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5章 二哥哥,你怎麽還不來帶我回家

  “你什麽?!”


  “南嬌嬌,是你的師妹。”


  一品紅神情微妙。


  他們師門,十八代單傳,到了師父這裏,竟然破荒地收了兩個徒弟,其中一個還是嬌滴滴的女徒弟!


  老家夥定然是看南寶衣美貌,一時沒把持住。


  然而,他可不認什麽師妹。


  他要做,就隻做唯一。


  但如果見死不救,被師父知道,他這身道行,估計得廢。


  楊柳樹下,眉間一點朱砂誌的年輕道士,笑眯眯地揣起袖管,滿臉溫潤可親:“想讓為師幫你找到南家娘子,也不是不可以。但,你要答應為師一個條件。”


  “什麽條件?”


  “不能娶她。”


  柳葉瀟瀟。


  蕭弈盯著一品紅,周身彌漫出陰沉氣息,提在手中的九尺陌刀,刀刃微微偏轉,朝一品紅折射出鋒利暗芒。


  殺意,畢現。


  一品紅擺弄著樹葉,看他一眼。


  他戲謔:“殺了我,你去何處找她?難道指望你那個半吊子表弟沈議潮,幫你卜算南娘子身在何處?倒不是為師瞧不起他,他算是算得出來,隻可惜不善解卦,等他解出卦象,黃花菜都涼了,你家娘子早不知死了多少。”


  蕭弈默了默,眉眼幽深:“我答應你。”


  且先答應著,娶不娶,不是賊道士能了算的。


  一品紅卻眉開眼笑。


  救反正肯定是要救的,隻是還得給她點教訓。


  誰讓她分走了師父的愛?


  他手搭涼棚,看了眼太陽,不急不徐道:“我與火相克,日落之後,我卜卦方能靈驗。乖徒兒,先陪為師下幾盤棋,如何?”


  蕭弈看著他。


  他深諳賊道士的脾氣,旁人越是逼迫他,他越是慢吞吞。


  於是他沉默地翻身下馬,陪一品紅下棋。


  終於捱到日落。


  一品紅掏出卦盤,念了幾句高深莫測的道詞。


  他掐著手指,又做了一通聽起來十分複雜的分析,才正兒八經地指向礦洞:“南家娘子,還在裏麵。”


  他吩咐金吾衛:“開礦門,放雍王進去。”


  蕭弈提著風燈,穿過礦脈,徑直走向坑。


  樞辦事仔細,唯一沒有徹底搜過的地方,是那座坑。


  他猜測,有人把南嬌嬌藏在了密密麻麻的屍堆裏。


  坑。


  四周封閉,黢黑不見五指。


  在蕭弈和一品紅對弈的時候,南寶衣終於哭夠了。


  她擦去淚水,不嫌髒臭,使出了吃奶的力氣,把一具具沉重的屍體拖到坑底下,形成通往上方的梯形屍堆。


  她踩著屍堆,艱難地往上爬。


  終於摸到坑邊緣,少女鉚足了勁兒想爬上去。


  可惜,堆在底下的屍體早已腐爛。


  高高的屍堆搖晃得厲害,南寶衣還沒來得及爬上去,整個人隨著屍堆坍塌,跟著從高處跌落。


  不知是誰的白骨,戳穿了她柔軟的肚子。


  淚水瞬間湧出,疼!


  疼也就罷了,她一一夜沒有飲水,喉嚨也幹渴得厲害。


  可這裏是礦洞深處,沒有救援,沒有食物和水,沒有聲音,沒有光,她隻能靜靜趴在屍堆裏,等死。


  絕望如同黑暗的潮水滅頂而來,逐漸吞噬了她。


  少女捂住流血不止的肚子。


  意識已經開始模糊。


  腦海中,突兀地浮現出一個個人物。


  那是遙遠的錦官城。


  慈眉善目的祖母,總在夏日黃昏,摟著年幼的她,坐在枇杷樹下納涼打扇,給她講離奇古怪的故事。


  另一個粉團子似的姑娘,趴在祖母膝上,抱著大大的雞腿,撲閃著黑漆漆的圓眼睛,朝她眨呀眨,那是她的堂姐。


  麵容模糊的娘親,總是不著調的爹爹,嚴肅的二伯,寵溺她的二伯母,愛她如寶的哥哥們。


  還有……


  少女趴在屍堆裏,淚水順著眼角滾落。


  還有那個,看似落魄涼薄的少年。


  那個十裏紅妝,風風光光娶了她的權臣大人。


  “二哥哥……


  “你怎麽,還不來帶我回家……”


  少女呢喃,聲音極盡沙啞委屈。


  意識漸漸渙散,直到陷入深眠。


  ……


  黑暗的礦洞深處,蕭弈提燈而來。


  燈火幽微,朦朧照亮了這座殘酷如煉獄的坑。


  觸目所及,是累累屍骨。


  穿著襦裙的少女,孤零零蜷縮在屍骨深處。


  蕭弈的心,猛然揪起。


  他從高空掠下,落在屍堆上。


  “南嬌嬌……”


  他呢喃。


  姑娘受了傷,一截尖銳的白骨戳破了她的腹,她死死捂著傷口,可仍舊有粘稠血液湧出,順著指縫蔓延,染紅了她破舊肮髒的襦裙。


  襦裙破損,白嫩的腿和腳丫子都露在外麵,血液在肌膚上蜿蜒流淌,結了一層厚厚的血痂,看起來觸目驚心。


  “南嬌嬌……”


  蕭弈啞聲,想伸手抱起姑娘,又怕她更疼。


  丹鳳眼泛著猩紅。


  他勉強壓抑住潰不成軍的情緒,如珍寶般心翼翼地抱起姑娘,往礦洞外麵疾掠而去。


  他翻身上馬,一手緊緊護住南寶衣,一手握住韁繩,厲聲:“薑歲寒呢?!”


  十苦連忙拱手:“在南府!”


  蕭弈絕塵而去。


  一品紅盤膝坐在牛背上:“嘴上答應著不娶她,人家出點事兒,他卻跑得比誰都快……”


  他目送蕭弈遠去,忽然意味深長地笑出了聲。


  蕭弈徑直把南寶衣帶回南府。


  鬆鶴院裏,所有人都亂成了一鍋粥,原先圍在南廣榻前探視的人,紛紛作鳥獸散,擠去寢屋探望南寶衣。


  就連在錢莊做生意的南慕和南承禮,也匆匆趕了回來。


  被這麽多南家人圍觀,蕭家哥哥又站在旁邊紅著眼睛盯梢,薑歲寒表示壓力很大。


  他坐在繡墩上,心翼翼為南寶衣看傷。


  傷口是在肚子上。


  他拿剪刀,將襦裙剪開。


  血洞觸目驚心。


  老夫人隻看了一眼,臉色瞬間蒼白,比自己受傷還要撕心裂肺,老淚縱橫,險些再次暈厥過去。


  江氏連忙扶住她:“婆婆……”


  “嬌嬌兒得多疼啊……”老夫人淚流滿麵,“她得多疼啊!她從就沒受過傷,當年還在錦官城時,她膝蓋碎了,寧肯在外麵待一個月,都不肯讓我知道,就怕我心疼難過。我的嬌嬌兒,她多懂事啊……怎的總叫她受傷?!”


  一番話,叫屋子裏的女眷都紅了眼眶。


  “嬌嬌!”


  清脆的聲音忽然響起。


  南寶珠撥開眾人,匆匆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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