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嘖，好茶！

  人與人之間的信任需要一步步建立。

  一上來就脫褲子，肯定是要把人嚇跑的。

  所以自始至終，陳最都沒覺得自己可以一見面就能把寶醬簽下來。

  於是他憑藉兩年來與群演打交道的豐富經驗用了一套連環計，攻心為上，氣勢壓制，投其所好，最後適可而止，堪稱完美。

  拿到寶醬的手機號后，接下來陳最只需要適當的撩撥，找一個合適的機會約出寶醬談談理想與人生，然後一起仰望一下星空，基本上就可以牽手成功。

  至於騙寶醬這樣樸實的人，良心會不會痛..

  陳最覺得凡事要分兩面看待。

  像寶醬這樣沒受過專業訓練，沒有人脈，沒有演藝資源，長相非常一般的豎飄數不勝數。

  到最後能出頭的有幾人？99.99%都是過了兩年混不下去，回到老家熄滅夢想重歸平凡。

  如果簽到陳最手裡，一千萬虧完之前雖說他不可能讓藝人出頭，但他會給手下藝人星級評定最好的薪資待遇。

  寶醬不用穿著捨不得換的膠底鞋，不用吃完上頓惦記下頓還有沒有錢吃，還可以有些閑錢住一個環境不錯的居所。

  當然還有星級評定內允許內最好的藝能培訓。

  吃喝不愁還可以去系統的學習熱愛的表演，也可以去學習感興趣的任何藝能，只要星級評定允許，想學什麼學什麼，陳最非常樂意旗下藝人慢慢的積累和沉澱。

  這些，對寶醬這樣的豎飄難道不是一種幸福嗎？

  而且一千萬虧完之後，公司倒閉，簽下的合同自然也不會作數，如果憑藉在公司時培訓出的能力日後出人頭地，那陳最非常樂意見到，並由衷祝福。

  如果不能，那也實屬平常，畢竟娛樂圈這個圈不僅特別渾圓，還嚴絲合縫的沒什麼縫隙，想要進去，那有那麼容易？

  更何況，現實就是像寶醬這樣的底層群演，成功對他們來說僅僅只有0.01%的可能性，失敗卻佔了99.99%。

  也就是說，陳最給予薪資，給予培訓，給予比大多數群演體面的生活，是有99.99%的概率在做好人好事，四捨五入就是百分之百沒毛病。

  而且如果簽約成功，日後寶醬面臨幾乎百分之百幾率的失敗，回到老家，至少會回想起在豎飄的日子裡，有個不錯的老闆，像個傻子一樣對自己好。

  所以，陳最的良心完全不會痛。

  他還完全有資格一句：「我真是個善良的人~~！」

  ……

  ……

  善良的陳最心情極好的穿過廣場，昂首走進了一家地產中介，準備下一步工作，租賃辦公地。

  一進屋就看到了許多房產經紀人，頓時覺得人家西裝白襯衫的……比自己背心褲衩的高大上多了。

  正琢磨著作為主理人，他也可以合理的虧空一下公款時買點像樣的衣服時，視線里一名掛著工作牌的工作人員來到了他的面前。

  「先生你好，我是……」

  陳最一抬手：「等一下~~！」

  目光所至，辦公區的角落中，正有一位穿著白色襯衫，帶著工牌的男子站在飲水機旁彎腰接水。

  他的臉完全可以用臊眉耷眼來形容，惺忪的睡袋眼，配上一對八字眉，酒糟鼻再加上個香腸嘴，氣質十分獨特，正是寶醬少了的唯一特質『衰』！

  這個髒東西……不，這張臉的主人，陳最無比熟悉。

  汪財……你個狗幣，居然躲在這裡！

  「叫他過來！」

  陳最指著飲水機說著，然後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面前的中介小哥以為眼前這位帥哥是汪財的客戶，就喊了一聲：「小汪，有人找。」

  保溫杯里的水剛剛接滿，聽到有人喊自己，汪財回過了頭，於是不僅看到了他的頂頭上司，還看到了……一張熟悉的帥臉……

  下意識的想要迴避，他的上司，陳最眼裡的中介小哥一瞪眼：「客戶叫你呢，聽不見嗎，過來啊。」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汪財艱難的挪著腳步，來到了陳最面前，他剛想坐下……

  陳最：「讓你坐了嗎？」

  ？？？

  中介小哥左看看，右看看，敢情這不是客戶啊，聽語氣像是尋仇的。

  他的猜測沒錯，陳最和汪財之間的確有點仇。

  前年大雪，一部抗日神劇加急要找一百具屍體，陳最憑藉『陳老屍』威望接下了這筆單子，但時間倉促，不得不藉助外力。

  當時，汪財和陳最是朋友，他手裡也有些自己的屍源，一口應諾，說能出二十五個人頭。

  有這二十五人，在加上陳最的好人緣，很快就已湊齊人數，但晚上去劇組報到時，汪財承諾的二十五人並沒有到位，電話不接，家裡沒人，玩了個人間蒸發。

  為此，陳最不得不挨家挨戶的拜訪群演老鄰居們，加賠本的價錢，這才在大雪紛飛的夜晚湊夠了劇組需要的人頭。

  後來他得知，當時還有另外一個劇組也急缺屍源，價格比這邊高，汪財就是把本來是他預訂的人頭，送去了那裡。

  自此……這梁子算是結下了。

  圈裡人也都說汪財不講究。

  不知是不是口碑受損，反正後來汪財就在群演中介圈裡消失了。

  沒想到啊，沒想到……不當群演中介，跑來當房產中介了，小樣的，換了馬甲我就不認識你了？

  汪財也是心中有愧，聽陳最一嗓子，還真就沒坐下來。

  中介小哥試圖緩和一下氣氛，正措辭呢，陳最也看向他問道：「你是這裡的管事的？」

  「是是是，我是小李，這裡的店長。」

  「我叫陳最，來，李店長請坐，」

  說著，陳最看了一眼汪財工作卡上的『實習』二字道：「一點規矩都沒有，店長都沒坐呢，你個小小實習生就要坐下？」

  汪財深吸了一口氣，本來就衰的臉上，看起來更衰了。

  李店長道：「先生，您別這麼大火氣，你們這到底.……」

  陳最打斷：「沒事，我這個人就是這樣，心中總是充滿了正義感，平日里乾的最多的事兒就是扶小姑娘過馬路，最看不慣一些目無長輩，不知羞恥，不分尊幼的人，呸！」

  李店長：「……」

  陳最：「多嘴多嘴了，我就是來找房子的。」

  李店長也無意窺探這兩人之間到底是什麼情況，聽到是來找房子了，正好借坡下驢轉移話題，省的矛盾被激發：「那陳先生，您想找什麼樣的房源，是買，還是租，商用還是..」

  「租，三百平左右，商用，要個正規寫字樓。」

  「您這是要開公司？」

  「對。」

  「正好，我們手裡真有幾套這樣的房源，在價格方面？」

  「主要看眼緣，價格不是問題。」

  兩人兩言三語之間進入了正題，一旁站著的汪財是坐也不是，乾巴巴的站著也不是，覺得自己的像個傻子。

  「陳先生稍等，我這就去給您找房.……」

  陳最一抬手：「不著急，李店長，您這有茶嗎，咱倆喝兩口，再聊聊具體的細節。」

  「有，有茶。」

  李店長一個眼神，毫無地位可言的汪財胸口起伏著轉身倒茶去了……

  一邊倒茶，他一邊聽著那邊陳最和李店長的交談，滿是老繭的右手越發的顫抖。

  「李店長，我問一下哈，像你們這的實習生，做成一單給錢嗎？」

  「給啊..怎麼能不給錢呢？」

  「嘖，真是良心店長，要是我肯定不會給，實習生就是實習生嘛，累積的經驗才是最寶貴的財富，這種財富將受益終生，感恩還來不及，怎麼還要意思要錢呢？」

  李店長也是個明白人，立刻會意.……眼前這位帥哥，應該是真的和小汪有仇，就是想折騰汪財，還不給汪財錢，這是想氣死汪財的節奏，不過話里話外的意思，也是真的想租樓。

  這個意願很重要。

  李店長提取重點后，為了KPI考慮立刻道：「唉，像小汪這樣的實習生啊，沒那麼容易『獨立』做成一單的，甭說賣房子的契稅都算不明白，就是讓他們租房子，我都怕他水電煤氣算不透徹。」

  陳最讚賞的看了李店長一眼，同時立刻提取關鍵詞『獨立』，他問道：「也就是說，如果不是獨立完成的一單.……」

  「不是獨立完成的一單，當然業績不能算，而且我們這個行業啊，一般都是師徒制的，恰巧我是小汪的師傅.……」

  提取關鍵詞，師徒。

  師徒當然不分彼此，師傅的提成是師傅的，徒弟的提成當然也是師傅的，這絕不是潛規則，純純的是師徒情誼啊！

  陳最悟了，他道：「李店長，我一見你就覺得投緣，以後我們一定會成為好朋友的。」

  李店長一笑：「哪裡哪裡。」

  陳最打了一個響指：「那這樣唄，我這一單啊，就讓你的徒兒小汪來做，您只需要給他一些關鍵性的指導，一是當鍛煉實習生了，二是有您坐鎮，我特別放心，你看這樣行不行？」

  李店長一拍胸脯：「行啊，太行了！您放心，在我的監督之下，這事一定不會辜負您的希望，肯定給您辦的妥妥的。」

  一個字沒提汪財的言下之意非常明確，絕不給汪財一分錢……

  汪財這時泡了好茶走了回來，心中已經怒火中燒，要是情緒有力量的話，不用熱水，他能把手裡的茶杯燙化了。

  所以將杯子放在陳最面前時，他那睡眼惺忪的雙眸充滿了殺氣。

  不過……由於他本來眼睛就小，看起來跟沒睡醒似的，陳最並沒有感覺到，反而用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要不說陳最帥呢，這個眼神汪財看懂了……

  陳最的眼神是在說：「老子就是要白嫖你啊，白嫖你啊，嫖你啊，你啊，啊.……」還帶迴音的。

  握緊拳頭，深吸一口氣，汪財正要爆發之際，李店長開口了：「小汪啊，快去篩選一下我們的房源，陳先生雖然說不急，但我們不能不急啊……」

  汪財拳頭都差點攥出聲響，最終還是想起了還差五天就要開工資，於是一個泄氣，轉身回到了自己的電腦前，發泄似的敲擊起了滑鼠。

  他不斷告訴自己。

  忍。

  忍！

  忍~~！！！

  ……

  這也能忍得住？

  果然歲月啊，可以磨掉人的稜角……

  翹著二郎腿，喝著小茶水的陳最十分滿意的看著這一幕。

  有道是天道好輪迴，蒼天饒過誰，遙想當年被坑了之後，自己低三下四的挨家挨戶的求人辦事，差點在外面被凍成人棍，即便後來湊齊了人手，但卻還是被副導演劈頭蓋臉的一頓損，陳最覺得還是下手輕了。

  只是……再重的手他也下不去了……

  「唉，我果然是個善良的人啊！」

  「嘖，好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