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芝芝的舞
作為新時代的事業女性,溫情是個沒什麽藝術細胞的人。
她欣賞不來莫奈的畫作,隻能幹巴巴地點評:“嗯這個池塘畫的很有意境”;
畢加索的抽象畫看得一頭霧水:“什麽?這個牛頭其實是個人?”
每次公司年會,漂亮的小姐姐在舞台上跳舞,贏得了雷鳴般的掌聲,溫總卻不苟言笑地肯定:“小姑娘跳的很有春晚的水平。”
她的時間和精力都用在工作上,娛樂的時間幾乎沒有。
就連穿越之後,她也是忙著寫一份又一份的策劃——《如何讓芝芝避開渣男,走向巔峰人生的可行性報告》;忙著和熊孩子弟弟鬥智鬥勇(溫宜柏:我要長姐陪我騎馬射箭跑圈打拳嘛!結果被冷漠地拎去和無聊繡花的二姐作伴);忙著和溫家boss們對抗,提升芝芝的家族地位;甚至有時還要輔導另一個孩子溫宜鬆的家庭作業(溫情:雖然我能理解你這份論文的中心意思,但是太冗長,中間論證的部分可以試試用這樣的表格處理,更簡單明了)。
手腳不協調、唱歌愛走調的溫總表示,唱歌跳舞什麽的,真的不適合成熟穩重的她。
但看溫芝芝的舞,藝術神經再怎麽粗的她,情緒天生不外露的她,都忍不住想起立鼓掌,呼叫“安可”。
自己怎麽忘了,溫芝芝有個花魁娘,別人可能天生沒有跳舞的藝術細胞,但她絕對有,而且非常擅長跳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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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芝芝做了個起手式,腰部微屈,雙目緊閉,雙手互相纏繞,整個人就像一枝含苞待放的玉蓮,又仿佛是美麗的少女在虔誠拜月。
她忽然睜開眼睛,眼神與平時懦弱膽小的溫芝芝截然不同,讓溫情想起了溫家祠堂畫壁上那隻驕傲的鳳鳥,隻有專注和冷酷,全身心地陶醉在自己的舞蹈裏。
纖纖的手指靈活地在空中輕彈出美妙的韻律,身體如一尾遊蛇彎曲成不可思議的曲線,她的頸部繃的直直的,看向眾人,輕盈飛快的腳步在最外圈輕輕一點,轉瞬又躍向中間,像一隻天鵝逡巡自己的領地。
她沒有花俏的姿勢,每一個動作似乎就是隨意做出,又渾然天成,她像是天生知道怎麽跳舞的神女。
眾人仿佛看見,春山裏忽然落滿了雨,雨停了,又長滿了花,純真的小獸在山林裏嬉戲,年幼的神女輕輕地來到了人間。習慣踩在雲端上的赤裸雙足第一次走在草地上,麻麻癢癢的,她好奇的用足尖不斷觸碰地麵上嫩嫩的小草,就像在玩一個有趣的遊戲。
沒有伎人奏樂,她卻讓眾人用眼睛聽見世間最美妙的樂曲。
接著,她舞的越來越快,寬袖如波浪般層層蕩開,飛旋成一個大繭,束縛住了自由的她,她的麵容也在華麗的飄帶和衣袖中若隱若現,卻讓人對她更感興趣。她搖頭閉目,掙紮著,與不公的命運反抗著。
終於她用手臂撕開了繭殼,她的眼神裏充滿了清亮的喜悅,就像一片羽毛輕輕掃過了所有人的臉頰,其中,她在溫情的臉上停留的最久。
起舞的前一刻她還在哭泣,眼睛腫的像兩隻桃子,但她的舞姿讓人全然沉浸其中,完全忽視了她紅腫的雙眼,現在再看她,隻覺得她氣如芳華,塵埃未染。
宋綿瑤悄悄地說:“這不是靜舞,但好好看啊。”
靜舞是上流的千金圈內最流行的舞蹈,講究舞者的體態,姿勢,通常動作幅度很小,要求淑女們一動如一畫,舞姿溫婉靜淑如池中靜荷為佳。
溫芝芝跳的是講究舞步動作的動舞,也是民間少女們最愛的舞蹈,小旋舞套大旋舞,宣**力,釋放真我,舞姿翩翩如蝴蝶,煞是好看。
方武珍點點頭:“我曾經和我哥偷偷跑去春風閣(溫情忍不住看向她:你暴露了啥?)看那個花魁酈姬跳舞,跳的完全沒有芝芝好。”
甚至有才女叫侍女傳紙筆,想畫下她的驚鴻之舞,為她作詩。
看來過了今天,溫家二女溫愫的高超舞技將會隨著這些名門閨秀之口傳遍京城。
溫情沒說話,她隻專注地看著眾人中間的溫芝芝,欣賞她的舞姿,這是她第一次看溫芝芝的舞蹈,那麽活潑,就像一汪不斷湧動的泉眼,又像一團不斷燃燒的火焰,全身都是年輕少女美好的活力。
然而這樣的溫芝芝,最後會病死在充作軍姬的路上。
溫情沉下臉,她注意到有一個長得肥頭大耳的男孩,撩開了男女宴飲時隔開的紗簾,正癡癡看著溫芝芝的舞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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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少求是南閔侯的世子,雖然南閔侯算是在京城社交圈的下流世家,但耿少求更是社交圈的黑名單,小時候被老夫人溺愛著長大的他,早就超過了200斤,偏偏長得還矮小,走幾步就喘的不行,活脫脫像個母豬,不學無術,偏偏又愛流連姬院,在京城閨秀圈惡評如潮。南閔侯夫人一直為大兒的婚事擔憂,好不容易收到了溫家的請帖,抱著為自家大兒找一門靠譜婚事的想法,急匆匆地就帶來相親。
沒有男孩願意帶著耿少求玩耍,他吃飽了自己最愛吃的百花酥,又灌了幾大壺峨眉雪頂峰,就急匆匆地去淨室了。
溫家雖然很大,但賓客們都有侍女小廝帶路,根本不會迷路,但總有一個精神旺盛的溫宜柏愛作怪,他想逗弄一下這個小胖子,支開了帶路的小廝後,將他指到了女客的地方,於是耿少求比原本的命運更早地看見了溫芝芝。
現在的溫芝芝炙手可熱,原本外貌就豔壓京城閨秀,還跳的一支好舞,雖然有一個姬院出身的親娘,可今日被記在了溫家嫡脈上,今後的嫁妝也會按照嫡女的標準給,身世上沒任何供人指摘的地方。
南閔侯雖然世襲,但從前幾代開始的南閔侯早就不上朝了,早就跌出了京城核心社交圈,比不過溫家的家世,所以南閔侯就算想給自己的世子用正妻之位來聘溫芝芝,溫家可不那麽容易答應。
耿少求一見鍾情溫芝芝,他平日雖然傻了點,但心中一番計較下,兩人在一起的可能真是微乎其微,配得上自己的隻有江浙富庶人家六七品縣令的女兒。
還沒開始相戀就已經失戀,耿少的心情很不好過,第一次,他覺得自己真的很沒用,要家世沒家世,要才華沒才華,要外貌,也沒外貌,他長得還不如小倌!
忽然,有個豔若桃李,冷若冰霜的少女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用口型對他比了一個“滾”。耿少求臉色大變,作為一個外男,居然偷窺世家少女,還都是未婚待字閨中的,被傳出去,更加沒人要嫁他了!
耿少求強迫自己轉身離開心中的女神,一簾紗輕輕地落下,就此隔開了一段糾纏如死結的命運。
溫情重新看向溫芝芝,一曲舞畢,她如玉的雙手重新合上,然後笑著走向自己,害羞地說:“長姐,我跳的好看嗎?”
溫情摸了摸她的頭,剛才光芒四射的女孩走近來,其實還沒有她長得高:“跳得很好。”
溫芝芝眼睛裏淚水滾滾:“這是…芝芝送給長姐的舞蹈,芝芝身無所長,隻能用這支舞報答長姐的恩情。”
唉,如果你沒那麽愛哭就好了,溫情默默地收回了自己的手,她真的很不擅長和愛哭的人相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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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畢。
溫相喝多了酒,暈乎乎的一邊哼歌,一邊往溫夫人在的蕉葉院走,前廳無人,溫相就把礙事沉重的禮服褂子給脫了扔地上。
賢惠的夫人噢,你在哪,怎麽還沒來幫為夫淨麵換衣呢?
溫相太醉了,走不動路,就地一坐,頭靠在椅子邊上,隻穿著最裏麵那一件單衣睡著了。
每次醉過頭,夫人都能把他撿回去,還會把他收拾的香噴噴的,讓他可以很放心的呼呼大睡。
一向遲鈍的他,還沒注意到今天夫人很生氣,很難哄的那種!
一夜過去,還是夫人的丫鬟鶯歌先發現了自家的老爺躺在光禿禿的地毯上,一邊哆嗦著在空氣中亂抓著什麽,似乎想抓被子蓋在身上,一邊打噴嚏,就和京城街邊的乞丐老頭一樣,可憐極了。
過了晌午,溫情收到了星聊群裏的信息,令她忍不住爆了粗口:“hef**k?”
夏甜(一臉嬌羞地):【各位,我可能也許要和皇帝結婚啦!】
溫情:【WTF?】
溫情:【等等你怎麽搭上皇帝的?】
顧深:【在我的理論中,這是絕無可能的事,我們穿越的基本原則,難道不是禁止和這個世界裏原本的人發生關係的嗎?】
顧深:【夏甜同學,請認真回答我的問題。】
黎川:【恭喜你!哈哈哈哈結婚是好事啊!如果穿越7次的話,我們每個人能結7次婚!不過,辦7次婚禮好像很費錢,真的很矛盾啊!】
溫情白了他一眼,現在的重點是這個嗎?她急著問道:【夏甜你怎麽下線了,快出來回答我們的問題!】
片刻後。
確認了夏甜已經完全消失的溫情隻好報告了一下最近工作的進展【我昨天幫芝芝辦記名宴時,看到耿少求了,真的很胖,我瞪了他一眼就跑了,感覺還挺可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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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川在星聊群中說完話就下線了,因為他發現一個很有意思的人出現在了街邊。
胖乎乎,肥嘟嘟,人畜無害,很好吃的樣子。
喲,這不是命運裏欺負女主溫芝芝到死去活來的渣男耿少求嗎?
黎川從自己的馬上帥氣地跳下來,扭了扭頭,伸展了一下腰,活動了一下手指,關節發出“哢哢”的響聲,他露出一個邪氣的笑容:欺負自己老婆真不是男人,就讓哥教教你怎麽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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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少求坐在一家專門賣豆花的攤位上,垮著肩膀,一臉喪氣地看著桌子發呆。這個豆花攤,黎川也經常來吃。賣豆花的小娘就叫“豆花娘”。父母雙亡,隻留下一個瞎了眼的奶奶,傻憨憨的哥哥,年僅十三的豆花娘,十一歲還在讀書的弟弟。她一個女兒家從小就出來自己賺錢養活全家了,傻哥哥留在家裏磨豆子,她擺攤吆喝豆花,這幾年豆花賣得很好,一方麵是黎川經常帶著小弟過來喝豆花,另一方麵,五個銅板一碗的豆花真材實料,醬料鮮香味美,自然大家都願意給個麵子照顧豆花娘的生意啦!
黎川悄悄地走向耿少求,卻聽見耿少求說:“小娘來碗香辣豆花,給你一兩銀子別找了!”他還自言自語:“我能比得過別人什麽呢,就隻有錢比別人多,她會看得上我的錢嗎?像她這樣好人家的女兒,我還是不要非分之想了。唉…….”
黎川磨了磨牙,看在你今天照顧豆花娘生意的份上,就不找你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