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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五章 那一箭的風情!

  汾州營地演武場。

  四周旗幟獵獵作響,高高架起的火盆火舌搖曳將演武場映的亮如白晝。

  兵士們圍著兩個肉搏較量的百夫長,起鬨聲一陣比一陣高,熱鬧非凡。

  軍帳內。

  北伐討突厥大軍,四品以上將領皆坐在會議桌上,緊緊盯著眼前的大沙盤。

  上面河流,山脈,峽谷分佈清晰明了,儼然囊括了河北全境,淪陷的城池皆插上了白旗。

  簡直神乎其神!

  以往粗糙簡陋的輿圖弱爆了!

  所有將領油然而生一股敬佩。

  大帥或許打仗的本領不行,但鬼斧神工之術冠絕歷朝歷代!

  張易之冷冰冰掃過眾將領,肅聲道:

  「眼下戰略目標很簡單,先奪回城池。」

  眾將領重重點頭。

  突厥的劣勢就是據城而守,在擁有三十萬大軍的情況下,想奪回城池並非難事。

  關鍵是怎麼保證最大限度減少兵力折損,最重要的是如何應對突厥反撲。

  張易之伸出手,拔掉一面白旗,「明天,破欒城。」

  話音剛罷。

  一個大嗓門急聲道:「大帥,末將願往,替北伐軍先拔頭籌!」

  這可是立功的好機會,如果北伐慘敗,他至少還有拿的出手的戰績。

  其餘將領皺了皺眉,暗惱慢了一步。

  張易之臉上沒有多餘的情緒,直視著他:

  「劉將軍,帶多少人馬,多久時間破城?」

  明威將軍劉茂良頓了頓,半晌吐出一句話:

  「欒城是定州的一道屏障,城內有八千蠻子,末將帶一萬五兵馬前往,兩天時間破城!」

  張易之指節輕叩桌面,沒有說話。

  望著大帥逐漸森然的表情,劉茂良莫名有些不安,擲地有聲道:

  「末將願立軍令狀,兩天沒破城,自刎謝罪!」

  氣氛有些沉寂。

  眾將領一臉迷茫,皆摸不清大帥的想法。

  按理說,兩天破城已經是優秀,狂且劉茂良信心滿滿。

  看大帥這模樣,顯然極為不滿意。

  「廢物!」

  張易之陡然拔高聲調:「明天我帶六千兵馬親征欒城。」

  嚯!

  此話猶如巨石扔進平靜的湖面,掀起了驚濤駭浪。

  眾將領目光獃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大帥,這是生與死的戰爭,並非過家家啊!

  六千兵馬?

  牛皮都被你吹破了!

  王孝傑有些惶惶,艱難地咽了一口唾沫:

  「大帥,還是由末將率兩萬兵馬前往欒城,圍而不攻,先剿滅前來支援的突厥蠻子,原本駐守欒城的蠻子必然相援,咱們再與其展開野戰。」

  張易之盯著王孝傑看了一眼。

  「這是軍令。」

  一時間鴉雀無聲。

  王孝傑喉嚨哽咽,頹然的低下頭。

  剩下的將領面面相覷,大帳內氣氛沉悶。

  狂妄剛愎,目中無人!

  他們之前燃起的信心瞬間被澆滅。

  這位做兵馬大元帥,是三十萬將士的悲哀!

  欒城固若金湯,就算再擅長破城的將軍,想憑藉六千兵馬端掉?

  難如上青天!

  更何況他還從未接觸過大型戰爭。

  每個人都神色隱憂,張了張口,一時無言。

  張易之神情無波無瀾,淡淡道:

  「六千兵馬,一半精銳,一半新兵,唯有經過戰火的洗禮,新兵才能成長起來。」

  眾將領已經不知自己臉上是何表情了。

  他們看向鎮定自若的大帥,笑容苦澀。

  將帥無能,累死三軍!

  跟著大帥打仗,註定要陪他遺臭萬年了……

  ……

  東邊微露魚白,天色一片青冥。

  校場上。

  許多將領圍成一團,看著地上那幾個重型武器。

  從外形來看,像是一張大木床,上面架著一個體型巨大的弩。

  有三套弓臂,輔以繩索和滑輪連接在一起。

  用來扣動扳機的東西,竟然是巨型斧頭……

  「這叫三弓床弩,裡面加入了牽引鉤,滑輪,殺傷力極強。」

  張易之給眾人解釋。

  冷兵器巔峰之作,放在大周朝絕對是降維打擊。

  「龐然大物,威風赫赫。」薛訥贊了一聲,旋即皺眉道:

  「但對攻城應該起不到效果。」

  王孝傑略默,帶著勸誡的口吻說道:

  「大帥,欒城是一座堅城,突厥必然重兵把守,就算這武器再厲害,也很難決定戰局。」

  張易之不置可否,「拭目以待吧。」

  「咚——」

  刁斗聲悠然傳來,張易之翻身上馬,身後騎兵甲片的碰撞聲連成一片,幾百個步兵負責搬運三弓床弩。

  裴旻雙手一仰,把黑色纛旗綁在長桿上。

  陳長卿立在戰車上,雙腿抖如糠篩,把「張」字帥旗扛在肩頭。

  「不滅犯我大周子民之賊寇,誓死不還!生為民,死殉國!」

  張易之中氣十足怒吼,旋即一甩韁繩,馬蹄翻飛之間衝出軍營,身後黑壓壓的六千兵馬緊隨其後,校場為之震動!

  「殺蠻子!」

  「殺蠻子!」

  軍營里響起鋪天蓋地的吼聲,將士們心中熱血澎湃難抑。

  等馬蹄聲漸漸遠去,王孝傑看了眼薛訥,喟然道:「薛將軍,再過半個時辰,你派兵鑲助,總不能讓大帥戰死欒城吧?」

  「唉,胡鬧啊,有時候我都懷疑大帥是突厥派來搗亂的。」

  薛訥重重嘆了一聲,而後轉道去軍營召集麾下。

  ……

  欒城縣府。

  寬闊的縣衙大堂中,疏勒骨咄正將雙腿搭在案上,斜靠著坐榻,兩個侍女跪著給他揉腳。

  堂前兩排突厥親軍肅然而立,森然嚴肅之狀,卻與疏勒骨咄的漫不經心截然相反。

  看似寬闊兇狠的臉龐間,卻流露出絲絲笑意,銳如鷹隼的目光下,彷彿有種傲然天地的自信。

  腳步聲響起,一個戴頭冠的文士趨行入堂,神情狂喜道:

  「疏勒大人,潑天大功,潑天大功啊!」

  「可別唬我。」疏勒骨咄推開兩個侍女,急不可耐道:「究竟是什麼功勞?」

  文士激動得熱淚奪眶,勉強平復情緒,「據斥候回稟,城外兩里處約有六千兵馬。」

  「就這?」疏勒骨咄神情明顯失望,悶聲道:

  「欒城是大周北伐必經之路,他們前來攻城很正常。」

  文士湊上前,嘿嘿笑道:

  「可如果敵方將軍身著金色鎧甲,男生女相,還掛著張字帥旗呢?」

  嗯?

  疏勒骨咄疑惑了幾息,剎那間,欣喜若狂!

  「你確定?!」他緊緊揪著文士的衣襟,怒聲逼問。

  「千真萬確,斥候看的一清二楚。」

  主帥!

  是大周主帥!

  「哈哈哈哈哈——」疏勒骨咄陡然間放肆大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可汗說得沒錯,此人果然不通兵事,帶六千個人攻城,這是送功勞來的!」

  只要斬掉此人,的確是潑天大功,憑此一躍成為草原幾個部落的首領!

  疏勒骨咄滿飲一壺,嘶聲咆哮道:

  「老子碰上倒霉事,前來鎮守欒城,沒想到轉運了,張易之你他娘的今天死定了!」

  「上天恩賜老子的功勞,今天不斬了他,老子恐怕會遭報應!」

  文士忙捧哏道:「大人,這叫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疏勒骨咄嘴角掠過一絲冷笑,招來一個親信,「快馬加鞭去稟報可汗,為我籌辦慶功宴!」

  ……

  城外平原。

  張易之眺望兩里處的高聳城池,眼底露出瘋狂之色。

  一個校尉近前,疑惑道:「大帥,就在這裡紮營么?」

  要攻城就一鼓作氣,哪有在八百步外停下的?

  張易之沒答,反問道:「一般弓弩能達到多遠距離?」

  校尉琢磨了一下,回答:「最多兩百步。」

  「太短了。」

  張易之下馬,驟然怒吼道:「床弩準備,大力士準備!」

  在校尉駭然的目光中,走出三十個高壯魁梧的士兵,絞軸張弦。

  這一刻,不止是校尉,許多士兵也震撼了。

  要三十個大力士拉弓!

  還有這哪裡是箭矢?

  分明狀如標槍!

  三片鐵翎就像三把劍一樣。

  眼前這一幕超出了他們的認知範疇。

  這他娘的是弓弩?

  這能射出去?

  弓箭根本無法達到這麼遠的距離!

  所有人都表情凝重,看來這就是大帥專門研製的大殺器了。

  究竟有沒有效果?

  城牆上。

  疏勒骨咄遙望著遠方黑壓壓的兵馬,他呸了一聲:

  「懦夫,張易之你就是個徹頭徹尾的懦夫!」

  在他看來,敵方絕對是畏懼,想著臨陣脫逃。

  不然根本解釋不通。

  你攻城,好歹也要先靠近城池啊!

  哪有離這麼遠,跟城池大眼瞪大眼?

  疏勒骨咄思慮了幾息時間,攥緊拳頭,下令道:

  「兒郎們,如果敵方意圖撤離,咱們鐵蹄傾巢而出!」

  他絕不容許戰功就這樣溜走!

  就算大周有伏兵,就算麾下兒郎全部犧牲。

  只要能將敵方元帥斬首,那一切都是值得的!

  平原上。

  「看清楚了么?」

  張易之指著城牆最中央的那個黑影。

  這麼遠,只能看見一團模糊的影子。

  「準備!」

  八張三弓床弩瞄準。

  張易之負手而立,厲喝道:「發射!」

  剎那間。

  氣氛猶如凝固。

  所有士兵都屏氣凝神,心跳快了好幾個節拍。

  大力士們雙臂肌肉酸脹發抖,異常艱難拉「弓」。

  豆大的汗水順著他們的下顎嘀嗒嘀嗒往下滴,衣襟已經被汗水濕了一片。

  這該需要多大的力道?

  所有人都驚駭萬分。

  就在力士們肺部難受如同快要炸開時。

  八個神皇司綠袍手持斧頭,深吸一口氣,用盡全身的力量劈在扳機上。

  咻!

  咻!

  咻!

  八張床弩,二十四根長箭,破空聲震耳欲聾,席捲著陣陣狂風。

  八百步外,以勢不可擋的氣勢,疾馳殺去。

  ……

  疏勒骨咄摸了摸城牆,耐心一點點被耗盡。

  他決定再等半個時辰,張易之不來攻城,便率領鐵蹄出城殺戮。

  名震萬邦的張易之,你的死期到了,死在老子的手上。

  老子是草原最勇猛的男人!

  驟然。

  「啊,這是什麼?」

  有蠻子驚恐欲絕,凄厲地嘶吼。

  空中,無數箭矢飛射過來,彷彿是一道箭陣,籠罩著城牆。

  不,不是箭矢,是擲過來的標槍!

  可城牆下哪有身影?

  利刃森寒!

  威勢驚人!

  霸氣冷冽!

  疏勒骨咄見此場景,頓時瞳孔一縮,臉上浮現一抹驚駭的表情。

  整個人霎時間如落入冰窟窿一般,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拿彎刀橫在身前格擋!

  兩個親兵急速奔襲,他們忠心耿耿,排成人牆擋在首領身前英勇赴死。

  「噗通!」

  那一聲震響令疏勒骨咄面色大變!

  在他極度不可思議的目光之中,長箭穿透兩個親兵的喉嚨,手中精鐵打造的狂刀被刺穿了。

  箭矢沒有絲毫留念肉體的鮮美,繼續橫衝直撞。

  他反應不及的時候,從脖子上橫穿而過。

  疏勒骨咄雙眼圓睜,嘴裡血沫狂涌。

  頃刻之間。

  三個人不是栽倒。

  而是往後飛!

  被長箭的力道衝擊在空中,血霧瀰漫。

  直到撞擊在城牆後面的塔樓上,在摔落在地,氣息當場斷絕。

  長箭穿三人。

  臨死前,疏勒骨咄腦海只剩一個問題。

  這他娘的到底是什麼箭?

  ……

  平原上寂靜了。

  隔著八百步,就能聽見城牆上哀嚎聲此起彼伏。

  絕對是首領死了。

  剎那間。

  無數士兵將目光投向張大帥,睜大了眼血氣瞬間湧上頭頂。

  如同見到了鬼神一般。

  震驚!

  駭然!

  瞠目結舌!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千里之外取敵將首級?

  這一幕,超越了所有人的想象。

  大力士們完全脫力,手臂垂著抬不起來,他們咧著嘴大笑。

  張易之目光轉向欒城,俊美無儔的臉龐中,殺氣隱然而現。

  「隨本帥破城!」

  他一躍上馬,猛夾馬腹,如風而出。

  身後熱血激蕩的士兵,怒吼著震天的「殺」聲,如山崩地裂般轟然殺出。

  連陳長卿都熱血沸騰,高高舉起張字帥旗,蠻子老大都斃命了,他們還有幾分士氣?

  此時要搶戰功,封爵領賞啊!

  鐵蹄飛奔,掀起漫天的塵埃,遮天蔽日。

  如潮的喊殺聲,衝天雲霄,直令天地為之變色。

  蠻子聞聲望去,滾滾而至的沙暴,和塵霧中涌動的人影,還有那高高飄揚的「張」字帥旗時。

  瞬時間就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慌亂中。

  首領都死了,怎麼守城?

  「迎敵!」

  「準備火油,石砲!」

  驚恐的叫聲驟起,蠻子勉強鼓起勇氣,可意志還是悄悄瓦解。

  大周軍隊組成的龐大楔形陣,彷彿決堤而下的洪流,挾裹著無上威勢,轟然而至。

  臨至城下,張易之怒吼道:

  「投石機,弓箭手掩護,爬牆!」

  這時候,所有士兵才注意到牆上釘死的箭矢。

  箭矢太粗壯了,人完全可以踩在上面,根本不需要雲梯。

  首領暴斃,突厥蠻子處於恐慌狀態,沒有明確的守城指令,東一句西一句,徹底混亂。

  隨著第一個士兵爬上城牆,第一個試圖逃跑的蠻子被箭矢射死。

  張易之知道,大局已定。

  ……

  ……

  不知殺了多久,城牆弔橋到處是屍體,鮮血浸透了每一寸地,形成了大片令人作嘔的暗紅色泥沼。

  血地向著東西兩翼平鋪擴展開去,無數殘缺的肢體、碎裂的頭顱散落在上面,彷彿大紅地毯上點綴的刺繡。

  如此血腥的畫面,直如修羅地獄般的慘烈。

  剩下的突厥蠻子被駭破了膽,紛紛放下兵器,舉手投降。

  但還是不少人負隅頑抗,被氣勢正盛的周軍砍翻。

  張易之卸下金色鎧甲,站在城牆上,塔樓頂端那「張」字大旗迎風飄揚。

  校尉朝張易之這邊走來,表情滿是敬佩,稟報道:

  「大帥,接下來該如何處置。」

  張易之面色不變:「記錄戰功,將賞賜發下去。」

  校尉點頭,欣喜道:「大概還有三千個蠻子投降。」

  「呵……」短促似譏笑,張易之陰沉暴戾的眸子凝視著他:

  「抱歉,我不接受俘虜!」

  校尉卻臉色發白,顫著聲問:「全部……殺了?」

  自古不殺降兵,這是慣例。

  張易之眼神平靜:

  「殺!一個不留,殺降罵名我來擔,上天罪孽我來受。」

  校尉遲疑半晌,只得抱拳道:「得令!」

  就在他轉身的時候,張易之叫住他,聲音冷冽道:

  「擒住城內的漢奸,匯聚到城外,直接活埋!」

  校尉脊骨發出陣陣寒意,略微平復恐懼的情緒,重重點頭!

  ……

  當薛訥率領一萬援軍,慢慢朝欒城靠近。

  離城牆還有五百步的時候,隊伍寂靜一片。

  他們看到了什麼?

  只見染血的城牆上,插著威風赫赫的黑色纛旗!

  一襲白袍負手而立,墨發隨狂風漫舞,周遭屍橫遍野,他宛若魔神!

  空氣凝結。

  安靜得可怕!

  半晌。

  薛仁貴之子,戰功赫赫的薛訥將軍張大著嘴,狀若痴獃:

  「這…這怎麼可能?!」

  六千兵馬以寡敵眾,僅僅半個時辰,欒城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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