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割袍斷義
北唐的將士們如潮水一般從出口湧出,他們剛剛經曆過一場惡戰,數月前還經曆了一次又一次較量,隻是在這個囚籠一般的山穀中,他們如困獸一般不能施展,隻有等到這個囚籠被砸破,勇猛才會再次附體。
隊伍趁著夜色急急前行了一段,卻見前麵倏然出現了星星點點的火把,他們竟被一支黑壓壓的軍隊阻擋了去路。重俊在得到消息後,信步走出了鑾駕,冷峻的目光掃視著這群不速之客。
“韓澈,是你嗎?”重俊的聲音不高,卻帶著威嚴,領頭者不由一震,在這一刻,韓澈的信念有點動搖了,甚至有點後悔自己的所作所為。
“既然來了,為何不敢現身一見,你我怎麽說也是多年交情,難道連見一麵都不敢嗎?”重俊繼續道,他已經完全猜到了在鷹愁穀裏組織黑衣人偷襲的一定是韓澈,因為隻有在他手裏訓練出來的將軍才會有這樣超凡的勇敢和決斷。
韓澈策馬上前,朗聲道:“是我在此,宇文桓,你有何話說?”如此傲慢不遜的話語激怒了眾人,拓跋鋒捋了捋袖子要上前跟韓澈一較高下,卻被旁邊的天語死死勸住了。
“事到如今,朕就想知道,你為何要叛北唐,難道朕待你不好?”這句話引得韓澈一陣狂笑,末了隻聽韓澈道:“宇文桓,你早該知道自己做下過什麽,你最大的錯誤就是,你太信任你身邊的人,你以為你待他們很好,他們都會對你忠心,你其實一點都不了解他們,也不知道他們要的是什麽。”
叱奴宗敏再也忍不住了,喝道:“韓澈,就你這種吃裏扒外的東西,活著就是個恥辱!你不用拿我們來說事,我們都是絕對忠誠皇上的,你跟我們不同!”
韓澈再次笑了,這次是苦笑,眼前這些人都曾經是他最好的兄弟,可自從他叛離北唐,他跟他們就此成了陌路。捫心自問,韓澈在後楚待的這一年多時間真的快樂嗎?答案是否定的。如果不是為了月兒,這裏他真是一天都待不下去,因為這裏的勾心鬥角比北唐有過之無不及,朝臣們互相攻訐、彼此傾軋,有本事的拚了命地撈錢,沒本事的拚了命地巴結逢迎。說真的,這樣烏七八糟的朝廷早點砸碎早點了結。
那日大興城城破之後,韓澈保護著抱月和小皇帝景浩澤好不容易逃出了城,失去了周遭的保護,他們就如喪家之犬一般狼狽。到了夜晚,小皇帝肚子餓了,哭鬧不止,可乳母早就跑得沒影了,哪有奶吃,無奈之下,韓澈出去尋了好久,才找到了一點米湯,望著孩子狼吞虎咽喝著米湯的可憐樣,別說是月兒,就是他這個七尺男兒,也禁不住掉淚。
東躲西藏了好一段時間,韓澈占據了鷹愁穀作為暫時的據點,月兒和浩澤總算有了棲身之所,韓澈以賣柴禾為由,隔三差五去一趟附近的鎮子打探消息,得知北唐軍已在幫助恢複後楚的各個機構,使之正常運轉,又聽說了重俊頒布的一些法令,那些都是有益於發展生產的法令,他就動了想投案自首的念頭。
隻可惜抱月死活不同意,說如果投案的話,自己和浩澤都難逃一死,聽她說的有道理,韓澈也隻得放棄了。再後來,韓澈無意中收編了一部分殘兵,就在鷹愁穀這裏加緊了訓練,隻想著有朝一日,若能殺了重俊,也算是大仇得報。
今天,重俊就站在跟前,韓澈卻突然沒了動手的勇氣。天語也道:“韓澈哥哥,受人恩惠千年記得,我雖年紀小也知道這個道理,皇上是明君,無論是在北唐還是後楚,他所做的都是為天下百姓謀福祉的大事,這樣的皇上你不擁護,難道你倒願意忠心後楚那幾個昏君嗎?”
一席話說出,韓澈陡然覺得臉上發燒。是啊,天語這個孩子都知道的道理,他怎麽能不知道呢?腦子裏突然出現了一幕情景,記得那是一次征戰中,因為天氣寒冷,夜晚凍得無法入睡,不得已跟重俊同床而臥,那一夜兩人說了好多話,直談到天明也不肯去睡,那該是多麽真摯的情誼呀!
想到這裏,韓澈用力把即將奪眶而出的淚水憋了回去,定定瞧著重俊好一會兒,才道:“你我兄弟情誼早就斷絕,剛才在鷹愁穀裏,我並未下死力追殺,已是念及舊情,今天有我在,你恐怕也難再回到北唐。”
拓跋鋒性情急躁,早就怒不可遏,轉身趨前向重俊行禮道:“皇上,末將請戰,必要將此賊斬首。”重俊不置可否,卻又道:“韓澈,既然話已說到這個份上,那就擺開陣勢好好一戰,若你真能留朕的命在此,朕也無話好說。”
留在鑾駕中的景玲聽見此言,不由心中好生焦急,忙掀開車簾走了出來:“韓澈,你一個敗軍之將,又如何還敢在此挑釁,還不速速退下!”韓澈正要下令手下衝過去跟北唐軍決一死戰,不由愣了愣,認出這是敕封的金誠公主,不得已回答:“公主在上,請恕在下甲胄在身,不能下馬參拜。”
景玲瞥了重俊一眼,沉穩地說:“你既認出了我,就該知道,我如今已嫁北唐,你這樣也是阻擋了我的去路。”韓澈嘿嘿笑了笑:“公主,還記得當初是在下派人送你入櫟陽城,你道你是宇文桓的妃子,又怎知你不過是去為質罷了。”
景玲愣住了,李太後明言讓她嫁去北唐,隻說是和親,並未說為質,難道自己堂堂一個公主,卻命如草芥?想到這裏,突然心灰意懶。重俊見此,忙朝景玲投去鼓勵的一瞥,輕輕道:“你不必在意,為夫自有本事過得了這一劫,你且回去安坐,靜待佳音。”
景玲點點頭,轉身回了鑾駕,接著聽到重俊一聲令下,外麵廝殺聲又起,兵戈不斷碰撞發出的叮叮當當的聲音不絕於耳,大約頓飯工夫後,一切歸於平靜,那是死一般的沉寂。景玲忽然很害怕掀開車簾,就怕看到那屍骨遍地的慘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