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七章 歸來依舊少年
“甘羅!”
“甘羅?”
全是驚疑不定的聲音。很簡單的兩個字,卻仿佛有種魔力一般,在人群中激起千層浪。
隻不過大部分人都是一臉茫然,顯然對於這個名字很是陌生。隻有極少數人,隱約還有那麽一點印象。
先生竟是甘羅!
最震驚的莫過於蒙毅,之前顧約曾向他詢問過有關甘羅的事情,可他怎麽都沒想到,居然會是這樣。
這可能嗎?傳言甘羅不是死了麽?
同樣震驚的還有趙高,他的震驚倒不是因為名字。甘羅為相時,他還不知道在哪呢。
趙高隻是無法理解甘羅的身手,這名刺客本就是他安排好,在蒙毅前來回稟陛下時,用來栽贓嫁禍的。
他心中原本的算盤打的劈啪作響。若能刺殺成功,秦始皇身死,他的眼中釘蒙毅也就能隨之除去,同時還可以連坐蒙家。
就算刺殺失敗,這鍋蒙毅也背定了。至於秦始皇,本就身體不好,經過此次驚嚇,駕崩也隻是早晚的事情。
怎麽看,這對蒙毅來說,都是一個必死的局。哪成想,竟然會有顧約這麽一個變數出現。
此人究竟是何方神聖,為何如此膽大包天,敢在禦駕車頂入劍,劍法還如此精準……
李斯的表情則像是見鬼一樣,他終於想起這個在先秦時期,曾曇花一現過的名字。
甘羅在秦始皇麵前大放異彩時,李斯還隻在呂不韋門下充當門客,對於年紀比他小上許多的甘羅,也隻有仰望的份,沒怎麽接觸過。
可現如今,他居然以這個樣子重新出現在他們麵前。這其中定有古怪!
“甘羅!”秦始皇嬴政麵色慘白地跌坐在禦駕車後壁,臉上的驚嚇還未褪去,隨即又被震驚所取代。
他死死盯著眼前這張年輕的麵龐,將他與記憶深處的另一人對應起來。
“一別三十年,陛下可還記得甘羅?”顧約迎著嬴政淩厲的目光,絲毫不懼,嘴上竟還掛著一絲淡淡的笑意。
秦始皇在審視他的同時,顧約也在默默打量著這個曾在曆史上揮灑出濃厚一筆的千古一帝。
嬴政不愧為暴君,就算此刻身體不適,還受了驚嚇,依然掩飾不住他這麽多年造就出來的帝王氣勢。
光是被他微微一掃,神經稍微纖弱一點的人恐怕就承受不住這種壓力,不由分說跪地磕頭了。
然而,在顧約眼中,秦始皇其實就是個傲嬌的病人而已。所以他泰然自若的樣子,並不像是刻意偽裝出來的。
多久沒遇到敢這麽長時間與他對視的人了。秦始皇收回視線,坐直身子,道:“給朕滾進來!”
“遵旨!”顧約微微一笑,手中的長劍入鞘,被他擱置在一邊,隨後彎著身子進入車內,回頭向還在發怔的蒙毅道,“蒙將軍,帶上刺客的屍體,繼續巡遊。”
“是!”蒙毅終於領悟過來。
“李斯!”秦始皇道。
“臣在!”
“拿棋來,朕要與甘羅對弈一局。”
“遵旨!”
很快,一副長方形棋盤被擺放在兩人麵前。棋盤以隱形太極八卦為背景,四角為陰,四邊為陽,中心為太極。
下棋者雙方各執六枚棋子,六子中有一枚王棋名“梟”,另五枚卒棋名“散”。雙方在刻有曲道的棋盤上行棋,用投箸的方法決定行棋的步數。
此棋名為“六博棋”,在春秋戰國以及秦漢時期非常盛行。它屬於戰鬥遊戲,通過鬥智鬥巧,相互進攻逼迫對方而勝,整個過程充滿著殺氣。
顧約心中暗歎一聲,看來秦始皇是想通過下棋來試探他是不是真正的甘羅了。
還好,他腦海中對於甘羅的記憶,已隨著他接觸的人,而漸漸解鎖。
此刻,一大波關於甘羅與秦王嬴政下棋的記憶信息湧入他的腦中,他倒是不用擔心會因此而露出馬腳。
而隨著棋局的走勢,秦始皇心中的那絲戒備逐漸減少。他自從統一六國後,就鮮少下棋。六博棋又因殺氣太重,那些被叫來下棋的,個個猶如上刑場,怕死的要命,幾步就誠惶誠恐地認輸,特別沒意思。
隻有在他當秦王政時,與他年齡相仿的甘羅會下的尤為認真,輸了會在他麵前跳腳,贏了還會手舞足蹈,儼然一個意氣風發少年郎。
出巡儀仗緩緩前行,禦駕內偶爾傳來落子聲。
“陛下棋力不勝當年啊,承讓!”顧約笑道。
“你居然敢贏朕!”秦始皇怒目一睜,語氣卻沒帶殺氣,反而隱隱有著一絲愉悅。
“陛下可不能怪甘羅,要怪也隻能怪您的名字。”顧約怡然不懼,笑嘻嘻地道。
嬴政一愣,隨即哈哈一笑,道:“再來!”
外麵一直豎著耳朵傾聽裏麵動靜的李斯,發覺陛下竟然頗為舒心的大笑一聲,聲音中氣十足,一舉清掃連日來的疲憊和病態。神色不由變了幾變,心中極為複雜。
另一邊偷聽的趙高,則是被秦始皇的笑聲唬了一跳,差點再次從馬背上摔下去。
相比於這兩人,蒙毅的表情則要歡喜多了,顧約在他心中的高度又拔高了不少。隻因他也曾與陛下同坐一車,但卻無法使陛下開懷一笑。
“出走半生,為何歸來依舊是少年?”沒了試探,這一次的對弈,無疑要輕鬆不少。
“甘羅離開後,便師從鬼穀子門下,習各種學問,在采藥修道一事上頗有成效。”
“鬼穀子?”秦始皇眼睛一亮,複道,“采藥修道?”
顧約點點頭,看著秦始皇道:“陛下神色倦怠,眉宇間積有鬱氣。近來是否時常心氣鬱結,有時急躁易怒,有時又患得患失,夜不能安睡,晝又無精打采?”
“正是如此,甘羅可有良藥?”
你這是心病外加強迫症,怕死怕成這個程度,也是絕無僅有了,硬生生把自己折騰成這個樣子。
顧約一邊在心中吐槽,一邊道:“陛下放心,甘羅此次下山,正是為陛下而來。”
“哦,此話怎講?”
顧約放下棋子,拿起被他豎靠在一邊的寶劍,雙手捧著遞到秦始皇麵前,道:“陛下可認得此劍?”
秦始皇接過寶劍,抽出一寸,劍身銀亮,紫氣縈繞,寬厚中夾雜著縷縷正氣,湛湛然而溫翔。
嬴政心中一動,“這是……”
“諸侯之劍,亦是天下第一名劍,湛盧!”
“湛盧!”秦始皇的大手微不可覺地抖動一下。
顧約看在眼裏,心中一喜,神色恭敬地開始忽悠起了千古一帝,“半月前甘羅在雲夢山采藥,突然天降飛劍,在隱龍潭水上舞出“祖龍有難”這四字後沒入潭底。
甘羅想著祖龍不正是陛下麽,連忙潛入水中,拔出湛盧劍,快馬加鞭來找尋陛下。
途中偶遇蒙毅將軍,將軍替陛下前去祭拜山神。不料山石崩塌,露出一截碑文,上麵刻著“圖窮匕見”四字。
將軍始覺有人要行刺陛下,連夜趕路,終於在千鈞一發之際,趕到了陛下身邊。”
秦始皇咳了幾聲,顧約見狀,收起棋盤,道:“下棋費神,改日等陛下身體好些,甘羅再與陛下重新切磋。”
秦始皇點點頭,目光落在湛盧劍上,示意他繼續。
“湛盧在側,國將興旺。”顧約開始拍馬屁,“此劍乃五金之英,太陽之精,出之有神,服之有威。此劍所在之國,其國祚必綿遠昌熾。
如今湛盧重現於世,預示陛下即將遇險在前,斬殺行刺者在後,可見它已認陛下為明君。陛下持之有道,秦國在陛下治理下,必會國運興隆,延承萬代。”
“好!”秦始皇大喜。
顧約心中好笑,古時候的皇帝還真是好哄。隻要嘴巴甜一點,專挑他愛聽的講,他立馬能開心的跟個兩百斤的孩子似的。
“報!”又是急促的馬蹄聲。
顧約暼了眼臉色稍變的秦始皇,笑道:“陛下不用擔心,依臣之見,此乃喜報。”
果不其然,來人翻身下馬,興致勃勃道:“回稟陛下,近日榮成漁民出海時,望見海上有蛟龍躍出,對著南麵頻頻俯首。這之後,四條錦鯉躍上漁民的船隻,每條錦鯉背上均有龍形紋身,魚腹鱗片覆蓋奇異,竟隱隱成字。
漁民大奇,連忙打道回府,叫來文人查看。那文人仔細辨認,發現四條錦鯉魚腹上的字,赫然便是“始皇吉祥”四字。”
秦始皇龍顏大悅,轉向顧約道,“甘羅何以得知?”
顧約朝著嬴政行了一禮,道:“湛盧既出,陛下安康,天必降祥瑞。”
“好,好!”秦始皇一手握著湛盧,一手在膝蓋上重重一拍,連說兩個好字。
顧約又道:“榮成正是陛下出巡的下一禦點,蛟龍南望,望的正是陛下此刻所在的方向。那四條錦鯉,想來便是蛟龍所化,在恭候陛下的巡訪。”
嬴政大喜,連帶著臉色都紅潤不少。
顧約再接再厲,“臣建議,陛下先派一位高權重者前去迎守那四條錦鯉,已示對蛟龍的尊重。”
“依甘羅之見,何人可擔此重任?”
“此人身為陛下的使者,需有代表陛下發言的分量。陛下身側,也就李斯、趙高與蒙毅三人有此資格。
隻是蒙將軍年歲太輕,怕是難以服眾。李斯大人年事已高,恐身體吃不消。故,臣以為,趙高大人是最合適的人選。”
“那就派趙高去吧!”
“遵旨!”顧約走出禦駕,看向一邊的趙高,臉上露出十分無害的天真笑容,“陛下有旨,請趙大人即刻前往榮成,替陛下迎守錦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