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討差事

  韋皇後不失時機地進言說:“妾是個婦道人家,縱有一顆想替陛下分憂的心,也是心有餘力不足,倒是賢兒,他已經二十二歲了,陛下難道就不想讓他多曆練曆練,將來也好順利接掌江山?”


  景安邦有點躊躇,更有點煩惱。為君者最怕的就是兒子多,景賢是太子不假,當初確立他的儲君地位,多少也是礙於韋家勢力的緣故,如今景華、景優、景明一個個長大成人,景安邦也陷入兩難的抉擇當中,要說性子沉穩,他更喜歡皇長子景修,也萌生了要廢太子的念頭,隻是一時還苦於無法說出口。


  “這件事嘛,待朕好好思量一番再說。”景安邦慢條斯理地說:“賢兒還小,等幾年再說不遲。”說著,竟又提起筆來,在另一張白紙上龍飛鳳舞起來。韋皇後瞧這情形,心中如明鏡一般,想必麗妃這賤人枕頭風沒少吹,讓老頭子心裏活動了,再這麽下去不行,得再適時敲打敲打他,於是笑了笑道:“妾聽聞秦郡王景修奉皇命去巡邊,妾愚鈍,聽說這回事向來隻有儲君可以做,不知陛下是以何種身份讓秦郡王去的?”


  景安邦一時語塞,默然半晌才囁嚅道:“修兒還是以秦郡王的身份去巡邊,這一點不會改變。”韋皇後聞言冷笑幾聲,又行了一禮,道:“既如此妾就放心了,妾今天來,是特意為賢兒討一份差事,聽聞羽林軍中驍騎營統領一職出缺,妾想讓賢兒去軍中曆練曆練,請陛下恩準。”


  景安邦立刻駁回,說:“這個職位很重要,朕心中已另有人選,讓賢兒來做不合適,他年輕、資曆又淺,恐難服眾。”韋皇後忍住氣,緩和了一下口氣,道:“賢兒已經二十二了,不小了,陛下跟賢兒這麽大的時候,早就已經幫先帝處理朝政了,賢兒是太子,可是對朝中官員一點也不熟悉,更別提接觸政務了,將來可怎麽接管陛下的江山呢?”


  景安邦沉吟著道:“愛妃不必心急,朕自有主張。”韋皇後聽他一直打馬虎眼,不由怒火中燒,不過她也知道,此時不宜當麵跟景安邦發生衝突,以免讓事態變僵,暫時隻能采取虛與委蛇的做法,叩謝皇恩離去。


  從萬歲殿一出來,韋皇後立刻吩咐召見宰執左仆射韋漸寬,那是她娘家的叔伯哥哥,也是目前韋家在朝為官者中位居最高位之人。韋皇後一見韋漸寬第一句話就問:“陛下恐怕已有換太子之意了,該怎麽辦?”


  韋漸寬詫異地眨了眨眼,道:“有何依據?”韋皇後將今天在萬歲殿裏的情形約略描述了一遍,末了又道:“他竟說另有人選,難道自己兒子還不值得信任,反而要信任他人嗎?”韋漸寬沉吟不語,片刻才道:“看來,是時候應該給陛下一點壓力了,讓他正視賢兒的太子地位。”


  韋皇後搖了搖頭,說:“眼下陛下受了蒙蔽,單單給他壓力還不行,應該想辦法讓賢兒當上羽林軍驍騎營統領,隻要手中有了軍權,就不怕後宮那些賤人作妖,你說是不是?”


  韋漸寬嗯了一聲,道:“既然如此,那我回去就聯名百官上奏疏,要求陛下立刻委任賢兒做驍騎營統領一職,陛下若是不允,我們就跪在萬歲殿外,直到陛下同意為止。”


  韋皇後微微頷首,不過她心裏明白,韋漸寬動用朝臣的力量,隻能是旁敲側擊,關鍵還是應該讓景賢盡快上位,以免夜長夢多。


  景賢內心悵然不已,他獨自騎著馬,在城外漫無目的地走著。景賢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貴人,他的出生讓整個韋家都鬆了口氣,因為韋皇後一連生了六個女兒,最後才得了這個兒子,對他自然是鍾愛到極點。也正因為過分鍾愛,養成了他沒有擔當的性子,隻求過得舒服就好,不想為任何事煩心。


  六歲時,景賢被立為太子,也是在這一年,景安邦特意為他聘了大學士王郴為太子師傅,教授他學業和為君之道。其實景賢很聰明,隻是懶於在這些正事上下功夫,他的所有心思都放在吃喝玩樂上,在這幾項上麵倒是頗有“建樹”。跟另外幾個皇子相比,他的學業並不是多麽出色,卻也不是糟糕到一塌糊塗,這惹得景安邦十分不悅,經常把他叫到萬歲殿訓斥,可他總不當回事。


  就這麽一晃眼,玩世不恭地活到了二十二歲,這個年齡早已成人,景賢卻隱隱發覺,父皇待他的態度在悄悄起著變化,很明顯父皇對他不如過去親熱了。景賢就算再沒心沒肺,卻也不得不對這件事上心,尤其是今天從文寅嘴裏說出的那句話,更是讓他頗感受了侮辱。


  “哼,若不是因為你有太子之位,我死都不肯嫁給你,你瞧瞧人家景修,那沉穩的性子,才有帝王之相呢,而你呢,吊兒郎當地,就跟個市井混混一樣。”文寅說這句話的時候,瞥了他一眼,滿臉都是鄙夷之色。景賢不悅地反駁道:“你喜歡景修,幹嘛不去找他,我這東宮太小了,容不下你這尊大佛。”


  “去就去,你以為我樂意跟你待在一起啊,”文寅說著,跺了跺腳起身就走,景賢大聲喝道:“走好了,走了就不要回來!”文寅撇了撇嘴,竟頭也不回地出了房間。景賢一時氣結,索性把屋裏所有能砸的東西砸了個遍,弄得那些婢女和小廝,個個躲在一旁連大氣都不敢出。從小景賢就不屑於跟景修等其他幾個皇子相比,隻因韋皇後告誡過他,他是嫡子,怎能跟那些庶出的下賤種相提並論呢?可沒想到,自己的太子妃,口中卻對景修交口稱讚,這不是當眾打他的臉嗎?


  一怒之下奪門而走,想想自己的處境,他頓有所悟,仿佛一時也能明白母後的苦心,更明白了他的存在,對於整個韋家來說,意味著什麽。景賢微微歎了口氣,身為皇族一份子,是萬幸也是不幸,他在利用別人的情況下,也不免被人利用。他的喜怒哀樂、一顰一笑,都與整個韋家緊密相連,隻要他一著不慎跌入穀底,跟著倒台的就是一大片,甚至包括他的母後。


  不能再這麽渾渾噩噩地活著了。景賢勒住韁繩,抬頭望著慢慢西沉的夕陽,天邊的晚霞已被夕陽的餘暉塗成金黃色,他凝視著那抹金黃色,心中暗暗思忖:明天太陽還會依然升起,隻是今天已經永遠過去,在這個晚秋的傍晚,景賢突然明白了很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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