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寄人籬下
轉眼，來到陵川郡的武陵王府已經一個月了。陵川郡是位於北唐最北部的一個郡，是名副其實的邊陲之地。文襄帝登基之初，給幾個弟弟分封藩國，但誰也不肯去荒涼的陵川郡，隻有宇文楉自告奮勇地表示，自己願意去，當時引得宇文植驚訝不已。
其實，陵川郡雖說荒涼，卻也並非全部都是沙漠，宇文楉正是看中了其中那塊稱為世外桃源的闕州，才寧願遠遁到那裏，與心愛之人攜手共度餘生。朝廷、權位……這些東西在宇文楉看來，已是過眼雲煙，他並不計較。
宇文楉負著手，仰頭望著天邊被夕陽染紅的雲霞，將近十年，他的生命就那麽波瀾不驚地過著，似乎再不會激起任何漣漪，可是自從那天他無意中救了綺萱，他的生活就開始發生細微的變化。
這個美麗的女子，原本是九弟的王妃，在汾陽王府初見麵時，隻不過是驚鴻一瞥，就給宇文楉留下深刻的印象，可是他明白，兄弟之妻不可欺的道理，遂將心頭湧起的那一絲綺念按下。回到陵川郡後，他忙於藩國事務，漸漸將綺萱淡忘，誰曾想，機緣巧合，她居然又來到他的麵前，而且，據她所說，她跟九弟的夫妻關係已經不複存在了，宇文楉的心中，莫名燃起了一絲希望。
“王爺……”宇文楉循聲望去，隻見綺萱垂手立在不遠處，臉上帶著欲言又止的矜持，宇文楉不得不承認，麵對著這樣一位美人兒，無論是哪個男人，都會怦然心動。“萱兒有何事？”宇文楉柔聲道。“我是想問問，廷訓他……他有沒有消息？”綺萱似乎鼓足了勇氣，才說出這句話來。
“放心，本王已經派了好些人四處尋找，相信不久就有消息傳來。”宇文楉說著，朝她走近兩步，關切道：“你身子可好些了？”綺萱點了點頭，說：“這些天多蒙王妃盡心照顧，我身上的傷已經好多了。”
宇文楉哦了一聲：“明天本王陪你四處轉轉可好？”綺萱遲疑地說：“那我去跟王妃說一聲，明天讓她陪我一起去。”宇文楉微微笑道：“內子身體不好，你就不要勉強她了，明天早上，本王派人來叫你。”
綺萱應了一聲，心中卻略略有點不安。在府上這些日子，她耳中不止一次聽到府裏的下人對這對賢伉儷交口稱讚，說他們出則同輦、入則同席，是神仙也羨慕的眷侶，宇文楉隻帶自己出去，這件事要是讓王妃徐氏知道了，隻怕要鬧出風波來，她自知寄人籬下的尷尬，對這種事最好敬而遠之。
第二天，綺萱剛起床，就有婢女奉上一套嶄新的衣裙，讓她換上，還說王爺正在門外等候。綺萱不敢怠慢，洗漱完畢匆匆換上衣服，又隨便扒了幾口粥，就徑直來到門口，而宇文楉果然正耐心等著她的到來。
“本王聽說你從小在泗水州長大，想必是從未見過這種荒涼吧，”宇文楉邊說邊用鞭梢指著遠處，道：“在這罕見人煙的地方，隻要你靜靜聆聽，不難聽到自己的心聲。”自從經曆了甘泉沙漠的凶險，綺萱已經對陵川郡的大漠荒涼略有領教，此時眼見卻是另一番景象，不由大感驚訝。
天晴朗無比，藍天、白雲、一眼望不到邊的草場，以及那些趕著牛羊的牧民，一抬頭就能看見翱翔於天際的雄鷹，這是另外一種粗獷的美景。宇文楉含笑解釋說：“我們宇文氏的先祖曾經也在這裏生活過，千百年來，這裏的人們還是保留著傳統的生活習俗，以圍獵為生，依你之見，你喜歡這樣的生活嗎？”
綺萱不由讚道：“這種返璞歸真的生活，是京城人想都不敢想的，不過我倒認為，能保持本心，實屬難得。”宇文楉微微歎息道：“的確，若是大家都存著這樣的本心，不參與權力之爭，就不會發生那麽多血腥的政治大清洗了。”
綺萱想起那晚在湯山行宮裏，從文襄帝胸口湧出的鮮血漸漸洇滿整個禦池，一個高高在上的皇帝，以如此倉促的方式被迫結束自己的生命，實在不能不令人扼腕歎息。她不自覺地渾身顫抖起來。宇文楉察覺到了，不由關切地問：“萱兒，你冷嗎？”綺萱搖了搖頭，勉強笑了笑：“不，我隻是忽然想起了一些事。”
“先帝之死，你恐怕是親眼目睹吧，”宇文楉忽然看似無心地說了一句，綺萱登時驚訝地瞪大了眼睛。宇文楉笑道：“你雖然隻字不提，可本王卻知道，以九弟的實力，不可能那麽快坐上權力的寶座，他必是用了非常手段，殺了個措手不及，這才能一舉成功，其實為了爭奪皇位，兄弟手足相殘的戲碼並不新鮮，就算沒有九弟出頭，早晚也會有其他人去做這件事的。”
綺萱忍不住問道：“如果是你，你會這樣做嗎？”宇文楉很認真地低頭思索了一會兒，而後又肯定地點了點頭，說：“如果我處在九弟的處境下，我想我也會這麽做的。”綺萱不禁很失望，喃喃道：“那個皇位就真的那麽吸引人，非讓你們拚個你死我活不可嗎？”宇文楉笑道：“你是女子，自然不會明白權力對於男人的誘惑有多大，身為天潢貴胄，誰都有資格登上帝位，除非一個皇帝隻有一位皇子，否則這種弑君的事就會不斷發生。不過本王倒是佩服九弟有此膽量，敢冒著天下之大不韙，去做成這件事，換了是我，難免有點躊躇。”
綺萱歎了口氣，幽幽地說：“隻怪我將深情錯付，若他隻是個普通人，該多好！”說完，眼睛直瞪瞪地盯著遠處，半晌不語。宇文楉側頭望著她那張姣好的側臉，心中驀地湧起一種異樣的感覺。她已經跟九弟毫無關係了，既是自由之身，你為何不能將她納入府裏？這個念頭突然從宇文楉腦子裏跳出來，讓他著實嚇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