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4章 ?顧崇山在為她撐腰

  “啪!”


  蕭煜眼疾手快,打落了那張麵具。


  沈薑眼中掠過一絲茫然。


  蕭煜別過臉,沉默片刻,突然快步離開了井。


  沈薑的目光緩緩落在地上。


  那張麵具本就陳舊,被打落在地之後,立刻碎裂成兩半。


  她俯身撿起,沒拿手帕,隻用白皙幹淨的指腹,一點點擦去麵具上的泥點。


  蕭煜躲得太快了。


  快到她隻來得及看見一個照麵。


  那輪廓有七分像,令她徹底亂了心神。


  可是……


  怎麽可能呢?

  當年她被蕭煜禁錮在懷裏,親眼看著昭奴被當眾斬首,濺起的血液染紅了法場邊的旗幡,昔年名叫沈薑的少女,也隨之死在了那一。


  自那以後,世間再無沈家姑娘,隻有不近人情的沈皇後……


  尉遲長恭注視著她,低聲道:“姐姐起了疑心,為何不追上去問問?無論答案是什麽,總得給自己一個交代不是?”


  沈薑收斂了多餘的神情。


  她慵懶地理了理寬袖:“南寶衣犯傻,難道本宮要跟她一起犯傻?昭奴就是昭奴,蕭煜就是蕭煜,本宮很清楚,他們絕不是同一個人。”


  尉遲長恭輕聲:“若是當真不信,又何必屢次三番地追問?甚至還動用了那張麵具……什麽南寶衣犯傻,當初她在長安城慫恿你稱帝,你不是跟著一起犯傻了嗎?如今看來,其實犯傻的隻是你一個——”


  沈薑不耐煩地盯向他。


  尉遲長恭默默閉嘴。


  沈薑在琴案後坐了。


  她取下黃金甲套,保養得宜的雙手放在琴弦上,醞釀片刻,泠泠琴音傾瀉而出,宛如高山流水,恰似金戈鐵馬。


  高樓之上,蕭煜端坐在茶案旁。


  玉箸追隨著琴曲的節奏叩擊茶碗邊緣,引得碗中茶水蕩漾出琥珀色的漣漪,清脆婉轉的音調,悄然為那金戈鐵馬添上幾許溫柔哀婉。


  女帝的半生,似乎都在這樂音裏了。


  洞月門後。


  南寶衣和蕭弈悄悄離開。


  走到轉角的遊廊裏,南寶衣才暴躁地嘴叭叭:“什麽叫’犯傻’?!她自己犯傻,卻我犯傻,好氣啊!”


  蕭弈笑著揉了揉她的腦袋。


  南寶衣不服氣:“也是見識過大風大浪的人了,卻栽在我手裏,我稱帝她就稱帝,難道不是她笨嗎?可見長江後浪推前浪這句話不是沒有道理的!為一個男人毀掉自己半生,她是梟雄不錯,可她也是最笨最笨的女人!”


  蕭弈點點頭:“嗯,我們南嬌嬌最聰明。”


  “二哥哥是在反話嗎?”南寶衣不高興地轉移炮火,“語氣如此敷衍,可見在你心裏,還是沈皇後最聰明!幼時在朝聞院讀書的時候,你就嫌棄我笨,教我時總也不肯用心……”


  她後麵連珠炮似的,列舉了時候蕭弈輕視她的種種事兒。


  蕭弈聽得一個腦袋兩個大。


  時候的南嬌嬌,確實不聰明呀!


  然而他不敢直,隻得敷衍著不停點頭,再見縫插針地誇她幾句。


  “……背《論語》的時候,你罰我不背完不許吃飯,我當時好餓好餓,餓得連紫砂壺裏的茶葉都給吃了,可你半點兒也不心疼我……”


  少女的聲音脆生生的,像是枝頭聒噪的黃鶯。


  穿雪山藍遊龍金紋錦袍的男人,悄然出現在她身後。


  正是春夏之交的季節,廊外火紅的榴花落了滿地。


  男人生得陰柔俊美,肌膚呈現出病態般的蒼白,骨節分明的指尖勾著一條黑檀木佛珠,桃花眼湧動著歲月積澱的波瀾,如此漆黑深沉,令人一眼沉溺。


  他聽著少女發脾氣時清脆明淨的聲音,嗅著空氣裏那一絲若有似無的芙蓉花香,隻覺脫身無眼耳口鼻無色香味的阿鼻地獄,周圍的景致仿佛重新染上了鮮活的色彩,鳥語花香五彩斑斕,令他重新活了過來。


  曾是寂寥金燼暗,斷無消息石榴紅。


  今日能再見她,是他的大歡喜。


  南寶衣沒察覺到他的靠近,衝蕭弈鼓起腮幫子:“二哥哥貴人多忘事,隻記得你對我的好,卻不記得你對我的壞!”


  也是經曆過風風雨雨的人。


  可她在蕭弈麵前,仍是嬌俏的少女模樣,仍是錦官城裏那朵人間富貴花,仍是千嬌萬寵的南家嬌娘。


  她如此安好……


  顧崇山呼吸略重。


  直到姑娘罵累了,他才揚起紅唇:“南家嬌嬌,好久不見。”


  陰柔而熟悉的聲音,瞬間打亂了南寶衣所有的心神。


  她怔怔的,緩緩轉頭望去。


  顧崇山……


  昔日的九千歲,已是大魏的攝政親王。


  他竟也來了江南……


  而他的眼神是如此熾熱,比當年分別前更加情深。


  南寶衣不習慣他如此深情,下意識躲到蕭弈身後:“九千歲別來無恙……在這裏吃住可還習慣?”


  顧崇山輕笑:“今時不同往日,我又不會鞭笞你,你怕什麽?”


  南寶衣抿了抿嘴兒,沒回答他。


  氣氛正詭異著,幾名官員正巧經過。


  注意到南寶衣也在,他們驚訝地對視幾眼。


  他們很快收回視線,行禮道:“陛下,仙鶴樓的酒宴快要開席,還請陛下移駕前往。”


  蕭弈執起南寶衣的手。


  那幾名官員恭聲勸諫道:“陛下忘了金雀台的事了嗎?此女效忠沈皇後,乃是我大雍的叛徒,為江山社稷著想,陛下不該親近她。哪怕她為陛下誕下過一女,那也該去母留子,方是正經!”


  去母留子……


  蕭弈被氣笑了。


  他還沒話,顧崇山突然蹲下身去。


  他從懷裏取出一方幹淨的白手帕,親自為南寶衣撣去鳳頭履上並不存在的塵埃。


  南寶衣愣在當場。


  堂堂九千歲、北魏攝政王,居然為她擦拭鞋履!

  她受寵若驚,正要縮回腳,卻被顧崇山牢牢扣住腳踝。


  他平靜道:“這次率兵南下幫助大雍,都是衝著南家嬌嬌的麵子。若是哪個不長眼的,敢對本王的義妹動手……本王會叫他知道,本王的手段。”


  他彎起的嘴角殘酷至極。


  南寶衣這才意識到,顧崇山是在為她撐腰。


  而蕭弈挑了挑眉,笑容譏諷。


  那些官員不約而同地咽了咽唾沫。


  大雍固然強大,可北魏的鐵騎也不容覷。


  北魏的攝政親王顧崇山,不顧身份親自為南寶衣這妖女撣去鞋麵灰塵,還稱呼她義妹,可見南寶衣在他心中分量不輕。


  他們固然能以江山社稷為借口要挾新帝,卻不敢對外來的異國攝政王呼三喝四。


  短暫的權衡之後,他們紛紛拱手作揖離開這裏。


  南寶衣有些不好意思,聲道:“九千歲倒也不必如此……”


  顧崇山慢條斯理地站起身:“前世今生,欠你太多,容我一件件地還。”


  南寶衣沒什麽,蕭弈卻暗暗翻了個白眼。


  往仙鶴樓走的時候,南寶衣想起什麽,問道:“對了,南胭在北魏可還好?”


  ,


  晚安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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