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山居秋暝
我很想下車,因為我很冷,和方榷待著更冷。
我說方榷你停車我要下去,他突然沒來由地說要帶我去看婚紗。
不是,這麼急的嗎?
他們都說婚紗是女孩子一輩子的夢想,可我不是,這種東西甚至從來就沒佔據我的大腦。
」不用了,形婚而已,你別花心思。」我淡淡地說,一邊把頭靠在車窗上,雙手交叉著試圖讓自己暖一點。
方榷執著地說會給我挑一套最美的婚紗。
說得他好像真的喜歡我似的。
方榷這個神經病,說要帶我去看婚紗,結果開了一小時的路帶我來了一家茶館。
茶館開在新城區的中心,旁邊就是鬧哄哄的購物廣場,茶館在這裡顯得格格不入。
儘管如此,茶座的裝潢我還是不得不誇一下的,沒有刻意為之的古色古香,只是簡單的紅木主題,幾間帶榻榻米的包間,空氣里飄著淡淡的茶香,倒也顯得頗有情調。
沒想到方榷還有這種口味。
我一直以為他除了工作是不會有其它娛樂放鬆的,就算有,也應該是去酒吧徹夜狂歡的那種吧。
這種地方感覺只有老年人才會關顧。
方榷帶我去了最裡面的一間套間,也是一張榻榻米,上面一張矮桌,房間是日式風格的。
我很驚訝,方榷跪坐得像日本人一樣端正,臉不紅心不跳的。
而我真的不行,腿麻不說,腰酸背痛才是最要命的,我也就隨意了,雖然有愧於這裡的格調,但我還是怎麼舒服怎麼坐。
我不說話,方榷也不說話,反正我們也沒有什麼話好說的。
我望著榻榻米的縫隙,想象此刻方榷要是變成跳蚤掉進這個縫隙里,那他就徹底在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不過也只是消失幾個小時而已——如果沒有人恰巧經過踩死他的話。
過了一會兒,有人端著一整套茶具進來,看上去還挺有模有樣的。
方榷熟練地從茶罐里夾茶葉,用熱水燙洗茶杯,把第一遍的茶水倒入三個茶杯中再倒掉,第二遍的茶水就可以喝了。
」我們是在等什麼人么?」我終於開口了。
方榷像沒聽到我說話似的,說這茶真是好茶,讓我細細品。
就在這個時候,門突然被打開了,一個俊美的男人跪坐在門外的走廊上。
他的長發鬆散地紮起來,垂在後背,臉色蒼白,身上的白色襯衫熨燙得沒有一絲褶皺,兩隻袖子都捲起來,顯得很乾練。
他站起來的時候看向我們,我注意到他的眼角有顆淚痣,而後他拘謹地微笑著,進了我們的套間,手裡似乎還拿著什麼東西,我暫且不知道那是什麼。
他先和方榷打招呼,兩人看起來交情很好。
我從他們的對話中得知他好像叫秋暝。而且是這裡的老闆。
我第一反應想,難道是山居秋暝的那個秋暝。
如果是,那可真是個好名字。
而後兩人的目光轉向我,我正在喝茶,抵不住這兩個大帥哥突如其來的眼光,趕忙把茶杯放下,也沖他拘謹地笑笑。
他的眼神好像遲疑了一下,笑意便又蕩漾開來。說你好,我是方榷的朋友,我叫秋暝。
秋暝的聲音和方榷很不一樣,很薄很輕,好像一片被風吹落的葉子。
我回答,」你好,我是方總的秘書,」似乎太冰冷了,我又補了一句,「很高興認識你,秋暝。」
方榷聽到秘書二字的時候,泡茶的動作停了下來,掃了我一眼。
我假裝沒看到他的眼神,只專註地盯著秋暝。
秋暝在方榷旁邊坐下,上下打量著我,他的眼神很乾凈,所以我一點也不覺得不舒服。
他把細長的手指在我面前比劃了一下,說,「嗯,我大概知道什麼尺碼了,不過還是得量一下比較好。」
說完他看了一下正在抿著茶的方榷,彷彿在徵得他的同意。
不是應該徵得我的同意么、
方榷點了點頭,秋暝站起來,示意我跟他一起走。
我望了一眼方榷,雖然秋暝看起來不像是壞人,但畢竟是第一次見面,我還是有些戒備。
方榷點點頭,像孩子一樣用嘴型跟我無聲地說了兩個字,「婚——紗」。
我無語,像人質一樣跟著秋暝出了房間。
我們走在燈光昏暗的走廊上,秋暝話不多,這點讓我挺滿意。
他帶我上了二樓,樓梯是木製的,漆成磚紅色,有種莊重感。
樓梯又窄又陡,秋暝回頭提醒我小心,我笑著點點頭,說好的。
我以為二樓還是和一樓一樣的格局,卻不然,二樓是個寬敞明亮的房間,迎面是堆積到天花板的布料,再往裡面走,一扇巨大的落地窗面前是一個工作台,上面散亂地放著很多設計圖,旁邊還有兩個沒頭的假體模特。
書架旁邊掛著很多顏色俏麗造型獨特的衣服,我雖然沒有什麼鑒賞力,審美觀也一塌糊塗,但還是能感到這些衣服穿在身材合適的模特身上應該會很驚艷。
我忍不住問秋暝,「這些,都是你做的?」
秋暝給人一種淡如水的感覺,很難想象他會喜歡這種鮮艷的顏色。
「是啊,」他輕鬆地回答,接著從工作台下的抽屜里拿出兩個馬克杯,問我要喝什麼茶,我說都可以。
其實我平日里幾乎不怎麼喝茶。
他把杯子遞給我,說蜜桃烏龍,我應該會喜歡。
「關於婚紗,你不用費心思。」我直截了當地跟他坦白。
別人用心製作的東西,不是我想要的,但用在我身上總覺得會糟蹋了似的。
我思索著是否要把自己和方榷的合約之事和形婚跟他說,但想想方榷未必想讓他知道,說不定回頭要拿我開刀。
想到這裡,我便把話都咽了下去,只簡化成,「嗯,我不是很在意這些,簡單就好,不用太麻煩了。」
秋暝依舊是拘謹地笑了笑,說那怎麼行,這可是方榷特意拜託他的。
我突然很好奇平時在我面前趾高氣揚的方總-——是怎麼拜託別人的。
「他怎麼說的?」我邪惡地,不懷好意地問。
秋暝倒是真實得可愛,他認真地回想,甚至拿出了巴掌大的粉色筆記本,翻開給我看,「吶,要求在這兒了,他沒跟你提過?」
呵呵,我今天才知道自己要結婚,立馬就被送來了這裡,估計也沒時間提。
那他又是什麼時候跟別人提的?
所以一切都是早有預謀。
他知道我會像一隻小兔子一樣乖乖地落入他精心布置的陷阱。
我撇了一眼所謂的要求,真的是過分地讓人想摁死他。
什麼裸背,抹胸……這些詞對我而言簡直觸目驚心。
對的,我一直是堅定不移的保守派。
誰都別想改變我。
方榷也不行。
我說秋暝你儘管動手,怎麼保守怎麼來。
然後把他手裡的筆記本合上。
他笑了一下,搖搖頭,說你跟方榷很不一樣。
我在心裡苦笑,我們本來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我回他,「你跟方總也很不一樣。」
言下之意,所以你是怎麼跟他那種人做朋友的。他在你面前也那麼刁鑽冷酷么?
他從口袋裡拿出一盒煙,用眼神詢問我,我點點頭表示無所謂,他便開始吞雲吐霧起來。
「方榷他啊,是我的守護神啊。」
我說哇塞,秋暝你好文藝,此話怎講?
我沒有諷刺的意思,如果是別人說出這句話,我或許會覺得油膩,但出自秋暝之口就讓人感覺清新了不少。
可能跟他的氣質有關。
長得好看的人隨處可見,但氣質這種東西,卻很特別,它捉不住摸不著,但就是存在。
你和一個人相處的時候是很能感受到的。
「說來話長,總之我們是很好的朋友啦,」他站起身,把還剩半根的煙掐滅,接著說,「來吧,我給你量一下尺寸,可以吧?」
我雖然很不好意思,但也拒絕不了,只好點頭答應,然後脫掉外套。
秋暝的動作很輕,應該是怕我不自在,我感受到他的細心,反而放鬆了不少。
「你的肩膀很瘦,用蕾絲滾邊應該可以修飾一下,身高還可以,裙子可以長一些。」
他自顧自地說完這話,便不知從哪裡找來一件還算保守的婚紗,讓我先試一下。
我其實想說不,但秋暝說這可以幫助他接下來的設計,我只好拿著它到一樓的空房間換上。
我本來就極少穿裙子,這婚紗更是讓我頭疼,我勉強套上去之後才發現拉鏈在後面。
我死活拉不上真的差點崩潰,我想了想,要不換回來吧。
突然門被拉開了,又被迅速關上了。
我回頭,看到方榷站在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