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就在這裡,剁掉你
聖潔的佛光漸漸黯淡,直至消失。
可偌大的端門依舊靜默無聲。
望著此獠那副高高在上,宛若俯瞰般隨意的神情,滿朝權貴皆感到渾身冰涼。
他是神,還是魔?
在皇城屠戮僧尼已經夠讓人驚悚震撼的了,但結束的時候佛光降臨!!
直接令所有人頭皮發麻,靈魂都快要凍結!
史書應該會這樣記載——
【勒稅役天下寺,僧死力抗,易殺人多與高僧,血染天地,僧終屈於刀下。
即於此時,佛光數丈臨易之身,帝與官民皆震矣!】
後人翻閱這一段歷史的時候,該有多麼迷茫驚愕?
史書通常慣用春秋筆法,但『血染天地』這個極端尖銳的詞語,足以想象當時的慘烈。
有些儒生正打算口誅筆伐,可下一段話畫風突變——
佛光臨易之身。
尊敬的祖宗們,你們確定不是在編故事?
真不是!
數萬個人親眼見證那驚世駭俗的場景。
一個從地獄里走出的惡魔,周圍陰森恐怖,突然一道佛光降臨在惡魔身上。
這樣詭異的反差感,會讓人銘記一生!
「嗯。」
輕微的聲音打破了死寂的氣氛,張易之緩緩起身,環顧四周:
「凡大周境內的寺廟皆要交稅服徭役,這將寫進大周律法,諸位有沒有疑問?」
他目光深沉,旁人窺不出半分真實情緒。
「沒有。」
所有僧人齊聲應道。
張易之輕輕頷首,目光威壓猶如實質:
「偷稅漏稅者,徒刑!」
「違期不繳或擅自賦斂,利不歸國家者,處斬!」
這一次,沒有僧人再說話。
似乎被酷刑給怔住了。
張易之負手在後,來回踱步,平靜道:
「佛家提倡個人修行,反對貪慾殺戮,以世道輪迴勸誡人心向善,我不僅欣賞,且頗為讚揚。」
滿朝權貴聞言冷笑連連,隔夜飯都快吐出來了。
此獠如此偽善的嘴臉!
如此精湛的演技!
張易之表情嚴肅,而後掃過一眾僧人,聲音逐漸冷漠,「但是當佛教僧尼誤入歧途,我就必須讓你們重歸正道。」
「而你們僅僅需要牢記一句話,那就是……」
他沉默了半晌,鏗鏘有力道:
「無條件服從!」
所有僧人聽到這句話,都心中複雜。
有解脫、怨恨、無奈……總之難以形容。
自以為龐然大物,連皇帝都需忌憚幾分的佛教,在此人面前,簡直像螻蟻一樣,輕而易舉就被碾死。
儘管整天誦讀經文,其實他們不相信佛祖顯聖。
但有僧尼敢揭穿么?
沒有!
那可是聖潔佛光啊,揭穿的話相當於把佛教那層皮給扒掉!
不僅不能揭穿,還得恭敬地供著。
就像被惡人踩斷兩條腿,別說復仇,連口頭謾罵都不敢了,甚至還要爬過去幫惡人擦鞋!
對,就是這種恥辱的感覺!
「怎麼?後悔了?」
森然的怒喝打斷了僧人的思緒。
「沒有。」
一眾僧人低垂著頭,急忙道。
張易之點點頭,神情稍緩,「我也不希望鬧得不愉快,五天時間,必須看到寺廟賬目和稅款。」
說完偏頭望向神皇司綠袍,大聲命令道:
「負責安排百姓離開。」
「遵命!」
……
百姓陸續離開,一路上低聲竊語,今天發生的一切,帶給他們的衝擊力太大了!
至於一些虔誠的信徒,他們對散財童子更是崇拜尊敬。
以強硬手腕清理佛門敗類蛀蟲,於天下蒼生而言是大功德!
所以佛光才會降臨,這是嘉賞!
從今往後,散財童子就是他們心裡的佛祖!
人群中,幾個貴婦圍著臧氏,七嘴八舌的詢問。
臧氏神態中自有幾分矜持:「不方便透露。」
「說嘛。」貴婦們央求。
臧氏蹙眉嘆了一聲,「唉,這個秘密瞥在心裡瞥得難受,如今終於可以公之於眾了。」
見她眼眶泛紅的模樣,其餘婦人更是驚疑。
臧氏用手帕擦了擦淚痕,低泣道:「當時我臨盆難產,易兒差點出不來。」
什麼?
你當初為什麼要用力?!
這樣人間不是少個禍害么?
她們心裡這樣想,嘴上當然一片關心,「啊,後來呢?」
「一瞬間滿屋子佛光,接著就聽見啼哭聲,易兒哭了幾聲就下地走路了。」臧氏有些感慨的說道。
「嘶!」
她們倒吸一口涼氣,「剛生下就學會走路?難不成真是佛祖轉世?」
實在是駭然驚恐,又覺得符合常理。
畢竟臧太夫人的兒子是他,那個聽到他名字就脊骨發寒的男人。
「噓…」臧氏橫了她們一眼,低叱道:「不要泄露風聲,千萬要守口如瓶。」
善良的小姨臧桂馥緊抿著唇,努力不讓自己笑出來。
……
張易之邁步走進皇城,御道上,滿朝權貴死死盯著他。
「狄相,這些文書由你們鳳閣負責,神皇司監督,務必杜絕一切貪腐現象。」
張易之說話的聲音不急不緩。
可群臣都異常憤怒,此獠完全是以命令的口吻!
狄仁傑略默,點了點頭。
張易之目光轉向李昭德,平靜道:
「李相,鸞台下達公文到各州縣,勒令寺廟交稅,反抗者由都督府派兵鎮壓。」
「呵呵……」李昭德陰沉著臉,皮笑肉不笑,「此事該由你操心,我們鸞台可不敢越界。」
「說的也是。」
張易之輕輕頷首。
鏘!
拔刀出鞘,寒芒一閃。
血跡未擦的刀刃直指李昭德,張易之淡淡開口:
「既然不敢逾越,那不如我教教李相什麼是逾越?」
嗡!
整個皇城,一時間變得落針可聞,一片死寂。
氣氛寂靜得有些滲人!
端門流淌的鮮血洗銳了此獠的眼神,整個人散發著凜冽殺意。
看著這一幕,皇城的許多官員,卻不由膽寒欲裂,後背遍布冷氣。
拿刀指著一國宰相,完全凌駕於禮法之上!
以下犯上,這是大不敬!
李昭德心裡掠過陰霾,風雨欲來的怒焰在眼中匯聚。
張易之與他對視,冷冰冰道:「我有必要提醒你,別因為私人恩怨耽誤國家大事。」
「你我有什麼恩怨?」
李昭德勃然色變,此獠的舉動讓他顏面盡失,所以聲音變得極其森寒:
「你口中的國家大事,有沒有事先跟政事堂商議?現在滿載而歸,就讓政事堂替你收尾?」
說得好!
群臣暗地裡咆哮。
就該跟此獠剛正面,什麼玩意兒!
讓和尚交稅這種名載史冊的大事,他一言而定,現在耍了威風贏了民心,便想讓政事堂擦屁股。
實在是可恨!
張易之面無表情,也沒有多餘的情緒,輕描淡寫的說:
「這不叫滿載而歸,當某天我走進隴西李氏祖宅,這才真是滿載而歸。」
轟!
此話,讓所有人驚駭。
當眾挑釁隴西李氏,也是在挑戰門閥望族!
眼前惡獠的野心不加掩飾,也許下一個對付的目標就是門閥望族!
「你……」
李昭德的面容,劇烈變化,心中無比的憤怒,最後被他死死壓抑下來。
張易之神情無波無瀾:「聽清楚,鸞台負責下達公文到各州縣,我不會再強調第二遍。」
「哈哈哈——」李昭德怒極反笑,「荒謬,你以什麼身份命令本相做事?」
「那朕能命令么?」
威嚴冷冽的聲音由遠至近。
「參見陛下。」
滿朝權貴皆轉身,向前方恭敬行禮。
武則天在宮婢內侍的簇擁下,邁步走向張易之,怒斥道:
「放肆!你眼裡究竟還有沒有王法,不如拿刀子刺朕?」
張易之收起綉春刀,「臣不敢。」
「還有你!」武則天盯著李昭德,目光逐漸陰冷:
「朕倒想問問,你堂堂一國宰執,為何要推辭國事?」
李昭德喉嚨翻滾了一下,略默,措辭道:「啟稟陛下,天下寺廟不知凡幾,臣恐會引發社稷動蕩。」
「哦?」武則天眯了眯鳳眼,冷聲道:「朕以為你會說,臣恐難當大任呢。」
群臣皆默默嘆氣。
李相再抗拒,陛下會直接讓他罷相!
一切作惡的源頭都是張巨蟒!
此獠不僅心狠手辣,而且心機也極為恐怖。
所謂下達公文到各州縣,就是將燙手山芋扔給李相!
接過了意味著承認責任。
從此鸞台要耗費無數精力去處理此事,稍有不慎,地方寺廟造反的話,由鸞台承擔責任……
張巨蟒相當於從此事摘出去了。
用民間俗話形容就是——
管殺不管埋。
更絕的是,這個惡獠卻佔據了全部功勞。
李昭德心中的恨意如滔天巨浪,在胸膛里激蕩不休。
但他死死克制住,低沉著嗓音道:「臣遵命,一定讓各州縣的寺廟交稅。」
「善!」
武則天僵硬的臉龐終於露出一抹笑意,旋即斜睨著張易之:
「你隨朕來。」
說完沒有再滯留,擺駕回御書房。
「臣等恭送陛下。」
群臣失望至極,皇帝來這一趟,就是光明正大給惡獠撐腰。
這個世道怎麼了!
張易之拂袖轉身,走了幾步突然停下,似乎想起什麼事,又轉回來。
他負手走到李昭德身前,不理會那怨毒的目光,臉上帶笑道:
「我知道你在天下官吏心裡威望很高,所以千萬別試圖整幺蛾子,否則……」
頓了頓,他身子前傾,聲音冷冽徹骨:
「如果地方動蕩,你先記住這個位置,我將會在這裡剁掉你,就在這裡。」
說完抬手取下發簪,彎腰將其扔在李昭德腳下。
嚯!
如此狂妄近乎凌辱的舉動,讓文武百官陷入暴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