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九龍祭
要說秋日裏有什麽慶典和節日最熱鬧，非九龍祭莫屬。
九龍祭是紀念皇帝生辰的日子，自打皇帝幼年登基後，九龍祭就定在了每年深秋瓜果飄香的日子裏。
風鳴朝二十八個縣市，都會在九龍祭前幾日萬裏迢迢來到京城送上皇上的生辰禮，其中，又以江南五個縣市獻上的生辰禮最為“豪奢富庶”。
南海的熠熠珍珠，不及江浙的稻米晶瑩如玉；塞北的黃金寶石，不及蘇湖的魚蟹珍稀；回疆的脂玉美人，不及江南少女繡的絲繡柔滑細膩。
由此可見，江南獻上的禮物都不是普通的珠寶黃金，而是實實在在最能體現皇帝業績水平的農產品，每次都送到皇帝龍心大悅。
如今，國富民強，其中六成國力來自江南水鄉的農民勤勤懇懇地耕織勞作，真難以想象，如若有一天，江南遭受大難，風鳴朝會不會因此滅亡。
就快到九龍祭，這幾日溫情她們停止了每日的授課，而是被派到國庫幫助各位大人清點縣市送上來的貢品，登記造冊後，分門別類地送到不同內庫中，這也是依仗著女官們概出自名門上流，見慣了好東西，好些古董字畫，珠寶首飾，都要靠見多識廣的女官們對著單子一一分辨，著實不是件輕鬆的活，日日都要忙到半夜才能腰酸背痛地回去休息。
至於溫芝芝，她和白七娘她們幾個舞技出眾的，被分到了舞樂司幫忙。具體幫什麽忙，連溫情都沒時間問她，每次芝芝一回來，就直接趴在床上呼呼大睡，連洗臉脫襪這些小事都是杏兒幫忙做的。
隻有一次聽芝芝神秘兮兮地說起過是“要讓長姐嚇一跳的驚喜”，溫情勉勵地對傻孩子芝芝笑了笑：什麽驚喜啊，別嚇到我這個蒼老的心就行。
有的時候，溫情也覺得想不通，自己一個身體還未成年的妙齡少女，怎麽就開始幫溫家養孩子了呢？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九龍祭當天晌午，溫情都不得片刻休息，與江南府來京述職的官員一同在庫房裏清算物品，這次統計的都是江南進貢來的農產品，七百斤的岩泉蜜桔，五百斤的金稻銀麥，還有幾百匹蘇繡等等，光是重新計量稱重都花費了不少功夫。
這日，李純換了小太監的衣裳，帶了宮女打扮的嘉善郡主，拿了太監總管的令牌，悄悄溜進了庫房的角落，打算趁著東西入檔前，挑一二件不顯眼的稀奇物送給嘉善。
反正都是送給我的，我當然也有權利決定送給誰，李純滿不在乎地想。他緊緊地攥著嘉善的手，覺得心跳有點快。
佳人在側，卻做鬼祟之事，不緊張才怪。
他瞥了一眼嘉善，她正好奇地東張西望，甚至直接從架子上拿下了一枚小巧可愛紅彤彤的果子仔細觀察，末了還問道：“阿純，這是什麽？”
“是秋棠果，估計是番邦進貢來的吧。”
“能吃嗎？”
李純想到這個果子的味道，不由得眯起了眼，起了促狹之意，緩聲道：“當然可以了。”
嘉善噢了一聲，嗅了嗅，又摸了摸果子，心中萬分肯定就是現代的山楂果，不禁有些饞了，就把它收進了袖子。
見到嘉善沒有吃，李純有些失落，但立刻又被庫房深處幾人爭辯的聲音吸引過去。
“掌案大人，我前幾日就說了，用顧司命新推出的計數法算賬，你這裏給的怎麽又是舊的計數法？”溫情看了一眼清單，全部都是繁體中文字，看一時還好，看久了實在頭暈眼花。
還好前段時間，顧深就提出了用阿拉伯數字來記賬。相比較用繁體中文來計算數字，這套計數法簡明扼要，極大地提高了各部門工作的效率，還降低了出錯率。除了少數老派官員有些許非議外，所有戶部官員在見識過計數法有多強大後，都心悅誠服地選擇這套計數法來算賬。
這位掌案是江南來的，專門負責押送保管貢品，以及登記文書的案牘工作，三十幾歲的年紀，體型高大，著實不算是個老人家，和他一比，溫情真是嬌小的像個沒長開的小姑娘。
他睥睨溫情，胡攪蠻纏地說道：“老夫從沒聽你說起什麽計數法，我們那裏都是用這一套記賬的，愛看看，不愛看滾！”
溫情不怒反笑，她已經多日沒睡過一個好覺，全靠鉛粉遮掩了濃濃的黑眼圈，精神高度緊繃在一根弦上，不自覺拿出了以前當總裁管教下屬的一麵，直接拿權力地位壓人：“自從顧司命推出簡式計算法以來，我們宮中的內府，掌管天下銀錢的戶部，甚至是皇宮中權力最大的禦庭所都是采用這套算法計數，敢問掌案，你是覺得自己比內府地位高呢，還是說比提倡用這套製度的當今聖上地位還要高？”
這一套話說下來，掌案的麵皮漲得通紅，卻還是梗著脖子：“你…你說的那麽厲害，為何老夫在江南從沒聽說過？”
李純聽了，不由得發出一聲輕笑，這笑聲來的突兀，卻是暴露了他們的藏身之地。
“是哪個小人在笑？”掌案大人大聲一喝。
沒辦法，李純想要鬆開嘉善的手，站出去，反正他有令牌在身，那些低等的官都不用忌憚。卻沒想到嘉善反握住他的手，對他一笑。
秋日的陽光並不十分熱烈，淡淡地射進庫房狹窄的窗格中，被庫房中層層的貨架濾了色，在嘉善的臉上眉間映出一道淺金色的光，眉似晴波，眼若晨星，嘉善雖然穿著宮女普通的衣裙，也沒有傾國傾城的臉龐，但這一笑看的李純都呆住了。
後來，李純才想到，大概是因為他從沒有在宮裏其他人身上看到和嘉善一樣的神色吧，這是一個真正輕鬆自在的笑容。
他認為皇宮是一個囚籠，一個讓他失去自由的地方，可她覺得在宮裏自由自在，不受束縛。
到底是什麽樣的人，才會認為皇宮居然是個好地方呢？
嘉善從前待過的地方，到底是有多糟糕，難道比皇宮還要嚴苛？
溫情一見到嘉善和皇帝，心中了然，但還是裝作不認識這兩人的模樣：“這位…侍人，還有這位宮女，請問我說的是不是真的呢？”
嘉善心中暗笑，不知哪個不長眼的竟然杠上了溫情這個不好惹的，於是扮了個可憐兮兮的樣子：“見過溫…溫佳人和掌案大人，我們皇上，確實是這麽說的…”她似模似樣的回憶道：“哎，好像就是上個月，皇上下令群臣百官今後都用顧司命推出的計數法來工作呢，好像還說什麽，有違抗此令者斬。奴婢好像有些忘記了，是不是這麽說的，阿純你還記得嗎？”
嘉善一對無辜的雙眼向李純眨呀眨，李純咳了一聲，才說道：“確有此事。”自然是沒有這些事的，都是嘉善方才新編的鬼話。不過，看見嘉善這麽光明正大地利用他的權力耀武揚威，李純竟有幾分心悅。
掌案臉色發白又發紅，他抖索著雙手捧著一大遝文書，對溫情諂媚一笑：“多謝溫佳人提醒，卑職現在就去改了，請溫佳人稍等片刻。”
等這人走了之後，溫情神情一肅，幹脆利落地下跪行禮：“下官溫情見過皇上，嘉善郡主。”
嘉善趕緊扶起她，笑眯眯地說道：“不用多禮啦，我和皇上來這裏瞅瞅，你去忙你的吧。”
說完了話，嘉善還對她擠了一下眼睛，溫情心領神會地點頭，說道：“既如此，下官繼續去那一邊的庫房清算貢品了，如果皇上有需要，可以直接叫下官過來。”
確定溫情聽不見他們的聲音後，李純才點頭：“溫家的長女果然名不虛傳，比溫相機靈多了。等過了節，就把她提到上書房吧，朕那邊正缺了個整理奏折的人。”
嘉善這才喜滋滋地笑道：“那我先代阿情謝過皇上咯，阿情做事很靠譜的，保證不出錯。”
開玩笑，溫情在現代管理那麽多家大企業，給皇上整理奏折可有什麽難的？
李純不自然地把眼神從嘉善的笑顏中移開：“對了，今日可是朕生辰，你給朕準備了什麽禮物，如果是要等晚上才拿出來，恐怕來不及。夜裏有招待群臣的萬歲宴，要忙到第二天去了。”
嘉善心中一個當機，完蛋，她可是什麽都沒有準備啊，以為就是參加個宴會蹭吃蹭喝，就算準備什麽了皇帝也肯定看不上眼，怎麽想到他還會主動索求禮物！
總的來說，這個皇帝著實不一般，要禮物都要的理直氣壯，臉都不帶紅一下的。
她能說什麽，隻能假裝神秘，壓低聲音說道：“這個是秘密噢，我們家鄉那邊過生辰，必須要零點，不是，是子時才能送禮物的。”
“還有這種規矩麽？朕從沒聽說過。”李純疑惑了一下，就拋諸腦後了。
反正嘉善的家鄉這種奇奇怪怪的規矩蠻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