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兄妹敘話
六月初七，景修風塵仆仆地回到了闊別兩年多的大興城，重俊派來迎接的人早守候在城門口，相見之下寒暄幾句，就徑直將他送到了萬歲殿，因為時間緊迫，在景修回來之前，重俊已經派禮部官員定好了儀注，隻等景修一到，就立刻舉行權力交接大典。
後楚已撤銷了國的稱號，改為楚郡，景修不稱帝而稱楚郡王，作為北唐的附庸，今後一切人事任免權都歸北唐朝廷，景修不過是代為管理這塊地方罷了。雖然交接大典隻是走個過場，仍然有不少瑣碎的事需要處理，因此等景修閑下來時，已到了起更時分，景修正準備用膳，就聽外麵有內侍傳話，說金誠公主來了。
“金誠公主是誰？”景修腦子沒有轉過來，這時就聽有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大哥記性好差，離京這段日子，就連我都不記得了嗎？”景修循聲望去，這才恍然大悟，笑著出迎道：“我說誰是金誠公主呢，原來是小妹啊，來來來，快進屋坐下說話。”
景玲掃了一眼桌上的菜碟，歉然道：“原來大哥還沒用膳呢，我來得真不是時候。”景修將多的一副碗筷推過去：“自家兄妹有什麽好客氣的，來，一起吃，邊吃邊聊。”景玲推辭不過，遂象征性地用了一點菜，就停下不吃了。
“怎麽嫂嫂沒有一起來呢？”景玲環顧了一下四周。“文寅剛生了孩子，身子還虛弱，我叫她暫時休養一段時間，等我這邊安頓好了，再派人接她來。對了，我聽說，你是不是已經嫁給睿哲帝了？”景修夾了些菜在嘴裏咀嚼著，真是闊別多時，吃慣了粗茶淡飯，突然改了口味，還真有點不太習慣。
景玲嗯了一聲，緊接著又歎了口氣。“怎麽了，看你的樣子，好像有點不是很開心。”景修放下筷子，專注地盯著景玲臉上的表情。“大哥，這些日子以來，我心裏時時很矛盾，其實他是個很勤政的皇帝，我晚上睡不著起來到院子裏散步時，都能看到他住的屋子裏亮著燈，聽那些北唐的士兵們說，他每天晚上都要到二更以後才會就寢。”景玲說著，略略低下了頭：“可我一想到他率軍攻破了大興城，還殺了那麽多的人，我的心裏就很難受，我不知道應該接受他還是應該恨他。”
景修思忖了片刻，很認真地反問：“那麽如果你是他，你該怎麽做？”景玲一愣，隨口道：“這怎麽可能，我是女子，怎麽可能成為他那樣的人。”“做個假設嘛，假如你是個高高在上的皇帝，底下有人反對你，你要怎麽處理？”景修執拗地問。
景玲從未設身處地的想過這個問題，現在仔細想想，似乎又能理解重俊的難處。但凡是被卷入權力漩渦中的人，不開殺戒就要被人所殺，這是亙古就注定的宿命，談不上誰對誰錯。
“你也該清楚當年慕容家族無端被抄家的事吧。慕容家跟我們景氏淵源很深，算起來都是一家子，可最後清算起來呢，”景修說到這裏，無可奈何地笑道：“之前所有的功績都抹掉了，這還是自己人尚且如此，換了外人豈不更是如此！”
景玲見景修臉上浮現出廢然的神色，知道他胸中還是對自己成了通緝對象而感到憤憤不平，忙安慰道：“大哥不必介懷，都是過去的事了，如今你也如願當上了楚王，這日子不是越過越好了。”
“小妹，你要學會放下仇恨，隻有這樣你才能好好地生活。半個月前，睿哲帝突然來到我跟文寅住的地方，跟我促膝談了一個晚上，真是讓我的心結全部打開了，也讓我明白了自己的使命。”景修微微笑了笑：“如今他是你的夫君，你要好好服侍他，萬萬不可再存著報仇的心思，懂了嗎？”
景玲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大哥的話有些道理，但是不是真的就可以忘卻所有的仇恨，以身侍“賊”呢？“大哥，再過幾天，我就要去北唐了，從今往後恐怕再難回來，臨走之時，我想見母妃一麵。”景玲央求著，景修卻低頭不語，他一時也拿不定主意，慧貴太妃的死訊究竟要不要告訴妹妹。
“大哥，我跟你說話呢，你怎麽不回答我，我隻想見見母妃，就見一麵而已。”景玲有些不高興了，嘟起了嘴，之前她也曾求過重俊，可重俊總說宮廷之事將來是由景修做主，自己無權答應。
“好妹妹，別鬧了，宮裏有宮裏的規矩，你是已經出嫁的女兒，按道理是不可再與宮裏嬪妃見麵的。”景修隻得軟語相勸：“你放心，我定會替你好好照顧太妃娘娘，你就放心吧。”景玲還想再說什麽，可是景修阻止了她：“時候不早了，你先回去吧，我有些困了。”
景玲萬般無奈之下隻得起身告辭，景修特意派了幾個內侍護送她出宮。景玲邊走邊思忖著剛才景修所言，忽然有點明白了，世事往往是這麽湊巧，若沒有北唐來攻打後楚，大哥景修就永遠不會有出頭之日，至於那個李太後，景玲就算是再閉目塞聽，也知道她跟大將軍韓澈之間不清不楚的關係，而且六哥的死因始終是個謎，不管怎樣，六哥暴亡的第二天，六嫂就成了太後，怎麽看怎麽像是人刻意安排好的。
景玲歎了口氣，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自己跟景氏還有什麽瓜葛，從今往後，自己隻能從夫，就算是這個“夫”再怎麽樣，也隻能奉之為天吧。“公主，您是不是走錯了，出宮應該走另外一條路。”一個內侍忍不住提醒道。景玲這才回過神來，仔細打量了一番四周，才發現這條路竟是通往延壽殿的，一時間她有點躊躇。
“既然來了，我就順道去瞧瞧母妃吧，你們在這裏等我，我一會兒就回來。”景玲不等內侍開口，提起裙裾朝著延壽殿快步而去。想到就快見到心愛的母妃，景玲的心情快樂得幾乎要飛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