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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並肩而行

  飯桌上,東真的特色食物玲琅滿目。


  沈忻月小口小口吃著軟糯香甜的糯米奶芒酥。


  一旁,周恒自顧自喝著酒。


  平素喝酒,他定是歪歪扭扭地靠在旁側,毫無意識地將他骨子裏那股子風流勁透出來的。


  今日卻不是如此,同坐的是翊王妃不說,還是個他難得有幾份敬意的女人。


  即使年齡小了些。


  以身份而言,周恒是沒有資格與沈忻月同坐的,當沈忻月要他坐下時,他猶豫了一瞬,沈忻月瞪了他一眼,“表哥,你倒是坐啊!”,他這才依言而行。


  近日相處,他看得出,這翊王妃壓根不在意什麽尊卑、什麽條條框框。說她平易近人倒也算不上,就那種誠摯待人中,又很懂得保持恰到好處的距離。


  使人既想與之親近,又不自覺地尊敬,不願褻瀆,不敢調戲。


  當真妙人!


  沈忻月吃完膳食,叫人撤下碗筷,見奴仆們退下,她側頭看向周恒,低聲認真道:“探出來多少人了嗎?我想將救人的事情提前一些。”


  周恒微醺又散漫的聲音落下:“本是九個,昨晚死了一個,還有八個。”


  沈忻月聞言身子一僵,雙目大睜:“死、死了?就在後麵的屋子裏?”


  帕騏的二皇子府邸並不大,比起翊王府,約麽僅僅兩個院子而已。


  雖然也分了幾個小院,可院與院之間隻是高大的芭蕉或者蒲葵這樣的植物分隔而已,並未有真正的院牆。


  沈忻月雖住了二皇子府裏最大的後院,卻也隻有三間房。


  而那些被帕騏掠回來的小妾們,全在該院子背後呈半弧狀的長長的聯排屋子中。


  昨日進院時,她便走過那排屋子,那些人一人住了一小間屋,比翊王府的耳房還差。


  周恒說過,裏頭的安排跟妓院裏差不離,對那些女人而言,是毫無尊嚴。


  大鄢如花且有體麵的女子,僅僅因為有些姿色被帕騏瞧上,竟然遭受到如此非人的待遇,最終卻是客死異鄉,銷聲匿跡。


  可憐!可悲!可恨!


  然,人是可憐,誰人來悲,實該恨誰?


  “咳……”


  周恒假咳了一聲,看著沈忻月愈來愈白的臉色,欲言又止。


  這小姑娘定是從來沒見過死人,連聽說個“死了”二字都嚇到如此。


  但出乎他意料,沈忻月眸光暗下,眼睫一垂,隨即低聲主動道:“怎麽死的?你說吧,我受得住。”


  這一個多月,沈忻月親眼見了江州州城的慘況,也聽了不少貴女們的言語。連高門貴族裏的貴人都被東真人攪擾地不得寧靜,那些無權無勢的老百姓還不知在如何水生火熱中煎熬。


  她是沈忻月,也是翊王妃。


  上官宇千裏迢迢跑來潛伏在東真,不是為了遊山玩水,不是為了體驗外域。


  他是翊王,是大鄢的王爺,他如此鋌而走險,是為了解救江州,解決鄢南之地的困境。


  作為他的妻子,來東真想見他是真的。


  但真正讓她下決心一定要來的,是帕騏擄掠了大鄢無數婦人。


  作為他的王妃,他在守護蒼生,而她在思考,如何才能做到與他並肩而行。


  她自認為沒有多大本事,恰巧收到上官宇的口信讓她請周恒來江州,她便趁周恒來了,想了這個求他庇佑、一起來東真解救那些婦人的法子。


  或許,幫助到任何一個大鄢人,便是將上官宇肩上的重擔卸下了一小分。


  而現在,若是自己還是先前那般膽小,連光聽說個“死”都恐懼、逃避,她又憑什麽去救人?


  她當初故意丟了熏了香的手帕、故意去客棧西樓下轉悠甚至跳舞、故意穿東真衣裳——這樣使勁手段勾引帕騏為了什麽?不就是要達成那個目的麽?


  所以,她想知道,那個等不到她們帶回大鄢的女子,最後的時刻,是如何折在了帕騏這處。


  周恒聞言嗯了一聲,然後不急不忙地開口:“昨夜帕騏從在這裏出去,便去了後麵那女子處,她伺候了他、管家和……總之,受不住折磨,死了。”


  沈忻月藏在袖裏的手心狠狠攥緊,不住顫抖。


  周恒哪怕隻說了輕飄飄一句話,她也能猜到那女子定是死的很慘,難以想象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人被幾人共同虐待折磨時的無助和絕望。


  靜了半晌,沈忻月抬頭問:“那她的屍骨,可以悄悄送回去嗎?”


  自古講究落葉歸根,一個人死了,若連屍骨都無法運回去給尚在世間的親人,何其悲哀。


  周恒本想告知她,那女子已經被拋進了大海了,可見她問話時眼神中滿是期待,話到舌尖又轉了方向。


  罷了,給她留點希望。


  他模棱兩可道:“盡量。”


  沈忻月聽完,朝周恒勉強一笑。


  她心中有預感,那女子不僅沒有善終,甚至身後也沒被當成人對待。


  否則以周恒和他手下的能力,運個屍骨該是小事一樁。


  既是小事,周恒應是果斷答應才是,可他方才分明猶豫了一下,且答的是盡量。


  周恒沒有直白地告訴她那個更可悲的結果,是在照顧她的心情。


  他既是好意,自己接受便是。


  沈忻月深吸一口氣,正色道:“既然還有八個,那我們便需得將他們毫發無損地送回去,也不枉費我們特意來這一趟。你既已經查看了詳情,你認為可不可偷偷帶走?”


  周恒仰頭一杯酒下肚,沉思片刻,實話道:“一下子全帶,恐怕不能。這裏看起來自由,卻是每五十步便有侍衛。若是像殿下昨夜那樣來無影去無蹤倒也罷了,可那些都是女人,帶出去頗有難度。”


  沈忻月聞言怔了住。


  府裏有那麽多侍衛麽,怎自己一個沒見到?上官宇昨夜來,周恒怎知曉?

  周恒見她疑惑,沒故意隱瞞,立刻給了解釋:“別看我,若不是他找了我,我是不知的。他跟你說的一樣,讓我把人帶走。我呢,素來憐香惜玉地緊,那些美人,我會想辦法。嗐,你家這位殿下,連吩咐人的時候都沒有好臉色,當初救他真是不該,全當我昏頭了。”


  聽得周恒會想辦法偷運走人,沈忻月神色鬆了許多。


  她抿著嘴笑,清澈的眸子迎著太陽,閃著光。


  “嘴裏說著不該,你還不是救了?”


  她是看出來了,這周恒對上官宇又愛又恨,兩人似友非友,似敵非敵的。聽說當初是周恒不顧生死去敵營裏救回來上官宇,卻又參了一本上官宇座下幹將秦意,害地秦意被朝廷革職且通緝。


  反正幾人之間的恩恩怨怨,沈忻月沒具體問上官宇,她一下還捋不清楚。


  僅憑沈忻月的直覺,周恒那瀟灑風流、混不在意的外表下,對上官宇的是一顆拳拳之心。


  “走了。”


  似乎是被沈忻月戳了痛處,周恒懶懶起身,提著他的酒壺晃著身子,聞風遁去。


  仿佛再坐下去沈忻月就要揭穿他老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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