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6章 我想去見二哥哥

  今日晴。


  南寶衣坐在簷下賞花,臉上未施粉黛幹幹淨淨,卻沒什麽笑容。


  距離二哥哥被抓已有一個月,尉遲長恭卻不知在顧慮什麽,不僅沒有按原計劃宴請高門世家前來觀看,而且一夕之間禁止任何人議論二哥哥的存在。


  她望向手中的那支青蓮。


  尉遲今早上摘來送給她的,花瓣上還帶著新鮮露珠。


  那家夥最近不知在忙什麽,常常早出晚歸,一過去,臉上的神情越發凝重,像是在偷偷摸摸地做什麽大事。


  她正琢磨著,乳娘抱著繈褓過來,笑道:“女郎才醒,剛剛喂飽了奶,正精神著,特意抱過來給娘子看。”


  南寶衣望向繈褓。


  不過短短一個月的時間,家夥像是換了個頭,看起來白白嫩嫩的。


  她卻提不起精神,拿青蓮花逗了家夥片刻,就吩咐乳娘先抱下去。


  “長日光陰,無事可做,不叫公主曬曬太陽,抱回去做什麽?”


  清越沉靜的聲音突然響起。


  沈議潮褒衣博帶飄然而來,手裏提著錦盒,目光落在公主那邊。


  他道:“這幾日得了空,過來看看家夥。我雖然厭惡你,卻不厭惡他的孩子。這是滿月賀禮,你先收著。”


  南寶衣打開錦盒,裏麵是一枚長命金鎖。


  金鎖做工精致,雕刻著一個名字——


  蕭明月。


  南寶衣遲疑:“蕭明月是誰?”


  “我為公主取的名字,取’海上生明月,涯共此時’的寓意,明月象征美好、團圓、純真,願她如星如月,一生流光皎潔。”


  沈議潮伸手逗弄繈褓裏的寶寶:“你也不必太感謝我。”


  南寶衣:“……”


  不,她一點兒也不感謝。


  她黑著臉:“取名一事,就不麻煩你了。”


  沈議潮看向她:“你認為我取得不好?姑母那邊,據也給公主準備了名字,姑母打算叫她沈霸。沈霸和蕭明月,難道不是蕭明月更好?”


  南寶衣沉默。


  沈,沈霸?


  沈皇後這特麽是要傳位給她女兒的意思啊!


  然而她有皇位可傳嗎?!

  她滿臉一言難盡,覺得這個月子坐得越發艱難了。


  她忍著脾氣,打量沈議潮渾身上下,認真道:“別光我,你呢?此次南征,你父親和兄長也在其中,你要再次與他們作對?”


  沈議潮逗弄嬰兒的動作稍稍停頓。


  他垂下眼簾。


  日光照落,他雪白的大袖被風吹拂,像是即將乘風歸去的謫仙,睫毛在他眼瞼下方投落紺青色陰影,添了幾分飽嚐人世冷暖之後的陰鬱。


  南寶衣繼續道:“聽聞尉遲家族的大姐十分愛慕你,甚至有嫁娶之意。沈議潮,你曾娶了你不愛的魏家姑娘,如今,你又要為了權勢,再一次迎娶不愛的姑娘嗎?”


  沈議潮轉頭望向園林草木:“我出身名門,少時過得恣意錦繡,如今雖然失去一切,可我卻領略了過去所不曾領略的酸甜苦辣。南寶衣,你生性倔強,我又何嚐軟弱?我不願服輸,如果迎娶尉遲珊可以叫我重回高位、重獲美人,那麽我求之不得。”


  不等南寶衣再什麽,他拂袖而去。


  隻是眼底卻遍布死寂,像是草木凋零燃燒之後的灰燼。


  南寶衣握著那枚金鎖。


  她慢慢攤開手掌心。


  金鎖折射出燦爛的陽光,放在手心,竟也不全然是冰冷的……


  “寶衣妹妹!”


  清脆的聲音突然傳來。


  尉遲北辰撐著美人靠,一個翻身進了屋簷下,笑道:“你帶星兒曬太陽賞花呢?我聽寶寶不能曬得太多,曬黑了長大就不好看了!”


  南寶衣撇撇嘴。


  這廝一廂情願地要給公主取名尉遲星兒,她還沒同意呢,他就先喚上了!


  她道:“你今日特別高興。”


  尉遲點點頭,炫耀般從懷裏取出一封薄薄的信箋:“我布置了多日,答應他的東西,總算是拿到手了!雖然不是原件,但有這個也足夠了!”


  意識到南寶衣還不知道他和蕭弈之間的交易,他彎著眼睛笑道:“總之不是壞事!對了,我剛剛回來時瞧見園林裏新結了蓮蓬,特意給妹妹摘了一枝,妹妹嚐嚐鮮!”


  他遞過來一隻長柄蓮蓬。


  南寶衣接過。


  尉遲注視著她。


  寶衣妹妹今日穿了杏子紅的單衫襦裙,鬢發鴉青,低頭剝開蓮子時,指尖酥紅透骨,衫裙寬袖滑落一截,露出戴著玉鐲的白皙手腕,而最是那盈盈春水般的丹鳳眼,叫他一眼沉淪。


  尉遲喉結微動,輕哼起歌謠。


  南寶衣嚐了一顆蓮子,抬頭道:“你在唱什麽?”


  “江南的曲兒。’低頭弄蓮子,蓮子清如水。置蓮懷袖中,蓮心徹底紅……’”尉遲笑容溫柔,“這首曲兒,很配寶衣妹妹。”


  南寶衣放下蓮子,臉色清寒:“我被軟禁在這座的後院,已是煩悶的受不住,不想聽曲兒。尉遲,我想去見二哥哥。”


  尉遲愣了愣。


  他躊躇片刻,道:“我,我試著安排看看。正好,我也有重要的東西要交給他。”


  ……


  是夜。


  尉遲帶著假扮成侍從的南寶衣,徑直去了前院地牢。


  地牢陰暗肮髒。


  南寶衣提一盞燈,橘色的燈火穿行在狹長的甬道裏,走了約莫半刻鍾,才終於看見被關押在地牢深處的男人。


  他雙手雙腳都戴著鐐銬,身上的傷草草包紮過,盤膝坐在稻草堆上,正百無聊賴地閉目養神,竟然一點也不為現在的處境擔憂!

  “二哥哥……”


  南寶衣酸了鼻尖兒。


  尉遲匆匆打開牢門,她快步踏進去,一把摟住男人的脖頸,淚水沾濕了他的衣領,如幼時般嬌氣嚎啕:“二哥哥……”


  熟悉的芙蓉花香撲了滿懷。


  蕭弈的呼吸幾乎停滯。


  回過神來,他貪婪地深深呼吸幾口,又按捺住情緒,不悅地盯向尉遲:“這裏是什麽地方,也是她該來的?”


  尉遲沉默。


  好嘛,這對夫妻一個非要來,一個不許她來,合著他倒是成惡人了!


  他黑著臉從懷裏取出信箋,丟在蕭弈腳邊:“你要的東西!如今你我兩不相欠,別再用那種語氣跟我話!”


  他又轉向南寶衣,緩和了語氣:“我去外麵等你,你抓緊時間,別被人發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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