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媽媽還是姑姑
別墅里到處瀰漫著著一股木頭髮霉的濃厚味道。還帶著一種濕氣,總之都不是對鼻腔細胞很友好的味道。
「味道好重。」我忍不住用手捂著鼻子,對方榷說。
「這裡傢具擺設,甚至是整棟建築,可以說都是紅杉木造的,時間久了,又沒有人修繕,味道是難聞了些。」他一邊向我耐心地解釋,一邊從秋暝的包里拿出一個口罩遞給我。
「受不了的話,帶上這個。」
我接過方榷遞過來的口罩,捏在手裡,沒有戴上去。
因為味道雖然難聞,但還沒到我無法忍受的程度。
要知道,我聞到過比這個更難聞一百倍的味道。
而且,其實我想說的是,我聞到的這個味道,好像不止是方榷所說的木頭年久失修的腐爛味道。
還有的是,我總感覺裡面還夾雜著,漂浮著一陣陣的異樣的腐臭味。
但我沒說出口,現在氣氛已經夠緊張了,在事情確定之前我不想干擾他們的思路。
等調查好我們需要的,再來找尋這股臭味的來源也不遲。
「方榷,梁阿姨房間里的東西,感覺有點少啊。」秋暝一邊取下背包一邊拿出他自己準備的那些採樣工具。
我也這麼認為,至少是卧室,但居然連一個衣櫃的都沒有。
房間里僅有的傢具就是一張床,一個不大不小的書櫃和一個帶著圓形鏡子的梳妝台。
「應該是被清理過了。」方榷漫不經心地回答著,出神地盯著那張披著白色棉布的床。
秋暝帶上乳膠手套,開始了他的工作。
我也沒有閑著,走到書櫃那裡,拿起相機咔咔拍起來。
書櫃里的書沒有被清走,大多都是外文書籍,神奇的是居然沒有一本是中文的。
粗略地計算了一下,光是我認識的語言中,就有英語一百三十六本,韓語五十四本,日語一百七十八本,葡萄牙語三十一本,還有其他的我猜應該是法語或者其他歐洲語言,湊起來也應該超過了三百多本。
我一邊驚嘆於梁初的閱讀量,一邊忍不住地拍照,想從這些神秘的書里知道梁初的精神世界。
也許是現實生活太過痛苦,她才把自己沉浸在書里的虛擬世界吧。
想到這裡,我突然回憶起童年時有一段時光,自己也是這樣,封閉自我,不和任何人說話。
那是我上小學三年級,班裡不知是誰起的頭,說我是個沒人要的小孩,我的媽媽不是我真正的媽媽。
我媽媽不要我了,現在養我的,其實是我的姑姑。
我當時沒有當一回事,因為我堅定不移地認為姑姑就是我的媽媽,就是十月懷胎把我生下來,並且一直扶養我長大的媽媽。
可時間久了,大家越說越激烈,越說越荒唐,甚至說我是姑姑買來的,因為她根本就生不了小孩。
連同我最好的朋友都因為這些話而與我漸行漸遠。
我開始動搖了,開始質疑一切,我悄悄觀察姑姑對我的一切動作,想要從她的話語或舉動中證明我到底是不是她的小孩。
但姑姑對我太好了,我根本就找不出任何疑點,可我又有點相信同學們所說的話。
於是在一個工作日,我裝病成功不用去上學。
在姑姑離開家裡去上班之後,我便悄悄地溜進去她的卧室,想要從裡面找出一絲哪怕一丁點的蛛絲馬跡來證明我就是她的小孩。
至少出生證明什麼的,是要有的吧。
但在我翻箱倒櫃的時候,我沒有同學口中所謂的出生證明,卻輕易地翻出了紅色的戶口本,裡面顯示我叫了十幾年的媽媽,是我的姑姑,而且是我的監護人。
接著我在衣櫃里的一個上鎖的小箱子里找到了我親生父母的死亡證明。
我當時只覺得頭腦好像被狠狠地敲了一記悶棍,下一秒就要昏死過去,再也不會醒過來。
再醒過來幹嘛呢,我已經沒有父母了,我親愛的「媽媽」,隱瞞我多年,欺騙我的感情,只不過是我的姑姑。
那天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熬過去的。
我好像連回自己的房間的力氣都沒有了,只是握著那些冰冷的文件蜷縮著躺在了姑姑房間的地板上,好久好久。
然後發現自己哭不出來。
我其實是很想哭的,我難受啊。
我簡直可悲得要死,那些流言居然是真的,那些嘲笑我的人是對的。
而我最親近的人居然欺騙了我,把我當傻子一樣,讓我喊了她十幾年的媽媽。
當時的我太不懂事,不知道姑姑的隱瞞帶著多大的愧疚和不忍,她背負的並不比我少。
當時的我也不知道,在那些分割完我父母財產的親戚把我送到孤兒院的時候,是姑姑這個一分錢也沒拿的人把我從孤兒院接了會來,主動成為了我的監護人。
當時的我也不知道,為了我姑姑終生未嫁,她最怕看到那些繼父對女兒動手動腳釀成悲劇的新聞,也對這些深信不疑。
她知道我是個很敏感的孩子,也許再婚生子對我打擊和影響都是巨大的。
我真蠢啊,我都這些全然無知,只顧著發泄自己的憤懣和埋怨。
那天姑姑下班回家的時候給我買了最愛吃的雪糕。
可我明明告訴她我感冒了沒辦法上學。
感冒了又怎麼能吃雪糕呢。
姑姑還不知道我今天一整天發現了什麼驚人的秘密,她一邊拿著那盒雪糕一邊走向我,說:「你那點小伎倆我還不知道?感沒感冒我一看便知,不過我就想著,上學也會有厭倦的時候嘛,偶爾休息一下也未嘗不可。」
她說這話的時候,不知怎麼的,我的眼淚一下子就掉下來了。
那些觸目驚心的文件沒有讓我哭出來,但姑姑的聲音一出,我的淚水便決堤。
我把頭轉過去藏起自己的表情。
姑姑走到我的床邊坐下來,說:「就跟姑姑上班一樣,我偶爾也好想請假偷懶一回呢。」
「吶,別躺著了,起來吃雪糕,再不吃要化了。」
我聽到她被窩外撕開雪糕包裝的聲音。
一股草莓甜味飄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