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真心以待

  這一次宴席上的菜肴竟比上回豐盛很多,可自始至終都隻有宇文植和綺萱兩人對坐,馮福來在旁作陪,穆貴妃則以身體不適為借口,推脫不來。宇文植親自為綺萱夾了好些菜,嘴裏念叨著:“你姑姑近年來越發慵懶,隻喜歡待在自己宮裏,今天這麽多菜,你要多吃些,我瞧著你倒比上回清瘦了些。”


  姑姑不在身旁,抱月也不在身旁,綺萱顯得有點忐忑不安,吃得極少,而且堅拒不肯飲酒,宇文植道:“萱兒,這回的酒乃是菊花酒,今年新釀的,清淡又不上頭,你且試試。”綺萱推辭不過,隻好略微飲了一口,果然口感不錯,不知不覺又喝了好些。


  菊花酒雖清淡,卻也並非不能醉人,何況綺萱被宇文植一勸再勸,前前後後喝得不少,很快就醉倒在桌上不省人事。宇文植望著她那張略微有點泛紅的臉頰,那是一張能令男人瘋狂的絕美容顏,宇文植自從第一次看到綺萱的舞姿後,就再不能忘卻她,他甚至覺得自己仿佛回到了少年時,會為了一個傾心的女子臉紅心跳。


  馮福來悄悄走來,躬身問:“夜深了,奴才是否可以將王妃送回?”“不,今晚就讓她睡在甘露殿吧,”宇文植道。“皇上,若真的如此,明早該有好事者嚼舌頭了,皇上難道真想把王妃納入後宮?”事到如今,馮福來隻能據實以告了。


  宇文植沉吟不語,他目光始終不離開綺萱,心中極不情願,可若是真的強占了弟妹,傳出去有損自己的名聲,將來他跟汾陽王又該如何相處?想來想去,宇文植歎了口氣,他心中非常後悔,當初經受不住慫恿,要給汾陽王和綺萱指婚,如果不指婚,早些見到綺萱,就可名正言順把她納妃,就不至於現在進退兩難。


  “她此時睡得正沉,馮福來,你把王妃送到偏殿去,讓她在那裏歇一歇,等她清醒後再送她回去,”說到這裏,宇文植補了一句:“放心,朕不去打擾她。”馮福來答應了一聲退下。


  這一晚,綺萱睡得很沉,絲毫不知道自己酒醉後身在何處,直到第二天清晨,她才醒過來,昨晚的事隻依稀記得一些片段,不過她卻十分清楚一點,自己徹夜不歸,若是回去了,重俊不定又要怎麽找她麻煩,想到這裏,她不禁心虛不已。


  沒想到回府後,並沒有見到重俊,綺萱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府裏似乎沒人,就連月兒也不知去了哪裏。宿醉還沒完全清醒過來,綺萱此時隻想倒在床上再補一覺,素心端來了醒酒湯,綺萱隻喝了兩口就放下,還真不是一般的難喝。


  洗浴完畢,又換了身衣服,這時燕燕慌慌張張跑了進來,道:“王妃,大事不好了!王爺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一個勁猛灌酒,誰叫門也不開,他可從來沒有這樣過,王妃快去瞧瞧吧!”綺萱愣了愣,自言自語道:“他發什麽瘋呢……”話雖如此說,到底還是跟著燕燕去了微瀾堂。


  房門緊閉,綺萱上前拍了拍門,裏麵一點動靜也沒有,她用力推了推,可沒想到門根本就沒有關緊,她這一下用力過猛,竟結結實實栽倒在地,摔得眼冒金星。這時眼前出現了兩隻腳,鞋子尖朝外撇著,像極了那個讓人捉摸不透的汾陽王。


  “怎麽,你舍得回來了?”重俊的聲音透著廢然,綺萱抬起頭來,發現他手裏真提著一瓶酒,屋子裏彌漫著一股酒味。綺萱掙紮著爬起來,呐呐地說:“抱歉,昨晚我喝醉了……”重俊猛地憤怒不已,喝道:“我看你就是拿我的話當耳旁風,你不是愛喝酒嗎,來,我這裏有,今天讓你喝個夠。”說完,他一把摟過綺萱,用手裏的酒瓶強行給她灌酒。


  綺萱驚恐不已,奮力掙紮著,她想開口求饒,可是一張嘴,酒液就不斷從喉嚨灌下去,嗆得她不斷咳嗽。重俊這才停手,將酒瓶丟到一邊,痛苦地用手扶著額頭,喃喃道:“我可能是史上最不幸的王爺了,自己的妻子進宮徹夜不歸,隻怕是受了臨幸,都成了皇上的嬪妃了,消息傳出去,我的臉該往哪裏擱啊!”說完,用手連連捶著自己的頭。


  綺萱顧不得前襟被酒液打濕,忙過去安慰道:“你誤會了,昨晚我沒有受臨幸,我是你的妻子,怎麽可能去做皇上的嬪妃呢?”連說了好幾遍,重俊的情緒才慢慢緩和下來,道:“你說的可是真的?”


  重俊擦了擦臉上的“淚水”,正色道:“那你讓我檢查一番,我才信你的話。”綺萱愣住了,吃吃地反問:“檢查什麽?”“為夫自然是要看看你是否還是完璧,”重俊一本正經地說。綺萱隻覺得腦袋嗡一聲,沒想到這家夥在這裏等著呢,再瞧他臉上的表情,雖故意板著臉,眼睛裏卻閃過一絲狡黠,她頓時感到自己受了欺騙。


  “怎麽,難道還非要為夫親自動手?”重俊見綺萱站著不動,忍不住催了一句。“你、你怎麽這樣?”綺萱禁不住渾身微微發抖,道:“昨晚我雖酒醉,可是並非什麽事都不知道。”重俊哼了一聲,強辯說:“耳聽為虛眼見為實,還是檢查一下得好。”綺萱猛地將他的手甩開,逃也似地離開了微瀾堂。


  綺萱回到迎香閣,素心見她臉色不對勁,忙關切地詢問原因,綺萱搖了搖頭,她怎麽好意思說出剛才那一幕呢,她該恨自己的夫君嗎?誰要自己有把柄捏在他手裏,可是他也真的太過分了,明擺著耍自己玩,而且還義正辭嚴,簡直可惡!


  綺萱走到窗邊,正好看見抱月跟韓澈麵對麵說著什麽,因為距離遠,聽不清對話,她不由悄悄跟了過去,隱在一根柱子後,豎起耳朵偷聽。


  隻聽抱月道:“阿澈,謝謝你昨天陪我放紙鳶,今天又陪我去外麵逛。”韓澈忙回答:“沒事,隻要你開心就好了……”四目對視中,交匯著多少情意,綺萱微微有點納悶,心想:這兩人什麽時候看對眼了?

  等到兩人互相道別了,綺萱突然從藏身的地方走出來,倒嚇了抱月一跳。“月兒,你可真不老實啊,有心上人這回事都不告訴我,是不是不拿我當好姐妹了?”綺萱故意板著臉說。抱月愣了愣,隨即辯駁道:“什麽心上人啊,隻不過一起去放了個紙鳶罷了。”綺萱故意學韓澈的聲音,粗著嗓子說:“我倒是沒事,隻怕姑娘爬山太累,我姑且就把自己的肩膀借給你一用吧……”說完,捂著嘴笑個不停,抱月醒悟過來,這是綺萱在調侃自己跟韓澈,不由紅了臉,作勢要打,嘴裏笑罵:“死蹄子,還敢嘲笑我呢,看我不打死你!”


  綺萱一邊躲一邊笑,喘著氣道:“月兒,我這還算是隨口一說呢,背著我,你們不曉得還說了多少讓人臉紅的話,我就真不知道了……”抱月羞道:“再胡說,再胡說我就饒不了你。”兩人從屋外打到屋裏,肆無忌憚地嬉笑打鬧著,仿佛回到了泗水州那無憂無慮的時光。


  末了,抱月仰躺在床上,綺萱翻身趴在她身邊,以手支頤,笑道:“老實交代,你跟他什麽時候開始的?”抱月歎了口氣:“就前幾天開始的,本來是想告訴你的,誰要你那天晚上那麽晚還沒回來,對了,你昨天是不是進宮了,難道就在宮裏待了一夜?”


  綺萱不想再提這件事,忙顧左右而言他道:“依我看,韓將軍人不錯,將來你若跟了他,可不能欺負人家哦。”“你怎麽知道將來我會欺負他,難道他就不會欺負我?”抱月不服氣地反駁道。“若說韓將軍要欺負你,打死我都不會信,”綺萱撇了撇嘴,道:“倒是你,今後千萬別任著性子了,知道嗎?”


  抱月又歎了口氣:“其實想想真煩人,我那個爹不知會不會同意。”綺萱信心滿滿地說:“放心,交給我,我去跟王爺說說,讓王爺出麵做媒,想必你爹會同意。”抱月無精打采地回答:“如果能成才好呢,就怕……”綺萱忙攔斷她的話,說:“哎呀,不吉利的話不要再說,我呢,為了你這個好姐妹,定當全力相助。”


  既然已誇下海口,就得去兌現,綺萱卻發現真不是那麽容易做到,她獨自在微瀾堂門前轉悠了快半個時辰,還是無法下定決心進去。就在她打算放棄時,門忽然開了,重俊站在門口,臉上略微有點詫異。


  “有事要找本王?”重俊打量了綺萱一番,最後目光鎖定在她的臉上,那張嬌豔的臉上,此時含羞帶怯,仿佛一朵盛開的牡丹。“其實……其實……我……”綺萱吞吞吐吐的樣子更令重俊生疑,他讓開半邊身子,道:“有話進來說吧。”


  這微瀾堂讓綺萱心有餘悸,她人雖走了進來,可是一聽到重俊關門的聲音,還是嚇了一跳,忙道:“不用關門,我說幾句話就走的。”重俊微笑著走到她身邊,帶著幾分神秘地說:“你這個時辰到我房裏來,想必是有私密的話要對我說,若是讓旁人聽了去,反倒不好,你說是吧?”


  一股壓力襲來,綺萱不由自主後退了兩步,定了定神,道:“我來不是說說私密話的,我是想請你為月兒保媒。”重俊聽了,不由皺了皺眉,下意識地問:“保誰的媒?”“是你府上的韓統領,”綺萱仰起臉認真地說:“韓統領跟月兒兩情相悅,如果你能促成他們的好事,就算是功德圓滿了。”


  重俊不由嗤笑了兩聲:“你我都還未功德圓滿呢,你竟還關心別人的事?”綺萱見他這樣說,以為他是不樂意做這件事,心裏不禁十分失望,咬著唇呆了片刻,道:“既然如此,我先走了。”“等等……”重俊叫住了綺萱,隨即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浮現在唇邊:“既然你難得開口,本王自會盡力做到,隻是你該如何謝我呢?”


  綺萱想起早上的事,禁不住氣不打一處來,怒道:“我都一再被你欺負了,你還要怎樣?”重俊冷冷地搖了搖頭,說:“本王要的不是這個。每次你跟本王在一起,都像是萬般無奈,本王待你如此真心,可你呢,自始至終都沒有一點回應,實在無趣得很,你可否答應本王,若本王幫你促成月兒和韓澈的婚事,你能把你的真心托付本王?”


  綺萱愣住了,旋即無奈地笑了笑:“你不是說,我隻是我父親用來跟你聯手的一個籌碼嗎,你恨我姑姑,也連帶著恨我,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強求我托付真心,這不是前後矛盾嗎?”一句話說得重俊啞口無言,他忍不住煩躁地揮了揮手,道:“本王對你說了那麽多話,你為何偏偏要記住這句?就當本王酒後失言,你就不能原諒一下本王無心之過?”


  綺萱突然覺得眼眶很熱,她努力克製自己的淚水,緩緩地說:“你知道新婚之夜對於一個女子意味著什麽嗎?意味著托付終身,意味著此生攜手,更意味著不離不棄,可是我的新婚之夜呢?無緣無故受了一番戲弄,我怎麽知道你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你讓我……讓我怎麽能再接受你?”


  重俊望著綺萱,頭一回深悔自己在新婚當日的所言。這些日子以來,他對綺萱逐漸了解,才發覺她是真的心思單純,單純到讓人不忍傷害,他對她的愛也一點一點在增加。隻是他向來自視甚高,總以為隻要自己願意,就會有女子自動投懷送抱,所以他把自己的愛當成施舍,卻從未想過,這種施舍會傷人更深,眼下綺萱就是如此,她對他的愛一無察覺,反而對他的強迫記憶深刻,這種先入為主的觀念很難根除,重俊不由在心中歎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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