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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八章 天上的餡餅砸中本宮

  天津橋人頭攢動,大街小巷,喧嘩一片,熙熙攘攘。

  有些人抬頭望向天空。

  害怕天空又會降下一道天雷。

  可是,天空晴朗無雲。

  那為什麼三層茶館被炸榻了?

  滿目瘡痍,濃濃硝煙瀰漫火苗,地上那些人絕望的哭聲,周遭顯得更加凄涼孤寂。

  「張巨蟒!」

  驟然。

  聲帶像是撕裂一般,一個雙目赤紅的男子從地上爬起,戟指怒道:

  「你就是殺人兇手!你這個惡獠,你不得好死!」

  鹵簿儀仗下,群臣目光都投向玉輅,玉輅里的武則天也死死盯著下面的張易之。

  張易之莫名其妙笑了兩下,看著楊氏族人,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掩飾住看白痴的眼神兒,反問道:

  「我何其無辜,碰巧經過這裡,你竟誣陷我是兇手,難不成你要剝奪我逛街的權利?」

  楊氏族人整張臉完全扭曲,情緒激憤,「除了你,還有誰會如此滅絕人性?就因為弘農楊氏觀王房讓你難堪,你咽不下這口氣,便召喚邪術!」

  召喚邪術?

  群臣聞言默然不語,他們也未曾見過這般恐怖之物。

  夷為平地,屍骨無存,眼前這震駭人心的一幕——

  除了詭異的邪術,還能用什麼解釋?

  張易之來回踱步,緊繃著臉,眸子已顯戾氣:

  「我不善良,直白點說,我希望他們死,希望他們下地獄,希望他們永世不得為人。」

  略頓,他冷言慢語道:「可那也只是希望,不是什麼願望都能輕易實現,有一種難,叫非人力可為之。」

  「亦如駭人聽聞的邪術,從頂級門閥子弟口中說出,不覺得荒謬可笑么?」

  群臣心裡痛罵,此獠總是一副無辜和迷惘的模樣!

  他們雖無法體會楊蕭兩家那種椎心之痛,但依舊感覺冰冷徹骨,就好像冰涼的銳器在來回摩擦著骨頭。

  楊氏族人在地上膝行,痛心疾首道:「陛下,張巨蟒使用邪術,他意圖危害社稷,讓國家傾覆啊!」

  武則天臉上沒有絲毫表情,彷彿一尊威嚴而又冷漠的鳳凰。

  她肯定不相信邪術,這片廢墟絕對出自子唯的奇淫巧術。

  但是。

  如果不上交給國家——

  武則天眸子里閃現出絲絲殺機,旋即慢慢凝聚成一團一團。

  場中,張易之似笑非笑看了眼楊家族人,「安靜,我要開始召喚邪術了。」

  他猛然張開雙臂,神情虔誠地望著蒼穹:

  「信徒張易之恭請邪術降臨,劈死這個蓄意栽贓之徒!」

  話音落下,全場安靜。

  偌大的天津橋,一時間陷入死寂,只能聽見急促的呼吸聲。

  百姓聽多了關於張司長的傳言,他們很期待見到接下來這一幕。

  可惜什麼都沒有。

  張易之負手而立,譏笑道:「看看吧,你還活著,安然無恙。」

  哈哈哈哈~

  人群發出一浪接一浪的笑聲,百姓突然覺得,傳說中的張司長還是挺有趣的。

  而滿朝權貴表情僵硬,沒人發笑。

  「夠了!」

  武則天大叱一聲,打斷這場鬧劇,寒聲道:

  「金吾衛,將茶館清理乾淨,挖出屍骨,朝廷將他們厚葬!」

  「擺駕回宮!」

  說完她深深地看向張易之,「隨駕!」

  ……

  甘露殿。

  文武百官位列朝堂,神情肅穆。

  每個人脊骨上一股涼意,他們感受到來自生命最本能的恐懼。

  張巨蟒的手段完全超越了他們的想象,顛覆了他們的認知。

  一定要交給朝廷!

  否則誰都無法睡個安穩覺。

  冗長的沉寂,宰相李昭德緩緩出列。

  他手持象牙笏,表情擠出生硬的笑容,高呼道:

  「恭賀陛下,大周得一稀世神器!」

  「其效果與天雷相似,我大周將士必將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突厥吐蕃若再敢入侵大周疆土,讓他們嘗嘗天雷的滋味!」

  李昭德言語激昂,配合他那張笑得僵硬的臉,倒讓殿內一些臣子熱血沸騰。

  「陛下!」另一個宰相張柬之滿臉興奮道:「張易之有功於社稷,陛下不能不賞啊!」

  「對,請陛下賞賜張易之。」

  「張易之不愧是國之棟樑,是社稷之福,臣等欽佩不已。」

  「史書定當銘記這一天,張易之必將受後世萬萬人敬仰。」

  「……」

  朝殿喧嘩聲四起,無數人歌功頌德。

  張易之表情無波無瀾,眼前的場景,他只覺得好笑。

  「肅靜!」

  武則天喝了一聲,笑容滿面道:「朕一向是明察秋毫,賞罰分明,誰為國家立功,朕心裡是清楚的。」

  頓了頓,她好醞釀情緒,朗聲道:「宣朕旨意,為嘉獎張易之煉製神物,封恆國公,食邑三百戶,賜金百兩!」

  群臣驚駭。

  這賞賜非常隆重,而且超越規格。

  貴族封爵常都是以地名為封,張巨蟒出自河北定州,便是恆。

  國公啊!

  不滿二十一歲的朝廷國公爺,還不是靠繼承爵位,而是憑功績換來的。

  想到這裡,不少人心裡酸溜溜的,嫉妒讓他們表情扭曲。

  但是沒有任何人反對。

  絲毫反對的聲音都沒有。

  「陛下英明!」

  群臣齊聲開口,傳遍整座大殿。

  聲音平息后,御史桓彥范清了清嗓子,望向靜靜站立的張易之:

  「此物如何使用,又如何製作,請恆國公不吝賜教。」

  張易之目光與其對視,略默片刻,表情顯現出幾分恰到好處的尷尬之色:

  「桓御史誤會了,壓根沒什麼神器,或許真是天降雷劫,我只是恰巧路過。」

  嘩!

  此言一出,頓時滿堂嘩然。

  群臣腦海里只有一個念頭——

  【這件大殺器,此獠不讓朝廷研製,也不允許任何人去碰,此獠想私藏!】

  所有人看向張易之的目光變了,不復剛才的溫和,轉而重新回到仇視與怨恨!

  武則天笑容逐漸消失,鳳眼耀起刀鋒一般凌厲的光芒。

  任何威脅皇權的東西,她必須掌控,如果不能,便帝王一怒大開殺戒!

  李昭德滿臉憤怒,急聲道:「陛下,此獠意圖謀反,請陛下誅之!」

  「寧可錯殺勿放過!」張柬之同樣殺氣凜然。

  甚至有世家官員很誇張的慟哭,「陛下,據臣推測,張巨蟒恐怕早已擁兵數十萬,就要振臂一呼讓江山易主。」

  「此獠蓄謀已久,第一個動作就是斬弘農楊氏觀王房祭旗!」

  作為宰相之首,狄仁傑雖然沒說話,但他心裡非常疑惑。

  子唯怎麼想的?

  難道不知道此舉已經觸碰到皇權的底線么?

  殿內充斥著憤怒的氣息。

  張易之感受到一道道實質性的目光,猶如泰山壓頂,要將他崩碎。

  這時。

  御座上只傳來冷冰冰的三個字:

  「跟朕來。」

  武則天緩緩起身,在宮婢的簇擁下,朝內殿走去。

  張易之沒有遲疑,跟在身後。

  ……

  內殿。

  熏香爐兒里,一股幽香猶自裊裊升起。

  張易之突然想起了第一次見武則天時的場景。

  那時自己驚慌失措,內心翻湧,時刻恐懼著那柄懸在頭頂的利刃。

  可現在自己真的很淡定。

  「坐。」

  武則天端坐御座,指了指身旁的錦墩。

  那應該是上官婉兒幫忙處理政務時,經常坐的位置。

  張易之踱步坐定,他抬頭,便能清晰看到武則天鬆弛皮膚的每一道皺紋。

  也許距離貼近,更容易心連心,更容易坦誠相待?

  「你想造反?」

  武則天輕啟朱唇,眸子里閃爍出一縷森寒的冷光。

  張易之嗅著撲鼻而來的幽香,只是平靜而直面的回答:

  「臣永遠不會造陛下的反。」

  「呵呵……」武則天冷笑一聲,死死盯著他道:

  「不交出來,朕心難安,心難安穩就要殺人!」

  張易之沉默不語。

  這張近在遲尺面容,依舊是初見時的俊美精緻,可此刻武則天眼底毫無以往的愛憐:

  「朕待你不薄,一次次縱容你,換來得卻是這樣的結果?」

  「朕現在不安的感覺愈發強烈,真的會殺了你!」

  「陛下。」張易之絲毫不怵武則天身上威儀,平靜道:

  「臣從不跟陛下撒謊,臣的確製作了大殺器。」

  武則天聞言咬緊了牙,氣得臉色發青,負在背後的手緊緊攥著。

  張易之直視著她,目光冷肅:「可臣害怕被炸死,被自己製作出的東西炸死,是不是將淪為千古笑柄?」

  「怎麼說?」武則天問。

  張易之笑了笑,「李唐子孫雇傭刺客殺我,如果有了炸藥,他們會不會炸死我?滿朝權貴痛恨我,他們會不會炸死我?」

  炸藥…這就是大殺器的名字,武則天緊繃的臉頰放鬆,溫聲道:

  「子唯你放心,朕會派親信掌管,其餘人皆不能接觸。」

  張易之略默,低下頭一言不發。

  陛下,你會死的!

  皇帝也逃不過天命。

  等你死了,新君會不會殺了我?

  我根本不害怕他動手,但我怕他使用炸藥。

  如果是那般荒誕的死法,給我張易之的一生畫上句號,難道不顯得可笑么?

  武則天是聰明人,雖然張易之沒有說話,但她似乎懂了。

  良久的沉默。

  她伸手摸了摸張易之的頭髮,柔聲道:「你跟朕性格很像,你應該知道,你再拒絕的話朕一定會殺了你。」

  「既然你鎮定自若,心裡肯定早有折中的策略。」

  雖然言語很親昵,但張易之能感受到濃郁的殺機。

  「陛下,臣願意上交炸藥及相關煉製方法。」張易之直截道。

  武則天收回手,起身在殿內慢慢踱步,「繼續。」

  她知道肯定會有條件。

  張易之深吸一口氣,盡量用平穩的口吻說道:

  「臣有個提議,讓太平殿下掌管。」

  嚯!

  武則天驀然轉頭,目光透著森寒:「為什麼?」

  張易之:「從臣的角度,放眼去看整個宗室,唯一沒得罪的就是殿下。」

  「這個解釋朕不信。」武則天搖搖頭。

  似乎知道武則天接下來的問話,他問道:「陛下,你敢把炸藥放在皇宮么?」

  武則天斟酌了片刻,坦然道:「此物不可控,應該放在將作監。」

  「陛下,你不能出皇宮,能保證將作監不泄露秘方嗎?」張易之繼續問。

  皇帝雖然權傾天下,一言可定生死。

  但也同樣困在這座金碧輝煌的牢籠里。

  武則天一揮袍袖,眯著鳳眼,審視著他:「別廢話了,其實你料准朕會答應,你在揣摩帝心。」

  張易之沉默不語。

  對於他而言,這是兩全其美的策略。

  站在武則天角度,太平掌握炸藥,武則天也能安心。

  不提親密的母女關係,從政治方面太平也必須依靠她母皇。

  太平想爭儲繼位,只能以武則天皇女的身份,而不是李治皇女的身份。

  聽起來是不是很扯淡?

  一個爹,一個娘,不都一樣么?

  其實差別就是李唐政權跟大周政權。

  想繼承李唐政權,太平幾乎沒有可能性。

  朝堂的李唐舊臣,還有天下擁護李唐的子民,根本無法容忍第二個女帝。

  更何況李顯李旦,甚至李家子孫比太平更適合重振大唐。

  但是大周政權,太平的機會就大得多。

  從張易之角度,如果不交出炸藥就得死,那炸藥給太平最合適。

  原因很簡單——太平需要他。

  不是生理需求……

  而是野心的需要!

  兩人沒有讎隙,且達成聯盟,太平想爭儲登基,就得依靠他張易之。

  太平掌握這個大殺器,像她私心這麼重的人,絕不會允許任何人觸碰,無論是滿朝文武,還是李家宗室。

  這也符合張易之的利益。

  「你說永遠不會反朕,朕會牢牢記住這句話。」武則天突然開口。

  她眸色一如既往森寒,表情卻逐漸淡然。

  ……

  足足一個時辰,外殿的群臣如熱鍋上的螞蟻,心急如焚。

  輕微的腳步聲響起,殿內喧嘩聲頓止。

  張易之跟在武則天身邊,面無表情,沒人能探測出他的情緒。

  但所有人都知道,此獠肯定將大殺器上交了。

  不然現在已經是一具屍體。

  武則天坐回御座,高高俯瞰著文武百官,朗聲道:

  「傳朕旨意,國庫撥經費成立火器司……」

  群臣恍然大悟。

  原來像天雷的東西叫做火器!

  一些大臣低著頭,以掩飾臉上的猙笑。

  哈哈哈,朝堂掌控火器,就拿它炸死張巨蟒!!

  武則天繼續說:「火器司不受任何部門管轄,太平公主任司長,全權處理一切事宜。」

  什麼?

  轟!

  宛若一道驚雷在大殿炸響。

  群臣腦海里掀起了驚濤駭浪。

  不受管轄?

  也就是沒人可以插手。

  全權——這兩個字,意味著火器司將淪為太平的私物。

  依附李旦李顯的李唐舊臣慌了!

  依附武三思的臣子也慌了!

  公器私用,群臣對陛下這個決定感到難以置信。

  火器司沒有任何束縛,萬一太平殿下發瘋怎麼辦?

  「另外……」武則天停頓一下,瞪了眼張易之:「張易之言語頂撞朕,除爵削戶!」

  話罷喝道:「退下!」

  武則天御駕離開大殿,此事落下帷幕。

  張易之成為有史以來最「短命」的國公。

  但沒人在乎這點,群臣還沒從衝擊中緩過神來。

  ……

  公主府。

  太平斜卧錦榻,豐腴的嬌軀只著薄衫,地毯上置放著幾個暖爐。

  「殿下~」

  一個宮婢拖長音調,在殿廊喊著。

  「說。」太平眸也不抬,淡聲道。

  「殿下,外面傳瘋了啊……」

  「呵呵。」太平笑了笑,截住她的話,得意道:「張易之做出驚世之舉,彷彿召喚天雷,外界肯定瘋了。」

  略施小計就摧毀楊氏觀王房一脈,張郎的風采真是出眾啊!

  「不……不是。」宮婢徑直入殿,激動的說道:「婢子剛從宮裡回來,在甘露殿外聽說一件大喜事。」

  「哦?」太平偏頭望著她。

  宮婢笑嘻嘻道:「陛下下了旨意,成立火器司,讓您擔任司長,全權負責一切事宜。」

  驟聞此等駭聞的太平,直接從錦榻上翻滾下來,險些當場暈將過去!

  天上的餡餅快把她砸暈了。

  寂靜了良久。

  太平睜大杏眸,再次確認:「就是那道讓茶館淪為廢墟的那『天雷』?就叫做火器?」

  「對。」宮婢用力點頭。

  太平精緻的面容滿是興奮之色。

  她想起張易之。

  一定是他!

  只是張郎才會這麼幫本宮!

  「據說是張易之跟陛下在內殿私談一個多時辰,陛下才決定的。」宮婢補充道。

  太平杏眸漸漸痴了,此等恩情,本宮何以為報!

  她突然去握宮婢的手,彷彿眼前人是張易之。

  太平微微閉上眼睛,露出一副迷醉的神情,臉上迅速泛起了紅暈。

  「本宮要去了……」

  宮婢覺得殿下狀態不對勁,疑惑道:「去哪裡?」

  太平睜開眼,併攏雙腿,神色變得端莊:「先服侍本宮去溫泉沐浴,再去宮裡覲見母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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