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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章 戰報傳來,滿朝驚恐,演繹獨角戲

  神都城。

  朝會。

  議論完政務,武則天蹙了蹙鳳眉,沉聲道:

  「河北戰況如何?」

  狄仁傑持象笏出列:「陛下,政事堂暫時沒有收到消息。」

  「沒戰報就是好兆頭,憑王孝傑的領兵才能,大概早已將邊境幾州收復。」

  李昭德旋即補充道。

  「不錯。」另一個宰相張柬之輕輕頷首:

  「按照臣的預估,損失慘重的突厥蠻子恐怕逃回草原王庭。」

  「陛下!」武三思板著臉,神情非常嚴肅:

  「突厥擅長忍氣吞聲,養精蓄銳,朝廷此戰雖勝,但邊防不能鬆懈。」

  滿朝文武見諸公胸有成竹,於是紛紛出聲刷存在感。

  「陛下,戰後的重建、安撫等事宜,可是一個漫長的過程,必須多派幾個大臣。」

  「不錯,此人不僅要有治政之才,還得手腕夠硬,方能坐鎮河北。」

  「陛下,臣舉薦監察御史茂頗,他為官清正廉明,在河北享有極高的美譽。」

  「……」

  大殿嘈雜聲四起,群臣都在議論戰後安撫工作。

  在他們看來,當初四國大戰,敵軍聯盟數十萬兵力,咱大周兵鋒所至,正面橫推!

  現在區區十萬蠻子,何足道哉?就像碾死一隻螻蟻般輕而易舉。

  武則天緊擰的眉頭慢慢舒展。

  信心是可以傳染的,她此時也長鬆一口氣。

  「陛下!」

  一個魁梧的武將出列,瓮聲瓮氣道:

  「還得注意西南,吐蕃蠢蠢欲動,興許會趁火打劫。」

  「提醒的好!」

  武則天投去一個頗為讚賞的目光,威聲道:

  「傳朕旨意,對待吐蕃不能放鬆警惕,安西大都護府增派防兵!」

  「陛下英明。」

  群臣齊聲高喊。

  話音剛罷。

  「陛下,有急報。」

  一個內侍趨行入殿。

  群臣面面相覷,而後露出輕微笑意。

  應該是捷報!

  待會該如何拍出圓潤絲滑的馬屁,才能讓陛下更高興?

  「傳!」

  武則天從御座上起身,動作顯得迫不及待。

  幾息后。

  一個憔悴疲憊的士兵被帶進來,他跪在地上顫聲道:

  「陛下,大事不好,前線傳來急報,王孝傑將軍潰敗。」

  轟!

  轟!

  晴朗無雲的天空,彷彿有一道九天驚雷,轟炸在朝殿。

  莊嚴隆重的大殿陷入詭異的氣氛。

  所有人都獃滯,一絲聲音都沒有,寂靜得如同陰森森的墓窖。

  如果戰報是「僵持」二字,那推測朝廷兵馬處於劣勢。

  可潰敗?

  這麼極端的詞語,只能說明什麼。

  朝廷敗得非常慘!

  武則天整個人僵在了那裡,駭然的表情中瞬間湧起無限的驚怖。

  士卒說的話如鐵鎚一般,在她的心頭重重一擊。

  「你,你說什麼,再說一遍!」武三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驚吼道。

  那士卒本就疲憊不堪,被這一吼,差點當場嚇死。

  他哭喪著臉,從腰間拿出羽檄遞給身旁的內侍。

  迅速傳遞的緊急軍事文書就稱為羽檄。

  內侍剛要呈上來。

  武則天雙手艱難撐著御案,沙啞著嗓音問道:

  「直接念。」

  群臣屏息凝神,生怕錯過一句話。

  內侍顫著手展開密封紙張,確認上面的大總管章印之後,字正腔圓念道:

  「突厥十八萬騎來勢洶湧,且裹挾河北百姓……」

  「半個月十幾場大戰,我軍敗多勝少,殲敵三萬折損七萬餘。」

  「……」

  「臣自去邊,在汾州布嚴防,遮虜南下肆掠京畿重地,乞陛下援河北。」

  話音落下,朝堂寂靜。

  鴉雀無聲!

  宛若無人絕域!

  這一連串的噩報,猶如晴天霹靂一般,瞬間將武則天震得全身僵固。

  朝廷兵馬敗得如一條喪家犬!

  皇帝尚且如此,群臣就更不用說了,震驚得惶惶難安。

  突厥有十八萬騎兵!

  整整十八萬鐵騎啊!!

  王孝傑敗逃,只能轉攻為守,防止突厥入侵河南道。

  也就說——

  放棄河北了!

  許多河北籍官員痛哭流涕,淳樸的百姓正遭遇著鐵騎的踐踏,嗚呼哀哉!

  群臣神情有些悲痛,一向富庶安穩的大周竟讓人有種山河破碎,民不聊生之感。

  「陛下!」

  尖銳的聲音響起,李昭德出列,怒髮衝冠道:「王孝傑乃罪魁禍首,該誅九族!」

  張柬之立即附和道:「丟失河北之罪,十幾萬大軍兵敗之罪,沒有朝廷旨意擅自退兵之罪,臣懇請陛下將其斬首。」

  「讓他去河北露臉,他倒好,把屁股露出來了。」武三思低聲譏諷。

  群臣垂頭不語,心裡則在冷笑。

  屎盆子往王將軍頭上扣,讓人家背黑鍋,真惡毒!

  真論罪名,也只是兵敗之罪,可要考慮突厥有十八萬騎兵,數量懸殊的情況下,突厥又據城而守。

  戰敗是情理之中。

  是你們政事堂諸公沒有預估兵力,沒有制定正確的戰略,導致朝廷以寡敵眾。

  更何況王孝傑如果不撤退,真要把這些兵馬全部丟在河北?

  這未免也太愚蠢了!

  狄仁傑神情肅重,反駁道:「此言謬也,王孝傑是保存精銳力量,蓄勢反撲。」

  李昭德針鋒相對,「還靠他反撲?經歷這次戰役,士氣低迷是可想而知……」

  「給朕閉嘴!」

  御座上,傳來憤怒的咆哮聲,好似醞釀已久的火山突然爆發。

  武則天心口劇烈起伏,她語調清冷,一字一句道:

  「快傳召子唯。」

  內侍領旨,慌不擇路跑出朝殿。

  原本喧嘩的大殿又安靜下來了,滿朝文武這才露出駭然之色。

  他們後知後覺。

  張巨蟒,實在太神了!

  每一次都是精準預測!

  簡直可怕到極致!

  倘若聽他的建議陳兵都督府,就算突厥南下,只要在草原上攔截蠻子,那就有足夠的時間於河北布置防線。

  可惜包括陛下在內,所有人都覺得這推測是個笑話。

  第二次,三十萬大軍!

  掐得分毫不差!

  突厥十八萬騎兵,加上裹挾的百姓和降兵,以及佔據城池有了源源不斷補給。

  這種條件下,朝廷唯有靠三十萬兵馬才能將突厥蠻子驅逐出河北!

  但是。

  就算有八成勝算,陛下也不敢賭!

  如今河北邊州淪陷,朝廷還是得派三十萬兵馬前去,絕不能做出割地這種喪權辱國之事!

  夫戰,勇氣也,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下一次,朝廷能贏么?

  經過這次慘敗,恐怕都募兵都艱難!

  有大臣愈發悲觀,腦海里浮現一個成語。

  亡國之兆!

  強盛一時,統領萬邦的大周帝國顯露盛極必衰之象!

  此刻,但凡有愛國之心的官員,都在反覆念叨一句話——悔不該不聽張巨蟒之言啊!

  鑒於此獠以往的辦事能力,他總能把事情解決,不管是通過暴力還是其他極端手段……

  眼下,此獠能不能扶大廈之將傾?

  驟然。

  「陛下。」一個御史台官員猶豫半晌,弱弱道:

  「您曾有旨意,張易之不準參見朝會。」

  群臣愕然,一道道目光落在他身上,就像看傻子一樣。

  分不清狀況?

  此一時彼一時啊!

  此君估計要見閻王了。

  武則天目光森寒,迸射出猶如實質性的殺機,冷叱:

  「拖出去,杖斃!」

  伴著凄厲的慘叫喊冤聲,時間緩緩流逝。

  朝殿氣氛依舊沉悶,可幾個宰相卻露出迥異的神色。

  李昭德眼底的喜意掩藏不住。

  武三思表情僵硬,籠罩著一層化不去的寒霜。

  張柬之跟狄仁傑對視一眼,目中意味不明。

  御座上。

  縱然腸子都悔青了,但武則天強制讓自己冷靜下來,思緒不能亂,待會要談論一件涉及國本的大事!

  嚴峻的形勢下,奪回河北是底線,她強烈的自尊心不容許割地!

  但要想奪回河北,首先必須斬斷突厥「反周復唐」的旗幟。

  唯有立太子!

  ……

  半刻鐘后。

  一襲精緻白袍緩緩走進大殿,他的表情雲淡風輕,波瀾不驚的深邃視線望向御座。

  「臣參見陛下。」

  他低醇的聲音,內斂又穩重。

  群臣竟生出一股荒謬的感覺,好似有此獠在,一切困難都能迎刃而解。

  武則天喉嚨輕微翻滾了一下,低聲道:

  「是朕之過錯,當初若是採納子唯的建議,那該多好。」

  群臣瞬間錯愕。

  讓這個冷血無情的皇帝道歉,那真是比登天還難。

  她竟然當著滿朝文武的面,給張巨蟒致歉!

  張易之稍默,便有內侍遞來前線戰報。

  他面無表情看完后,旋即感慨道:

  「誓掃突厥不顧身,九萬貂錦喪胡塵。」

  「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裡人。」

  沉痛而富有情致的語調,大殿頓時有股悲哀氣氛。

  詩情凄楚,聽來便潸然淚下。

  從幽州穿過定州這條無定河,埋葬了多少大周男兒的枯骨?

  一些感性的大臣眼眶濕潤,將士的妻子能承受喪夫之痛么?

  或許還在夢境之中盼他早日歸來團聚吧。

  群臣百般滋味湧上心頭,朝殿籠罩著一片蕭瑟慘淡。

  其實所有人都很清楚,張巨蟒在莊嚴的朝會吟詩,其實就是在暗諷!

  諷刺文武百官尸位素餐,甚至嘲諷陛下的決策導致數萬男兒喪命!

  群臣只能假裝悲傷,從而掩飾惱怒和尷尬。

  但不得不說,此獠才華真是厲害,隨手又是一首傳世之作。

  許久。

  張易之平復情緒,沉聲道:

  「陛下,河北絕不能丟,否則站在這裡的每個人,皆無顏面見天下百姓,死後愧對列祖列宗!」

  武則天神情肅然,「朕準備募兵三十萬,再赴河北,你有何戰略?」

  群臣皆頷首。

  河北絕不能丟,這是共識!

  張易之略琢磨,謹慎措辭:「眼下,默啜以反周復唐名義侵佔河北,投降歸附者不數。」

  「但時間一長,草原蠻子的本性就會徹底暴露,到時候內部自亂。」

  頓了頓,他表情變得堅決,朗聲道:

  「所以朝廷必須打倒突厥旗幟,臣請立皇太子!」

  嘩!

  此言一出,滿朝嘩然。

  絕大部分官員都一臉震撼。

  儲位之爭要落下帷幕么?

  陰差陽錯,竟然是因為突厥入侵!

  只片刻時間,他們都想通了,張巨蟒的提議的確是破局之法。

  許多官員早有預謀,其實張巨蟒不說,他們也會提及立太子。

  李昭德眯著眼睛死死盯著武三思,目光有一絲戲謔。

  既然要打倒反周復唐的旗幟,太子只能姓李!

  武則天與張易之對視幾秒,她神色有幾分難看。

  吃了一場敗仗,被突厥逼入絕境。

  沒得選了。

  「傳召宗室!」

  武則天的聲音像砂紙磨過桌面一樣沙啞。

  可落在李唐舊臣耳朵里,低沉舒緩之中還帶點空靈悠遠的感覺。

  天籟之音!

  成功了!

  得來全不費工夫!

  只要李氏成為太子,那以後的江山社稷就將重回李唐!

  剎那間,興奮激動的氣氛瀰漫整個朝殿,也驅散了些許悲哀絕望。

  絕望的自然是武三思及其黨羽。

  毫無徵兆,就這樣輸了!

  關鍵還不敢去爭取,他姓武。

  真要破壞李氏太子之位,那河北淪陷的責任就得由他武三思來擔!

  該死的突厥蠻子!

  入侵就入侵,偏要打著反周復唐的名義!

  殿內悲喜兩重天,御座上的武則天也是面色陰沉。

  不過一個疑惑盤踞在眾人腦海里。

  張巨蟒他圖什麼?

  來不及多思考,殿內陸續進來一些郡王。

  最後就是廬陵王李顯,相王李旦,太平公主李令月。

  三個人的表情也十分有趣,大概在路上就已經了解始末。

  太平竭力剋制難看的神色,可眉眼依舊有股肅殺之氣。

  李顯裝出一副平靜的模樣,但輕微抽搐的嘴角暴露他的心情。

  而李旦似乎有些緊張,又有些茫然,以及期待。

  朝殿人越來越多,氣氛卻更加寂靜。

  寂靜得有些詭異。

  所有人都清楚,待會極為關鍵!

  儲位全憑陛下抉擇,她會選擇廬陵王還是相王?

  當然,太平殿下充其量是湊數,她是絕無可能。

  時間緩緩流逝,宮婢更換了好幾次檀香,殿內依然沒人開口。

  都在等那個率先沉不住氣的。

  武則天放在御座扶手上的手背青筋暴起,她眸底暗芒冷肅,環視著大殿。

  氣氛幾乎凝固之際。

  一道聲音響起。

  「廬陵王性格寬厚仁慈,臣覺得他最適合太子之位。」

  聽著熟悉的語調,群臣腦海里掀起了驚濤駭浪。

  他們不敢置信,循聲望去再次確認。

  真的是張巨蟒!

  轟!

  轟!

  轟!

  猶如五雷轟頂,讓所有人都頭皮發麻。

  這句話不啻於九級大地震!

  所有人都被震傻了!

  多麼荒謬絕倫啊,可它的確發生了。

  在徹底得罪李唐的情況下,張巨蟒舉薦廬陵王。

  還是第一個!

  這第一的意義太大了!

  說明什麼?

  此獠或許早就投靠了廬陵王!

  恐怕還是死心塌地的效忠。

  現在要圖窮匕見!

  武則天心中的震驚程度,不亞於河北兵敗!

  後背傳來刺冷的涼意,她太陽穴突然突突跳了幾下,險些氣得昏厥過去。

  太平玉頰駭然,她的心臟被這句話衝擊得破碎稀爛。

  眼眶驟然泛紅,眸子透過人群,死死盯著張易之。

  背叛!

  遭到背叛了!

  那些話全是假的!

  如果不是朝殿,太平恐怕也會癱倒在地。

  滿腔的悲痛無法抑制,她指甲深深嵌入手掌,留下刺目的猩紅。

  而這時候,群臣忽略了所有人,矚目凝望的對象便是李顯。

  在一開始的震驚以後,李顯剋制不住喜悅之情。

  竟然綳不住笑容,嘴角彎起一抹明顯的弧度。

  群臣沒有看到驚愕神色,僅僅看到廬陵王臉上的笑容。

  聯繫張巨蟒第一個舉薦,看來兩人早已暗中結盟。

  群臣恍惚之間,突然想起來了。

  張巨蟒跟相王府有死仇,跟李唐有不共戴天之仇。

  可僅從私人角度,此獠跟廬陵王府真沒起衝突。

  更何況,安樂郡主還是陛下擬定的未婚妻。

  嚯!

  細思極恐!

  張巨蟒跟廬陵王竟然隱藏得這麼深!

  眼下河北即將淪陷,時局瞬息萬變,誰能掌握先機,誰便可這朝堂中立足。

  看來張巨蟒覺得大周江山不穩,迫不及待找後路了。

  不止是普通官員,連宰相們都陷入懵逼狀態。

  御座上,武則天眸子流露著幾分詭絕的殺氣。

  她目光在張易之和李顯之間來回移動,她突然有一股錯覺。

  只見那兩人望著她的眼神幾乎如出一轍,倒像是同仇敵愾!

  武則天此時此刻的心情,難以用言語描述。

  她忽然想起小時候,被兄長趕出武府,流落街頭的那種悲哀凄涼。

  縱觀歷朝歷代的皇帝,有誰能做到自己這樣?這麼信任一個臣子?

  無數次縱容,給予無節制的權力。

  得來的卻是這樣的結果。

  難道他心裡一直裝著李唐江山?

  巴不得趕緊朕退位?

  誰都可以叛朕!

  可朕真的害怕那個人是你!

  冗長的安靜。

  群臣生怕發出聲音,甚至都不敢呼吸。

  他們理解陛下的心情,換位思考,誰能不悲痛憤怒呢?

  陛下對此獠,真比對親兒子還親啊!

  無數道目光落在那道身影上,只見其表情平靜,似乎沒有任何情緒波動。

  簡直是十足的政客,心真狠啊!

  人間已經容不得此獠,要上天去了。

  「呵呵…」

  毛骨悚然的笑聲從上方從來,武則天整個人氣場暗潮洶湧,凌厲的如同來自地獄的羅剎惡鬼。

  她表情漠然,陰森森道:

  「突厥蠻子殺戮朕的子民,侵佔大周疆土,朕還要繼續妥協?」

  「痴心妄想!就算蠻子扛著反周復唐的旗幟,朕也絕不妥協!」

  「昭昭有周,天俾萬國!蠻子要戰,朕便戰!」

  「誰敢再言立太子,朕將他碎屍萬段!」

  最後一句咆哮,近乎要掀破整座大殿。

  噗通!

  群臣整齊劃一跪在地上,齊聲道:「請陛下息怒。」

  不可能立太子了。

  陛下心緒徹底亂了!

  是啊,外敵侵佔河北,內部神皇司司長、在京師頗有民心的張巨蟒竟然投靠李唐?

  這種形勢下,陛下真敢立太子,突厥只要衝出河北南下,天下混亂,神都城極有可能發生政變。

  張巨蟒破釜沉舟的一擊,看來失敗了。

  眼下此獠徹底暴露,陛下雖然找不到借口殺他,但絕對會收走一切權力。

  武則天面色恢復平靜,很淡然開口:

  「傳朕旨意,神皇司司長、福利庫負責人張易之……」

  「卸職」兩個字還沒說出口,

  她陡然如被醍醐灌頂般腦中霎時通透,睜大了眼看向張易之……正好與張易之四目相接。

  望著張易之眼底的澄明幽沉,她獃滯住了。

  望著陛下愣住的模樣,幾個宰相驟然一驚,如閃電劈在頭頂。

  算計!

  一切都是張易之的算計!

  他似乎早就預料到立太子,且斷定極有可能是廬陵王!

  此人得罪了李唐,他才是最不願意立太子!!!

  於是導演這一出好戲。

  第一個開口舉薦廬陵王。

  算準了廬陵王城府淺,果然廬陵王這種時候竟然控制不住竊喜。

  落在大家眼裡,真的好像兩人早已結盟。

  陛下豈能容忍?

  還是在江山不穩固的情況下,最信任的大臣投靠李唐?

  於是勃然大怒,當著滿朝文武的面,下旨誰言立太子誰死。

  相當於把話說絕了!

  武三思眼底閃過驚恐,此獠心機未免太恐怖了!

  而李昭德則是滿臉憤怒,幾乎想上去將張易之撕碎!

  最佳的機會被此獠破壞了!

  狄仁傑暗嘆一聲,心裡感慨:「深諳權術,把准了陛下的脈。」

  能做官的都是精英,越來越多大臣反應過來。

  那真叫一個震驚!

  什麼叫心機!

  此獠將權術演繹得淋漓盡致!

  把廬陵王和陛下的性格算計得死死的,就這樣輕飄飄的幾句話。

  這不僅需要心機,更需要膽量和魄力,拿前途和滿門性命在賭博!

  夠狠,夠恐怖。

  恐怖如斯啊!

  太平腫成桃紅的眼睛閉了閉,睜開后狠狠剜了張易之一眼,不過唇畔卻勾起弧度。

  武則天情緒慢慢平復,竟然有種站在懸崖邊重新找回依靠的感覺。

  不過她又惱怒,又覺得此獠著實可恨,最後化成一句話:

  「退朝,張易之隨朕來御書房。」

  話音落下,沉寂了幾息。

  群臣有氣無力道:「恭送陛下!」

  雖然結果很糟糕,但不得不說,這場戲真的很精彩。

  望著那道白袍隨御駕漸漸走遠,群臣都有些恍惚迷茫。

  可怕的惡獠!

  ……

  御道上。

  一輛馬車裡。

  韋玉緊緊攥著手帕,一顆心七上八下,聽到聲響后趕緊掀開車簾,迎李顯上車。

  「怎樣?」韋玉聲音帶著顫抖。

  李顯好像經歷了歲月輪迴,滿臉滄桑,他沒有正面回答,只是喟然道:

  「本王真的誤會子唯了。」

  「子唯是誰?」韋玉十分訝異。

  整天叫張巨蟒,誰還記得子唯。

  李顯橫眉冷視:「張易之啊,他原來一直支持著本王。」

  嚯!

  張巨蟒?

  怎麼可能?

  韋玉大驚失色,忙道:「具體說說。」

  李顯組織語言,將朝會那一幕繪聲繪色的描述。

  只見韋玉的臉色愈發難看,像死了爹媽一樣。

  手帕被擰成麻花狀,嬌軀都在顫抖,她冷冷截住李顯的話:

  「糊塗透頂啊!此獠哪裡在支持你,分明在拆台,在算計你啊,實在是可恨至極!!!」

  「此話怎講?」這回輪到李顯迷惑。

  韋玉內心陷入深深的絕望,這位夫君真的愚蠢木訥,被賣了還幫著數錢。

  她悲憤絕望的只覺呼吸困難,狼狽地癱倒在榻上,哀聲道:

  「全天下任何人都可以舉薦你,唯獨他不行。」

  「陛下對待此獠,比對你個親兒子還親,她會允許此獠投靠李唐?」

  「如果此獠不開口壞事,你恐怕已經是太子了。」

  「……」

  斷斷續續夾雜著哭腔的幾段話,李顯終於聽明白了。

  他一雙眼冒著火,拳頭攥的咯咯直響,一拳轟在車壁,嘶吼道:

  「欺本王太甚!」

  韋氏恨意滔天,咬碎牙齦:「你當時為什麼要笑?」

  「本王一開始也是震驚的表情。」李顯嘴唇囁喏。

  韋玉啞著嗓子問:「一閃而逝對吧?」

  李顯低著頭不答。

  「君子喜不形於色,何況那是大朝會,還是決定儲位的關鍵時刻,你竟然笑得出來……」

  韋玉想罵的話都堵在嗓子眼裡,她嘆了一聲,不再說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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