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盡是折騰
清風樓內。
二樓臨街廂房,一藍一紅二位公子對坐著品茗。
棗紅錦袍的男子目光透著狡黠,擱下茶杯,開口道:“明舟,如今她已是老五的人,你該死心了。聽說老五已經去沈家訓了一頓人,實在是威風啊!若是老五……才有你的機會。戶部的位置,你考慮好了沒?應不應?”
藍袍男子回道:“明舟多謝二殿下厚愛,然入仕之事,請恕我現下暫無心思,我現在隻願在‘南山書院’再讀會子書,還請二殿下允我綢繆牖戶。”
紅袍男子正是曆安帝二子,大鄢國儀表堂堂的二皇子,看起來麵目和善,溫文儒雅。
他抬眸再看一眼溫潤如玉的李安澤,未再言語,隻搖搖頭歎了一聲。
若不是看他有經天緯地的才華,自個怎會紆尊降貴三番四次來拉攏。
可惜,李安澤始終不為所動。
在李安澤走後,廂房隔斷處滑門被推開,一青衣男子手握折扇走出。
此人正是二皇子上官懋的幕僚羽廣。他已在上官懋手下替其謀劃四年,如今朝臣中已有不少人為上官懋所用。
羽廣走至窗邊,看藍袍男子的背影在街口消失,折扇在手中敲了兩敲,搖搖頭,道:“二爺,以屬下看,這李二公子可是硬骨頭,要收至帳下,這樣勸恐非易事。”
上官懋手指瞧著茶桌,抬眸問:“先生是有良策了?”
羽廣回身坐在桌邊,接過上官懋遞來的茶杯,“二爺,我聽說安國公家有個小女兒下個月及笄,此妹妹正是全家的心頭肉。”
上官懋先是一怔,不解地問:“你的意思?”
羽廣輕笑一聲:“翊王殿下新娶的王妃,不是剛及笄便被賜婚?若是李三姑娘是二皇子側妃,二爺,您說這李二公子將來可會投入別人麾下?”
上官懋大喜,“哈哈哈哈,先生果然足智多謀,我這就進宮找母後。”
——
世間最不愁快的便是光陰。
轉眼之間,沈忻月已經嫁給翊王整一個月。
二人之間雖不是相知相許,表麵上卻也是琴瑟和諧。
當然了,這“琴”主彈之人必定是沈忻月,一家之主,有錢任性。
上官宇偶爾出個聲,敷衍著配合配合,便也和諧地相安無事。
跑馬場的事沈忻月由著吉祥操持,隻是偶爾去空地轉悠著,看看進展打發時間。
買馬的事,沈忻月早早就將餘虎安排上了。
本是愁如何將他調離主院,剛好得了一買馬的借口,豈有不用之理?
當然那上官宇的“虎子”脾氣十分執拗,本是不聽她的,還是沈忻月吹了一番上官宇的枕邊風才得了逞。
“王爺,你那虎子何時去買馬呀?”
兩夫妻正躺著準備入睡,沈忻月冷不丁一個發問。
上官宇側頭看了眼,半黑半明裏,不遠不近的沈忻月朝自己側著身,眼巴巴地看著自己。
墨眸裏還映著一絲光,有些水染著的明亮。
發絲從耳後散著,鋪在枕頭上,看起來很柔很滑的樣子。
垂下的發絲將小小的耳朵露出,連帶側麵白白嫩嫩的脖頸也在頭發和被子之外敞開著。
淡紫色的寢衣鬆鬆垮垮地蓋住那白淨的下巴下方,靠床榻的那方鎖骨若隱若現。
有些……嫵媚。
有些心煩意燥的上官宇迅速轉回臉,盯著榻頂的紗帳,深深呼了一口氣,不解地問道:“這麽急?馬廄不是沒開始建?”
這從沈府回來才幾日呢!地也沒開始動工,馬廄都沒影子,她就要著急去買馬了。
買回來放哪裏養?冰天雪地難道放在室外凍著?若是如此,還等不及開春,王府就要有馬幹巴了,到時候人們來不是賽馬,而且看哪具馬的骨頭屍體更強壯。
“那馬……也不是一天能買齊的啊……”
沈忻月有些心虛,連說話的聲音都低了幾分。
吞吞吐吐,一聽便不似底氣足的樣子。
上官宇不看她也知道,此刻她定是半垂著眼眸,微顫著睫羽,牙齒或許還輕輕咬著嘴唇,眼神忽閃著,一如平素找借口的蠢模樣。
心道:腦袋瓜子真是笨。尋的這什麽拙劣借口。
明明醉翁之意不在酒,還要死鴨子嘴硬,不直說。
“你是不想見他吧?”
上官宇再轉頭看著她,異常直白地揭露了沈忻月上一刻的虛偽言辭。
果然,沈忻月聞言水眸微張,連頭都從枕頭上抬了起來,身子往他麵前撲過來一些,傾身趴在榻上,一臉不解地問道:“你怎麽知道?”
分明自己什麽都沒講過,他怎麽猜得到?
溫熱的氣息從她口裏吐出,隨著話語撲了幾絲在上官宇的麵上,有些暖暖的。
上官宇挪了挪身子,往外去了一點點,斜睨了她一眼。
當人眼瞎嗎?那餘虎一出現她就刻意躲避。
要麽就往自個背後躲,也不看看他平常在輪椅上坐著,她站著,他根本擋不全。
要麽就尋個借口往其他地方去,根本不跟餘虎在一個空間。
“為何不想見?”
上官宇不理解,就伺候人的一人而已,整個翊王府都是她說了算的沈忻月,還要對什麽人避而不見。
若是長相,餘虎雖長地一般,卻不算醜陋,實則也算他身側白淨之人,斷不會長相如此不能入她眼。
“我怕他。”
繼續對著上官宇吐著溫熱氣息的沈忻月毫不猶豫,立刻給了上官宇答案。
她所言的確屬實。
她一想到自個有可能跟那沈立奇一般,毫無征兆地脆生生跪地,就心生恐懼。
據說那沈立奇被踢後至今還沒站起來,整整七日已然過去。
她的膝蓋雖然身經百戰,那也是正兒八經輕輕著地的。
而且,那跪下去的慘烈還隻是被人踢了一腳而已。
若這踢人的發瘋發狂地教育誰,豈是有命可活的?
“怕?他不過是一個屬下而已。”
上官宇淡淡地說著,心裏的恨鐵不成鋼又增加一層。
什麽都怕,黑了怕,熱了怕,冷了怕,餓了怕,現在連個身邊伺候的人也怕。
可是盯著自己的沈忻月顯然沒有如此認為,麵上分明一副“才不是”的表情。
這人表麵凶地不得了,膽子卻是真的小。
腦子也不知怎麽長的。
“王爺,什麽叫屬下而已?明明就是身手不凡的高手啊!我瞧我那女護衛肯定不是他的對手,那天他一陣風一樣閃了出去,我都沒瞧見怎麽打的,沈立奇就跪倒了。高手容易動怒,我當然要躲地遠遠的,我惜命。”
沈忻月一句話都要笑掉上官宇大牙了,餘虎那樣還算身手不凡的高手?
那小子功夫不差不假,但根本不算出色,而且自從自己病了開始,他一直就在身側伺候,也沒再操練,現下估計還比先前退化不少。
如此一般,還能得個“高手”之名?還能值得她恐懼?
這真是膽小如鼠!
倘若一日她知曉事實,每日睡她身側的是雙手沾滿血腥之人,不知是否還能安然入睡。
還“高手容易動怒”,從進府至今對自己三令五申嗬斥和強迫的人是誰?若真動怒,她那細脖子都不知道被擰斷了幾回。
上官宇再一次往外挪了挪,沈忻月這一番高手之言有些激動,靠他的身子更近了一些,熱氣撲到麵上,還是有點不適。
他挪好了地方,轉頭回來慢悠悠開口,認真地寬慰起沈忻月。
“你不用怕他。他肯定會聽你的。”
自從那日他嚐試站立起來,餘虎便有所察覺。
嘴裏雖然一句話沒講,但對著她分明一副感激和順從的模樣,哪能不聽她的?
可惜這笨腦子看不出來,還以為他是個高手,有些危險,處處躲避。
難怪,這幾次餘虎進來時肩膀都有些鬆垮,做事不如平常那樣平穩,看她的時候也是有些怯然,一副被人嫌棄的模樣。
“聽我的才怪,那日我讓他去城外一趟,他不去,說沒得到王爺你準話不出城。我又急著派人,就沒讓他進來問你。”
沈忻月憤憤然講著話。
她終於不再傾身趴在他旁邊,收了那腦袋,退回了她的地盤,躺在她散了一片烏絲的枕頭上,垂著長睫,捏著被子,嘴嘟起來一些,一副被人欺負了的委屈樣。
“你讓他去城外做甚?”
上官宇側著頭看她,眼前這腦瓜子總是有各種奇特的想法,跟竹筍一般,雨下一場就從地裏冒一些出來,擋都擋不住。
“城西外二十裏有家農莊,想讓他去買些優質的母雞燉湯,那家農莊跑山雞肉最是鮮美。可是最近農莊缺人手,人家不送上門了。原想著餘虎騎馬來回快一些,那李二管家又不會騎馬,結果你那虎子根本不答應!我後來隻能專門派個馬車去,然後那車裏的味道,怎麽洗都還在,哼!”
沈忻月一臉憤恨。
長睫隨著怒氣衝衝的話語一抖一顫。
她想起今日出門,顧及自己一個人坐,讓人備個小馬車。
備馬的真是慧眼如炬,偏偏就給她備了同一輛出行。
一上車她就覺得哪裏都臭,一問才知道那天去農莊就用的這輛。
回來趕緊洗澡換了一身才二次出了門。
“怎麽?那雞還裝在車裏拉回來的?”
“沒有啊!掛在了旁邊,那也是有味道的啊!你身子有病,難道鼻子也有?”
一句話又將上官宇講到無言以對。
她那鼻子也不知道是什麽做的,一點點味道都能聞出來。
為了去一點點味道,日日讓他沐浴不說,還得兩次!
一次是泡藥,要泡夠了時辰。
照理藥泡了後,清水清潔一遍身子就行了,她非要說熏地她睡不著,將他趕下床榻。
結果就是每日他得泡完第一次從桶裏出來,等人將那大浴桶的藥水清潔完再滿上一桶幹淨的。
然後就是去泡第二次,也得泡夠時辰。
每日僅在沐浴上就要小半天,皮也要泡成發白的才罷休。
而且,也不知道哪裏找來塗抹身體的,每日讓餘虎幫他塗在發白的皮膚上,說是塗了避免他脫皮。
雖然塗抹時也莫名有些舒適。但那塗身體的一股子女孩子家的香,塗地他心裏直想罵人。
總之,盡是折騰。
“本王曾命他輕易不出城。你若是要吩咐,下次當本王麵講即可。”
上官宇好心提醒著沈忻月。
餘虎不是普通人,是他的護衛,他雖然功夫沒丟,但還不能久站,使力上多有掣肘。
原本不想活命倒是無所謂,死也就死了。
自從那日自己心裏冒出來一絲活下去的欲望,這命便沒那麽想丟。
病醫得好醫不好另說,若死於非命,那還是有些可惜。
“王爺,你那虎子隻聽你的,你去安排早點打發出去吧。他在主院多呆一日,我就膽戰心驚多一日。”
沈忻月從被窩裏伸手出來推了推上官宇,推完,怕冷,又迅速收了回去。
上官宇的胳膊還沒來得及實實地感受那柔柔軟軟的觸感,那柔軟就又飛走了。
一來一回,推地胳膊有些癢癢的。
“好。”
上官宇答了應。
見沈忻月對餘虎的恐懼著實不像假的,便也依她,第二日就派出城尋馬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