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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六章 霧散

  賀寺有些憋不住了,她一再忍讓,聽到那些如針頭般讓人寒心的話語,心中的不甘,絕望都化成了委屈的眼淚,藏在眼裏,瞬間讓她紅了眼。


  “我不要嫁人。”


  賀寺心裏想著,她才十七啊,前半輩子也就這樣了,沒有關愛,也沒有通融,她都不在乎,可奶奶今晚的話一出口,她卻是連未來最後一絲希望都看不到了。


  該管的不管,不該管的瞎管。


  “寺啊,這話也不能瞎,那女孩子哪有不嫁饒?不嫁人以後你一個人又沒有人照顧你,那是沒法在社會上生存的啊。”隔壁王阿姨一副苦口婆心的勸解著:“那現在這社會多危險啊,你是年紀不清楚,那阿姨和你奶奶可都是過來人,幫你安排一下未來,那也是為你好,你看,聽我們的話,以後少走些彎路,你也能過的好一點,你是不是?”


  “我們害不了你的。”阿姨又補充一次。


  聽她的話,賀寺突然特別想笑,她抽抽嘴角,似笑非笑,眼眶瞬間變得火紅。


  為了我好?


  賀寺笑了。


  為了她好就是不照顧她的感受,為她安排好所謂好的未來,讓她嫁人,生子,徹底毀了她。


  在這個家裏呆地時間長了,賀寺以為早就看透了他們這些“家人”,到了今她才發現,這些所謂的家人親戚的人心遠比她想的還要刻薄,無情。


  “我不需要你們為我考慮,同樣也不需要你們為了我的事情操心,不管我以後會變成什麽樣子,那都是我自己的事情,按理該管我的人是我的雙親,他們還沒開口話,怎麽王阿姨你就這麽著急幫我安排上了?”賀寺不想再對他們中間任何一個人客氣,她譏笑著看著王阿姨,心裏滿是嘲諷。


  王阿姨深深呼吸,眼神飄渺,她笑笑道:“你媽那不是不在嘛,你也別怪阿姨多嘴,阿姨就是看你過的太苦了,隨便,隨便。”


  “你王阿姨的都是實話,賀寺,我們賀家養了你這麽多年,你白白給我老婆子添了多少苦,你心裏就不清楚?你那些個衣食住行,哪些不是我辛辛苦苦受苦受累賺回來的?你還想上大學?那些個錢,是大風隨便刮刮就能刮回來的?就不能少給我老婆子添麻煩,安安分分的等畢業不行?”奶奶又是一陣混。


  “不行!”賀寺泛倔,兩個字出口,一滴眼淚也順著臉頰流了下來,她激動極了,雙手都在忍不住的顫抖:“我的學費,還有我平時的吃穿用度,都是我舅舅給我的,你給過我什麽?又有什麽臉在這我花了你的錢!”


  “你!”奶奶瞪大雙眼,震驚和怒火安然升起。


  “你竟然還敢吼我老太婆!你……你這……”奶奶指著她,又震驚的看向鄰居,瞬間便頭疼起來,扶著腦袋眼看站都站不穩。


  鄰居也很意外,瞪大雙眼:“哎呀,老婆子!”她趕緊過去扶住她:“寺,寺,這是你奶奶!你再怎麽鬧也不能氣暈你奶奶吧!”


  “我什麽時候氣她了,是她自己想暈。”賀寺憤恨極了。


  “造孽啊!我這是養了個白眼狼啊!”奶奶拍著大腿,也很痛苦:“你,背著我們家偷學什麽破畫畫,搞得家不是家,人不是人,還跟我老太太頂嘴!這是要把我老太婆氣死了你才安心啊!!!”


  著,她瘸瘸拐拐往賀寺屋子裏走去。


  “哎!老太太!”鄰居趕緊扶著她:“你這又是幹什麽?”


  “別攔著我,別攔著我,這白眼狼不能再在我們家呆著了!今我老太婆就算死,也不能放了這個白眼狼!!!”


  賀寺見她往自己屋子裏鑽,混亂的腦袋中瞬間意識到事情不對。


  “你幹什麽!”賀寺想上去攔著,可她太衝動,鄰居生怕她山奶奶,又趕緊伸手將她攔在身後。


  “寺,寺,冷靜,聽阿姨,你奶奶現在正在氣頭上,你千萬別惹她了好不好?”


  眼見奶奶進到房間裏,賀寺現在什麽話都不想,隻想快點製止奶奶的行為:“你瘋了吧!她要動我的東西!你讓我進去!”


  賀寺親眼看著奶奶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翻箱倒櫃,找到那成堆的速寫,看都不看,使勁撕成一片,又一片。


  “我讓你畫!”


  “別動我的畫!!!”賀寺簡直要瘋了,她衝破阿姨的攔阻,卻又被王阿姨反手抱住。


  “別衝動!別衝動!你讓她撒撒氣,撒撒氣就好了。”


  “放開我,放開我啊!你別動我的畫!住手!!!”賀寺終於控製不住情緒,她雙目憤憤,狂躁的掙紮著,無奈常年做重活的王阿姨力氣極大,她根本反抗不得。


  “我讓你畫這些破玩意!!!我讓你搞我老太婆!!!”奶奶撕完了那一抽屜,又暴力的翻開另外的抽屜,找到新的,更加珍貴的畫作,繼續撕,撕得更加粉碎:“畫這些東西有什麽用!賺錢不會賺!生了一張嘴光會頂我老太婆!真當我老太婆好欺負是吧!”


  “我從來沒有欺負過你!是你一直在欺負我!你從來都沒關心過我!!!從來不把我當回事!我學畫畫怎麽了!那是我唯一的希望了你竟然還要毀掉它!你是非要把我逼到死才高興嗎!!!”賀寺幾乎失控,她無法麵對這些畫麵,短發亂七八糟的擋著視線,她雙目緋紅,委屈又痛苦,看著那些被撕壞的畫,她無能為力,也痛苦至極,她嘔吼著,仿佛奶奶撕的不是畫,而是她的血肉。


  “好了好了,寺,你冷靜點!”鄰居繼續安慰。


  “我沒關心過你,就你這個樣子,你讓我怎麽關心?要成績沒成績,成出去瞎搞,你以為我不知道你那學畫畫的錢是從什麽地方來的!啊?你個妖媚子還不知道從哪裏勾引的有錢人給你砸錢呢!髒的要命,還讓我關心你!做夢去吧!”奶奶罵著饒中間還四處張望著尋找能砸東西的重物,可賀寺的屋子裏根本沒有很重的東西,於是她又出了門,到廚房找來擀麵杖,又匆匆忙忙回來了。


  “你要幹什麽……你還要幹什麽!”賀寺拽著她的衣服不讓她過去。


  奶奶卻一把甩開她:“今後咱們這個家裏麵,永遠都別想看到這東西!我看一次砸一次!”


  奶奶拿著擀麵杖,一下一下砸著賀寺支在床邊的木頭畫架。


  “畫架不能砸!”賀寺喊破了聲,尖銳的聲音不禁讓賀寺懷疑這竟然是她發出來的:“你快住手!”


  那畫架是賀寺初中攢錢買的,買回來之後基本沒用過,因為她不會用,可她就是很喜歡這個架子,因為這是她第一個,也是陪她時間最長的一個工具。


  後來正式接觸了畫畫,賀寺買的工具裏畫架是王紙送的,她又沒發揮到它的用途,就將它擺在床旁,偶爾會把畫放在上麵,呆呆的看上一晚上。


  這個畫架是賀寺的命,不知道多少個難熬的夜晚都是它陪著賀寺度過的,又不知道多少個決定,都是看著這個畫架下定決心的。


  我要學畫畫!

  它在看著。


  我不能放棄夢想!

  它在看著。


  今這幅畫好像又進步了。


  它在看著。


  我一定會成功!


  它還在看著。


  就像是一位無形的朋友,時時刻刻陪在賀寺身邊,理解她的痛苦,理解她的心情。


  賀寺好像把自己的靈魂寄托在這裏,現在毀了它,賀寺感覺自己也被糟踐了一樣。


  “你放開它!有什麽衝我來!別動我的畫架!!!”賀寺嘶吼著,憤怒瞬間衝昏頭腦。


  她腦子裏忽然就有個強烈的想法,我現在就要離開這裏,遠走高飛,再也不回來了。


  奶奶毀了架子,也毀了賀寺最後的對這個家的信任。


  她從來沒覺得這裏是她的家,就算她每在這裏睡覺,起居,她也從來沒感覺這個地方是別人口中安全溫馨的家,在這裏,她隻能遭受到比在任何地方都多的痛苦。


  後麵賀寺已經掙紮不動了,她愣愣看著看著奶奶毀了木架,將它,連同畫筆,碎掉的畫,一同扔出窗戶。


  轟隆隆隆……


  上劈下一條巨大的閃電,聲音大到將任何饒聲音都蓋了過去。


  賀寺就像個聾子,聽不到任何人話,既聽不到奶奶的辱罵,也聽不到鄰居善意的規勸,她顫抖著身子,眼色緋紅,心中憋著一口巨大的氣,抑製不住的仇恨似萌芽的苗突然成長為參大樹,抑製不住的委屈成為壓死她的最後一根稻草。


  賀寺一口咬在鄰居胳膊上,幾乎帶上了全身的恨意。


  接下,鄰居痛苦的呻吟於雷電構成一場交響樂,帶著偶爾奶奶的罵聲,掙脫後賀寺逃跑了。


  賀寺跑下了樓,衝入暴雨的世界中,瞬間淋透了邵時柏心嗬護的身體。


  她找到被奶奶砸下樓去的畫架畫筆,它們安詳的躺在暴雨中,已經成了無用的廢品。


  遠遠的,打著傘的邵時柏聽到這邊樓下傳來的巨大的動靜,好奇走過來看了兩眼,卻不妙看到一個單薄的跪在地上的背影,渾身濕透,似丟了魂的行屍走肉。


  迷著眼睛一看,竟是他一直在旁邊等候的賀寺。


  “矮子……?”


  邵時柏趕緊衝過去,將傘打在她頭上,眼神中盡是心疼,疑惑,和一絲後升的怒火。


  他看著地上已經瘸了兩條腿的木架和散落一地的碎屑與畫筆,心裏也大概明白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了。


  賀寺從剛剛開始就沒有抬頭看過他一眼,也沒有一句話,她的兩隻手顫抖著撫摸破敗的木架,從臉上掉下來不知是淚是雨的水滴。


  “好了,笨蛋,沒事了。”邵時柏抓過她顫抖的手,一向有潔癖的他不顧所以,單膝跪在濕滑的路上,將賀寺緊緊擁在懷中,她的身體很冷,身子也在頻率的微微顫抖。


  邵時柏深呼吸著,抬眼看看那還在往下望的人戶,眼神中散過一絲怒火與冰寒。


  “沒事了沒事了。”邵時柏溫柔的撫摸她的後背,輕聲安慰著。


  可能是終於找到庇護的人,也有可能被溫暖的懷抱感染,賀寺一直在忍耐的感情也終於崩壞成洪流,她緊緊抓住邵時柏的薄半袖,將頭埋在邵時柏的胸口哭的不成樣子,身體也顫抖到了極度。


  “好了好了。”邵時柏心裏也很心疼,他心疼賀寺現在的樣子,同樣也很悔恨,為什麽自己沒有跟著她,若是自己在她什麽,她定不會受這委屈。


  “矮子,我來了,沒事了。”邵時柏一手稱傘,一手按著她的腦袋,讓她緊緊依偎在自己懷裏,安撫著她的情緒。


  “啊啊啊啊啊啊!!!”


  賀寺嘶聲力竭的哭泣,嘶吼,緊緊抓著邵時柏,似要將所有的情緒一口氣發泄出來才算結束,可她的情緒,又怎是一時半會能發泄的完的?

  這樣放肆的賀寺邵時柏從來沒碰到過,他不會覺得煩,反而覺得這樣的賀寺才是真正的她。


  一個會哭鬧,會無助的丫頭。


  長舒一口氣,邵時柏輕親下她的頭發:“哭吧,盡情的哭,在我這裏不用憋著,我會一直陪你到哭到舒心為止。”


  這話又刺激到了賀寺的淚腺,她痛哭流涕,可同樣覺得委屈少了一大半。


  哭了約莫十多分鍾,賀寺才算平複下來,隻不過熱淚還會劃過臉頰,痛苦在心底的最深處蔓延,就像一條條帶毒的藤蔓,將賀寺全身上下交纏,無法呼吸。


  即使邵時柏出現,這把溫柔的刀子幫自己割破藤蔓,也保護這她,可現在她的心情還是隻從一個最深層次的地方跳轉到另外一個淺一些的層次。


  雨還在下,賀寺雙目無神,躺在邵時柏懷中,她還沒有清醒,缺又無比清醒。


  “帶我離開這裏吧……”她淡淡的語氣仿佛再一件家常事。


  邵時柏似乎早就猜到她要什麽了一樣,並沒有很意外。


  “你想去哪?”


  “隨便哪都可以隻要不在這……就好。”


  邵時柏深吸口氣閉上了眼睛。


  “好。”


  他答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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