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瑤華宮

  武陵王和王妃在京師前後住了十來天,也是該回封地的時候,重俊跟綺萱一直送到城外十裏的接官亭,萬千話語竟至相顧無言。綺萱在這段日子裏,最喜歡跟武陵王妃徐氏待在一起,不僅因為這位徐王妃通情達理、溫柔善良,還因為她很羨慕這一對成親二十多年仍然相愛至深的伉儷,憧憬著自己若有一段如此美滿的婚姻該有多好,隻是……想來想去剩下惆悵。


  徐瀟瀟見綺萱低頭默然不語,忍不住笑道:“弟妹今後若有空,可去我們那裏玩幾天,就怕我們那裏太偏遠,不如京師熱鬧繁華。”綺萱不由來了精神,忙說:“一言為定,有空的話我肯定會去陵川郡。”


  重俊忍不住插言:“你還是不要去的好,免得把五哥五嫂都煩死。”宇文楉微微笑了笑:“九弟也別這麽說,我倒是看弟妹不錯,跟你正相配。”重俊心裏美滋滋,可嘴上卻說的是反話:“哼,她能有什麽好,別把我氣死就算不錯了。”宇文楉拍了拍重俊的肩膀,悄聲道:“女子都是喜歡哄的,你多花點心思哄得她開心,她一開心,自然凡事都順從你了,我跟你嫂子就是這樣……”說著,將愛慕的目光投向站在一旁的徐瀟瀟。


  重俊嗯了一聲,這個道理誰都懂,隻是要做起來就不那麽容易。重俊也不知自己是怎麽搞的,一見到綺萱就忍不住想跟她對著來,看到她無可奈何的表情又後悔不迭,卻又控製不住自己的行為,他也知道,這樣周而複始下去,隻能令兩人的關係越來越遠。


  “好了,時候不早了,我們也得啟程了。”徐瀟瀟說著,湊到綺萱耳邊說了幾句,綺萱登時羞紅了臉,呐呐道:“五嫂,這……這怎麽行?”“有什麽不行的,夫妻之間還計較什麽?隻要你主動一點,你的夫君自然也能體貼你。”徐瀟瀟說完,拍了拍綺萱的手背,徑直朝馬車走去。


  望著馬車遠去的影子,綺萱不禁悵然,徐王妃走了,又少了個說得上話的人,今後這日子,更加平靜如水。重俊挽起綺萱的手,道:“走,帶你去個地方。”“去哪裏呀?”綺萱不由問。“帶你去尋歡作樂!”


  兩人來到街上,找了間最大的成衣鋪子,店掌櫃見重俊氣度不凡,知道碰上了貴客,忙迎了上來,臉上帶著生意人特有的諂媚,說:“公子想要買點什麽?”重俊指了指綺萱,說:“給她挑件合身的男子的衣服。”綺萱驚訝不已,道:“好好的買什麽男子的衣服,難道你要我女扮男裝?”重俊神秘地說:“因為今天要去的地方不是女子去的,所以你得改下裝扮。”


  “你該不會要帶我去那種地方吧!”綺萱的臉色不由變了,斷然拒絕道:“我才不去呢。”重俊故意驚訝道:“你不是怪我隻顧著自己尋歡作樂嗎,帶你去玩你反而拒絕,是何道理?”綺萱無言以對,囁嚅半晌才回答:“反正我就是不去,我怕被那裏的脂粉味兒熏著。”重俊輕輕一笑,道:“放心,有我在呢,熏不著你。”綺萱無奈,不過想想,回家也的確無事可做,既然他要玩,就陪他玩玩吧,也正好見識見識那裏究竟有什麽魅力。


  這當兒,掌櫃拿來了幾套男子的衣服,擺在櫃上由他們挑,嘴裏不停介紹道:“這幾件衣服的選料優良,是從後楚進的,你們也知道的,後楚盛產桑蠶絲,這衣服穿在身上,又暖和又透氣。”重俊拿起一件紫色的衣服,問:“這件有她能穿的嗎?”說著指了指綺萱,掌櫃的連說:“有有有,公子稍等,我這就去拿。”


  不多時,綺萱換上了新衣服,她把頭發束起來,看去就跟一位翩翩少年一樣,她的衣服特意挑得寬大些,外麵還罩了件對襟衫,並把裹胸束了又束,才算勉強遮住。


  付了錢,兩人來到街上,綺萱不禁茫然地四顧,我們究竟要去哪裏啊?重俊拉著她的手,道:“跟我走就對了。”不多時,他們來到一處大宅子前,門楣上寫著“瑤華宮”三個大字。綺萱好奇地朝裏張望著,思忖著:也不知這煙花之地有什麽好的,居然讓男子們趨之若鶩。


  “傻站著幹嘛,還不快進去,沒得讓人笑話。”重俊說著,一扯綺萱的袖子,徑直走了進去。兩人還沒走幾步,就見從裏麵出來一個妖媚的“女人”,滿臉堆笑地上前一手拉一個,道:“二位公子想必第一次來咱們這兒吧,瞧著眼生。”


  重俊微微笑了笑,指著綺萱一本正經道:“我這個兄弟從外地來的,總纏著我要我帶他見識見識,今天正好有空,就滿足他的心願。”綺萱吃了一驚,想不到重俊這張嘴還真能胡謅,不由微微瞪了他一眼。那“女人”上下打量著綺萱,笑了笑說:“這位公子長得真好,隻是可惜是個男兒身,否則定能豔壓群芳。”


  綺萱聽了,頓覺尷尬萬分,她剛就聞到這“女人”身上帶著異香,此時不由一連打了幾個噴嚏,揉了揉鼻子道:“老板娘,你這身上擦什麽了,這麽香?”“哎喲,我哪是老板娘啊,公子抬舉我了,至於我身上的香嘛,從西域來的,咱這裏可不常見,你聞聞看香不香,香不香……啊?”說著舉起袖子湊近綺萱,綺萱嚇得慌忙往後躲,連連搖手:“行了行了,夠香了,夠香了!”


  重俊正色道:“你這瑤華宮總該有點跟其他風流場所不同之處吧?”妖媚的“女人”撲哧一笑,伸手勾了勾重俊的下頜,道:“隻要公子出得起錢,在咱們這兒想怎麽快活就怎麽快活。”重俊從袖子裏取出一疊銀票,在那“女人”眼前晃了晃,道:“我這輩子最不愁的就是錢,隻要你能想辦法讓我們快活,這些就是你的。”


  那“女人”眼睛發直了,盯著那些銀票,隨即拍手笑了起來,說:“這個好辦,來,我帶你們進去,你們就瞧好了吧,包你們滿意。”說完,在前頭引路。綺萱小聲對重俊道:“我怎麽覺得這裏有點怪怪的,不像普通的青樓。”“哦?莫非你去過青樓?”綺萱立刻否認:“沒有,我隻是不太理解,這裏的一切怎麽都不那麽自然,就拿剛才那個女的來說吧,雖說打扮得很豔麗,卻還是有點像……”她話沒說完,重俊接口道:“像什麽,像男人是不是?”綺萱點了點頭。“不奇怪,隻因為她就是男人,這裏的所有人都是男人。”重俊淡淡地說。


  綺萱愣住了:“你帶我來這裏幹嘛,全都是男人,居然還開青樓?”重俊微微笑道:“這裏不叫青樓,這是**院,這裏的人也不叫妓女,而稱像姑,待會兒你就能看到了,他們簡直比女子還要女子。”


  綺萱更加驚異,她忍不住問:“莫非你倒喜歡這裏?”重俊道:“這裏也並非不好,而且據我所知,京師好男色的人還不少呢。”正說著,迎麵走來一個衣著光鮮的貴公子,他身邊依偎著個美豔“女子”,兩人樣子看起來很親熱,想必是老熟人了。


  那公子見到重俊,不由一怔,忙撇開“女子”上前來,笑道:“怎麽今天王爺倒有空來這裏?”重俊頷首道:“閑來無事來此逛逛,劉公子是不是這裏的常客?”“算是吧,不知這位是誰?”劉奇的眼珠一轉,落在綺萱身上。“這是我的一位朋友,姓許,”重俊轉頭對綺萱介紹道:“這位是劉太傅之子,快來見過。”綺萱愣了愣,重俊朝她使了個眼色,她立刻會意,上前一揖,劉奇也便還禮。


  劉奇目不轉睛地盯著綺萱,忍不住調侃道:“王爺家裏有嬌妻美妾,這豔福真是無人能及啊,何必還要來此汙濁之地呢?”重俊淡淡地回答:“家花不比野花香,嬌妻美妾看久了也會膩煩,倒不如來這裏尋尋樂子。”


  劉奇哈哈一笑,拱了拱手道:“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擾王爺獵奇了,但願王爺玩得高興。”說完,即帶著那“女子”一同走了。綺萱見他們走遠,忍不住撇了撇嘴道:“這紈絝子弟,想必一顆心隻在吃喝玩樂上了,他爹為何不管管他?”重俊自言自語地說:“劉太傅隻這一個兒子,寵都寵不過來,怎忍心管教?不過這樣也好,將來也就少一個跟我作對的人。”


  綺萱沒聽清他最後一句話,追問道:“你剛說什麽?”“沒什麽,我們快走吧。”說著拉著綺萱加快了腳步。


  瑤華宮的布置用“金碧輝煌”四個字來形容一點也不過分。一路行來,隨處可見穿著綾羅綢緞的美麗“女子”,年紀都非常輕,他們的美貌不輸女子,真可以以假亂真,但是假的就是假的,再裝扮也真不了,綺萱見到那些捏著蘭花指的假女人,一股寒氣從後脊梁躥上來,汗毛都豎起來了,她偷眼瞧了瞧重俊,發現他目不斜視地朝前走著,似乎對這些視而不見。


  妖媚“女人”將重俊和綺萱帶到一間裝飾華麗的大屋子裏,忙著吩咐下人倒茶伺候,旋即笑著道:“對了,忘記自我介紹一下了,我叫蘭馨,是這兒的管事,你們叫我馨姨就可以了。咱們這兒客人比較多,我得前後照應著,就不能多陪了。二位公子先在這裏稍坐片刻,像姑們很快就來。”


  蘭馨走了以後,綺萱忍不住嘟囔了一句:“真不懂你怎麽愛來這種地方。”重俊舉起杯喝了口茶,道:“本王倒覺得這裏沒什麽不好的,何況這裏還有個賭坊,本王今晚有心情豪賭一次。”他說著,繞室而走,走到一隻香爐跟前時,略微停了停,隨即掀開香爐蓋,將一杯茶潑進去,不消片刻,屋內的香味漸漸散了。


  綺萱這才發覺,這屋子裏原本就有一股膩香,自己竟一無所知。重俊走到窗邊望了望外麵,自言自語道:“這都是些迷惑人心智的害人的東西,凡事要多加小心。”“你來瑤華宮是不是有其他的目的?”綺萱忍不住問。


  重俊不置可否,這時就聽見蘭馨的笑聲老遠地傳來:“真是對不住,讓二位公子久等了。”蘭馨從外麵走進來,她身後跟著兩個如花似玉的“美人兒”,一隊清俊的小廝魚貫而入,把各色菜肴擺上桌,重俊朝那些菜肴瞟了一眼,不禁暗暗讚歎,這些菜肴無論色香味,都堪稱上品,這個瑤華宮,果然非同凡響。


  蘭馨把身後的“美人兒”分別推到重俊和綺萱身邊,格格笑道:“給你們介紹介紹,這位是心奴,那位是玉奴,他們可是咱這裏的紅角兒,多少貴公子們,甘願為他們一擲千金呢。”說完轉頭對心奴和玉奴叮囑:“好好伺候兩位公子哦。”


  綺萱見那個叫心奴的一直往她這邊靠過來,慌忙將身子朝重俊移過去,幾個人都不知要說什麽,氣氛變得有點僵。倒是玉奴機靈一點,為重俊和綺萱的酒杯裏斟滿酒,含笑搭訕道:“兩位公子是第一次來咱們這兒吧。”


  綺萱點點頭,心道:這種地方來一次就罷了,下次打死我也絕不再來。


  心奴接口道:“不知二位公子喜歡聽什麽曲子,要不,我跟玉奴唱一段,給兩位助助興可好?”重俊隨口答:“也好,那就來一首《點絳唇》吧。”


  心奴和玉奴交換了一下眼色,玉奴起身出去了一會兒,回來時,手中抱著一隻琵琶,心奴走到屋子角落的古琴邊坐下,這兩人一人彈著琵琶,一人彈著古琴,心奴啟朱唇,唱了起來:料峭春風,酒冷微醺嬌顏紅。憶及昨夜,小別月下逢。斜倚香籠,寂寞無人訴。何時歸,愛郎與共,同飲合巹酒。


  心奴的嗓音不錯,把一個住在深閨,與情郎偷偷幽會的少女的心情表現得淋漓盡致。綺萱卻覺得這種淫詞豔曲從這個假女人嘴裏唱出來實在別扭,隻是低頭喝酒吃菜。曲子唱完,心奴和玉奴依舊回席。


  重俊為心奴和玉奴各自斟滿酒,看似不經意地說:“聽說你們這兒有賭坊,不知今晚可否讓我們去開開眼?”


  心奴掩嘴一笑,忙道:“公子倒真是奇怪了,賭坊裏麵都是些臭男人,一股子汗臭不說,還個個麵目猙獰、為贏錢不要命的樣兒,難道還不比我們倆這姿容好看?”


  綺萱見“他”說話時,眼波流盼、搔首弄姿,比風塵女子有過之而不無不及,不由自主地在桌子底下握住了重俊的手。重俊回了她一個眼神,示意她稍安勿躁,隨後淡淡地說:“我這個朋友初來乍到,沒見過賭坊的陣勢,就堵一回又如何?”


  心奴和玉奴交換了一下眼色,道:“既如此,二位就跟我們走吧,不過,我們這兒的賭坊向來不示外人,要去的話必須照規矩,蒙上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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