀秀一口,寒著臉轉身離去。


  人群漸漸地散了。


  寧晚舟低頭,才注意到不知何時起,南寶珠牽著他的手,變成了他緊緊反握住她的手。


  他心中一咯噔。


  緩緩抬起頭。


  宮燈黯淡。


  少女圓潤白嫩的麵龐,彌漫著清寒之意。


  盈盈杏眼,更是盛滿了戒備與不信任。


  “鬆手。”


  她冷聲命令。


  寧晚舟欺騙她在前,是心虛的,因此隻得悻悻地鬆開手。


  南寶珠圍著他打量了一圈,神情似笑似怒:“我真幸運,被大雍鎮國公府的公爺,為奴為婢地伺候許多年。”


  寧晚舟:“……”


  完全不敢接話。


  南寶珠胸口起伏得厲害:“你恢複男兒身時,我曾叫你今後別再騙我。你當時答應得好好的,可是現在呢?!寧晚舟,你為什麽總是騙我?!”


  寧晚舟沒想到,她會這麽生氣。


  他以為,她知道他的身份以後,會為他的尊貴而高興。


  他不想讓她生氣的。


  沉吟良久,他試探道:“姐姐,來你可能不信,我是因為失憶了,所以才流落街頭被你撿回去的。我也不知道我是鎮國公府的公爺,我是剛剛才想起來的。”


  南寶珠心肝肺火燒火燎地疼。


  她咬牙切齒:“那你玉牌哪兒來的?!也是剛剛撿的嗎?!”


  寧晚舟:“……其實,蕭弈才是鎮國公府的公爺,我是頂替的。”


  南寶珠再也不信他的話。


  她掰著手指頭:“三歲時祖父祖母死了,六歲時親爹親娘跳崖殉情,八歲時收養你的伯父一家在大火中喪生,九歲時拉扯你長大的表哥葬身魚腹,十歲時村子裏的親人被強盜殺光,十二歲時養父在風雪夜裏活活凍死……”


  她怒極反笑:“寧晚舟,鎮國公夫婦,知道他們跳崖殉情了嗎?!”


  寧晚舟低下頭。


  他無法辯解。


  南寶珠更加憤怒,盯著他美貌的側顏,杏眼漸漸泛紅。


  她把石桌上的糕點掃落在地,似乎仍舊不解氣,又從袖袋裏取出一隻碧玉流蘇荷包,重重砸到寧晚舟身上。


  荷包掉落,裏麵的散碎銀錢滾了滿地。


  是寧晚舟這幾個月以來,交給她保管的月銀。


  南寶珠抬袖擦去淚水,轉身毅然離去。


  “寧晚舟,我再也不想見到撒謊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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