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一朝身死
韓澈居然不生氣，坦然回答：“老爺子，對我們來講，當誰的屬下不是當，就拿您來說吧，您不也是武威皇帝養的一條狗嗎？”“呸，我們可不一樣，不要拿老夫來說事，快放馬過來吧，老夫的手早就癢癢了。”
“殷老爺子堪稱一代英豪，在下可不敢與您當麵對陣，為了表示在下對您的敬意，在下特意備了一份見麵禮，還請笑納。”韓澈話音剛落，隻見從四麵山上滾下了一個個巨大的火球，如噴著火舌的巨獸，瞬間就來到跟前，而山頂也萬箭齊發。北唐的士兵們猝逢突變，有人用槍尖抵住火球，想阻止它的去勢，可沒想到這些用泥土堆成實心、棕繩捆紮又在外麵裹上稻草澆上火油的球，十分沉重，根本阻擋不了，反而很快把他們自己引著了。
殷千殤在火球滾落之前，用手中的大刀將火球挑起擲出，不至讓它們引著自己和手下人，他一連挑了十幾個火球，同時也極力讓手下人盡快從狹窄的入口疏散，這樣一來，從山頂朝下射的好多羽箭都射空了。在山上觀戰的韓澈見原本被圍困的北唐士兵居然在此不利情況下，還要殺開一條血路，如果讓他們逃出去，那麽精心籌謀的計劃，就有失敗的可能。情急之下，韓澈搶過身邊一個士兵手中的弓箭，搭上羽箭瞄準了殷千殤……
等天語趕到陳兵穀時，戰事已近尾聲。好些北唐士兵從穀口退出去，天語攔住一個士兵叫道：“我爺爺呢？”李思威氣喘籲籲地趕上來，驚恐地接口道：“對了，怎麽沒見到殷老將軍？”
眾士兵這才發覺，剛才隻顧著逃命，混亂之下還真沒注意到殷千殤居然沒跟上來，天語意識到問題嚴重，撇下眾人從穀口進入，卻正好看見一人身上紮著好幾枝羽箭，活像個刺蝟一樣，卻還在奮力與從山頂滾下的火球做著較量。
“爺爺！”天語翻身下馬，瘋了一般衝上去，正好這時一枝箭射來，眼看就要射中他的胸膛，殷千殤眼疾手快，撲過來以自己身子當做盾牌，天語躲過了這枝箭，殷千殤身上卻多了一箭，這一箭正中後背心，殷千殤終於支撐不住頹然倒下。
“爺爺，爺爺，您醒醒啊！”天語緊緊摟住殷千殤的身體搖晃著，殷千殤勉力睜開眼：“小崽子，我不是叫你別來別來，你怎麽偏不聽！”“爺爺，您都這樣了，我能不來嗎？走，我帶您離開這裏……”天語說著，用力扶起殷千殤。
站在山頂的韓澈看得真切，這祖孫二人的真摯情感也感動了他，若不是因為如今立場不同，韓澈也真下不了決心要殺了殷千殤。剛才眼見這七十多歲的老人挑開二十幾個火球，以己之身掩護手下人撤退，單就這份勇敢，就值得敬佩。韓澈揮了揮手，示意停止射箭，他佇立良久，放眼望去，西北方人馬嘶鳴，想必是敵人援兵來了，韓澈默念道：重俊，我們主仆情誼早斷了，今天我先斷你一隻手臂，來日你我在戰場上再見。轉頭領兵從容離去。
殷千殤搖了搖頭，顫抖著伸手摸了摸天語的臉頰：“天語，趁著……趁著爺爺……還有一口氣……爺爺有話要問你……”天語含淚點點頭，哽咽得說不出話來。“從你出生……以來，爺爺一直……待你……待你很……嚴厲，你恨不恨……恨不恨爺爺？”
“不，我不會恨爺爺，我答應您，今後我一定聽您的話，我一定不惹您生氣，您不要死好不好！”天語哭得跟淚人一樣，淚眼模糊中，殷千殤的精神逐漸萎靡。此刻天語真想用盡一切能力，叫天上的菩薩都來保佑爺爺，隻要爺爺能挺過這一關，他什麽都願意做。
可惜天上的神明既聾又瞎，天語隻能眼睜睜地看著爺爺走到生命最後一刻。“等他們把我綁起來打死了，到時候您可別怪沒人給您送終。”突然憶及這句話，天語真恨不能一刀劈死自己，為什麽當時要說這句不吉利的話，真是口無遮攔！
“快，快把殷老爺子放到朕的馬背上，快！”天語愣愣地回頭，見重俊正站在身後，仿佛找到了依靠一般，瞬間哭得撕心裂肺：“皇上，爺爺他……”重俊皺著眉頭，走上前來要跟天語一齊把殷千殤扶上馬背，大概動作大了點，殷千殤模糊的神誌又回轉了一點，猝然握住了重俊的手。
“皇上，老臣參見皇上。”殷千殤這會兒的精神仿佛是好了很多，竟有點要下跪的意思。重俊忙阻止道：“老爺子不必多禮，有什麽話等朕帶你回大營，治好了你的傷再說。”殷千殤搖了搖頭，話也說的流暢了一點：“為了我這麽個糟老頭子，皇上不必勞神費力，不是說軍人最好的歸宿就是馬革裹屍嗎，我這條命早就該交代了，今天在此送命也不冤枉！”
重俊強忍住悲痛，緩緩道：“老爺子這話錯了，為了您的孫子天語，您也得撐住了，朕帶了最好的隨軍太醫，等到了大營給您診治，沒有治不好的道理。”殷千殤歎了口氣：“皇上，我跟隨武威皇帝征戰多年，說句不怕僭越的話，我是看著你長大的，在我眼裏，你就跟我的子侄一般，現在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這個孫兒，他年紀還小，頭腦容易發熱，我怕今後他有什麽地方做得不好，惹怒了皇上，到時候還望皇上看在我的麵上，留他條活路，我就是去了九泉之下，也得含笑了。”
說完，轉臉盯著天語，聲音變得說不出的溫柔：“天語，你當著我的麵發下誓，今後你隻可以以皇上的馬首是瞻，此生絕不辜負聖恩，快、快跪下，快！”天語抹了眼淚，朝著重俊跪下，口中將誓言念了好幾遍。
“好了……這樣就好……我的心願……也……也了了，可以走了……”殷千殤渾濁的雙眼中的光芒漸漸渙散，他伸出手指，仿佛要在虛空裏抓什麽東西，天語抓住他的手，可他的手卻垂了下去，再也沒有抬起來。
“爺爺……”天語忍不住撲倒在殷千殤身上，放聲痛哭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