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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九章 如神降臨,蒼穹染血!

  深夜,趙州城。

  突厥軍帳。

  氣氛有些凝重。

  儘管九戰九勝,殲滅敵方兩萬兵馬,突厥眾將軍非但沒有興奮,反倒感覺狂躁。

  就像一座龐大的山峰壓在胸口,透不過氣,精神都有些錯亂。

  詭異!

  敵方主帥太詭異了!

  不惜代價也要橫推到趙州城,城外駐守著足足二十七萬兵馬!

  究竟想幹什麼?

  阿史那默啜來回踱步,最終慢慢坐在了一張椅子上。

  「咚」一聲,忽一拳砸在了桌上,恨恨一聲:「分析一下吧。」

  眾將領臉龐都被陰霾籠罩著,皆把目光投向幕僚。

  「張易之的意圖呼之欲出,畢其功於一役。」

  阿波達干元珍神色平靜地給與答覆。

  嚯!

  眾人皆駭然。

  儘管早有猜測,可聽到軍師這般篤定的回答,他們依舊覺得難以置信。

  怪不得中原人叫他張巨蟒!

  比蟒蛇還貪得無厭!

  簡直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阿波達干元珍略默,起身走向掛在牆上的輿圖,肅聲道:

  「據斥候以命換來的消息,南城一百裡外駐守著大周九萬兵馬,西城九萬,東城九萬,唯獨北城。」

  「圍三放一,讓我們從北城撤離。」

  闕特勤陰沉著臉,揮臂喝道:「那咱們據城而守!」

  右設阿史那摩根瞥了他一眼,瓮聲瓮氣道:

  「跟頭烏龜一樣縮在趙州,咱們能得到什麼利益?」

  「兒郎本就不擅長守城,再加上部落之間經常內鬥,時間一久,士氣全無,別說擊潰周軍,恐怕會慘敗。」

  「不錯。」阿波達干元珍輕輕頷首,目光轉向默啜,「可汗,必須撤離趙州。」

  默啜快步走到輿圖前,沉吟片刻,略有疑惑問道:

  「依軍師的意思,咱們撤離后,大周就會追擊,與我們野戰?」

  此話一出,軍帳內靜作一片。

  野戰?

  中原跟草原鐵蹄野戰,張易之在想什麼?

  阿波達干元珍深吸一口氣,不疾不徐道:

  「這是一個陽謀,張易之拋出了我們無法拒絕的誘惑。」

  「山林平原於草原鐵蹄而言,如魚得水,在兵力對等的情況下,我們佔有絕對優勢,豈能錯失機會?除非可汗不想割據河北。」

  「本可汗不會半途而廢!」默啜冷哼一聲,森寒的目光掃視眾人:

  「難道你們不想要這片富饒的土地?」

  一眾突厥將領面色猙獰,嘶聲道:

  「想!」

  他們艷羨中原生活,不想再逐水草而居,因寒冷遷徙各地,過著居無定所的生活。

  默啜滿意點頭,旋即冷笑一聲:「可張易之不是蠢貨。」

  經過幾場戰役,在他心裡,張易之就是一個梟雄人物。

  心機頗深,且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阿波達干元珍皺眉道:「所以張易之有憑仗,他堅信自己能贏,也堅信我們會陪他豪賭。」

  略頓,用怪異的口氣說道:

  「雙方以三十萬士卒為籌碼。」

  儘管表現得鎮定自若,但阿波達干元珍內心頗受震動。

  張易之,中原亘古難見的鐵腕人物。

  不給自己留後路,將強勢演繹到極致!

  默啜踱步到炭火前,慢慢蹲下,凝視著熊熊火焰。

  他自幼就是草原的天之驕子,年輕倨傲,一把射日弓,一柄狼頭刀,敢於向草原所有悍兵單挑挑釁,也戴上了至高無上的勇士光環。

  現如今他還只有四十齣頭,就成為了草原可汗!

  其中固然有血統親緣的緣故,但更多的是依靠自己的能力。

  否則,敬重勇士的突厥人也不會服他。

  勇而無畏者,謂之勇士。

  從生下來到今天,默啜也確實不知畏懼為何物。

  一往無前,無所畏懼!

  默啜渾身氣勢陡然凌厲,他眯了眯眼,厲聲道:

  「張易之,既然喜歡賭,那就陪你賭,這將是你人生最後的一場賭博。」

  「本可汗會親手剁掉你,一刀刀割掉你的肉放在聖山祭祀!」

  大帳內噤若寒蟬。

  眾將領互視一眼,眼底也湧起磅礴戰意。

  勇猛根植於草原兒郎的骨髓里,面對敵人的挑釁,這次絕不會退!

  這可能是幾百年來,最壯闊恢宏的戰役。

  但最後勝利者,一定是偉大的突厥兒郎!

  默啜走到主座,雙手撐著桌沿,下一道道命令:

  「草原才是我們突厥的主戰場,我們以逸待勞,就在這雁門關外等他們來。」

  「那裡將是大周二十七萬兵馬的埋骨之地!」

  「傳本可汗命令,所有部落兵馬開始集結,火速撤離趙州城!」

  「闕特勤,你派出最精銳的突厥馬探,密切監視周軍的動向,要掌握他們的一舉一動。」

  「是!」

  眾將領高聲應諾。

  「對了可汗。」一直旁聽的閻知微插話道:

  「不如劫掠趙州城老弱病殘,使其做人肉盾牌,到時候可以幫咱們抵抗幾波攻勢。」

  眾將領似有些意動。

  阿波達干元珍給他們潑冷水,「以張易之冷血無情的心性,會生出惻隱之心么?」

  「那些百姓就是累贅,不必帶走!」

  闕特勤咬牙怒道:「他娘的張易之殺俘虜,咱們殺百姓!」

  默啜點頭,輕描淡寫的說:

  「能殺多少殺多少,別造成混亂,影響咱們撤離時間。」

  「遵命!」

  默啜目光幽森,冷冷道:

  「諸位,他張易之輸不起,我們同樣輸不起,此戰一定要謹慎再謹慎。」

  「可汗放心!」

  眾將領大聲叫囂。

  ……

  三天後。

  周軍兵不血刃,進駐趙州城。

  趙州城已經成為一座空城,到處屍橫累累,鮮血已將數十里的街道,統統都染成了血腥的赤色。

  糧倉早被焚燒,整座大城連一粒糧食都沒有。

  城中還有濃郁的燒焦味和血腥味,四下里七零八落地橫著許多屍體,周軍正默默地抬屍體,收拾戰場。

  大軍目光所及都是僥倖活著,南下而去的流民。

  有富裕一些的,趕著牛車前行。

  也有推著獨輪車帶著婆娘孩子的壯漢,也有拄著拐杖顫顫巍巍追上隊伍怕被落下的老人家,還有哭哭啼啼喊餓的孩子!

  有人衣不蔽體,有人蓬頭垢面,可無一例外,各個滿面滄桑,臉色灰黃。

  他們看到朝廷纛旗,眼底竟充滿了仇恨和怨毒。

  就算接過大軍贈送的糧食,也沒有說聲道謝。

  家鄉滿目瘡痍,蠻子都跑了,朝廷兵馬再過來有什麼用?

  ……

  刺史府。

  大廳。

  張易之表情陰沉得可怕,他環顧眾人,冷冰冰道:

  「休整兩天,大軍越過長城,將突厥一網打盡!」

  王孝傑等人神情僵硬,艱難點頭。

  為了迅速突破趙州城外圍障礙,犧牲掉兩萬士卒,足以證明主帥的意志。

  不容置喙,誰也無法阻擋!

  張易之起身,在大廳來回徘徊,目光掃過每一個將軍:

  「諸位,是青史留名,還是遺臭萬年,就看這一戰了。」

  「此戰若敗,我自刎於雁門關,你們也別想好活。」

  「所以,陪我孤注一擲。」

  陣陣殺機席捲而來,眾人脊骨發寒。

  他們知道,這不是恐嚇。

  身後那個人就是地獄走出的惡魔。

  他們是惡魔身邊的魑魅魍魎。

  一起享受榮耀,或者永世不得超生。

  並無第二種選擇。

  張易之收斂眸中殺意,淡淡開口:

  「派斥候打探地形,我們連夜商議軍事部署。」

  ……

  天空萬里無雲。

  南方的大雁北飛,口銜蘆葉,飛到一座山上盤旋半晌,直到葉落方過關。

  雁門關,群峰挺拔、地勢險要,是抵禦北方游牧民族南侵的天塹。

  整個關城建築,虎踞龍盤,雄偉壯觀。

  可周軍的腳步沒有停留,全軍貫徹大帥的意志,跨過雁門關,踏上草原。

  遠方几十里,依稀能聽見突厥蠻子的歌舞聲。

  二十七萬士卒,每個人都知道此戰意味著什麼。

  多數人臉上都有恐懼,什麼視死如歸都是扯淡,不過是職責所在,後退就處斬而已。

  全軍紮營,軍營校場旌旗飄舞。

  翌日辰時。

  張易之背負雙手,幾乎面目表情佇立在點將台上。

  朝陽升起,霞光染紅了半邊天,他的身影被拉得很長。

  「咚!」

  「咚!」

  「咚!」

  戰鼓擂響,響徹在天地間。

  偌大的校場頓時安靜下來,二十七萬個人,一絲聲音都沒有。

  所有目光齊刷刷落在點將台上。

  那個男人,跟愛兵如子完全沾不上邊。

  為達目的,不惜犧牲所有人,骨子裡透著對生命的淡漠!

  但他就是有股超脫世間的魅力,那種不顧一切的瘋狂,竟能感染一眾熱血男兒。

  張易之清了清嗓子,朗聲道:

  「一百年前,咱們中原男兒打仗兇猛,為何越來越倒退了。」

  聲音傳到前方,旋即口口相傳。

  所有人瞬間愕然。

  他們以為主帥打算鼓舞士氣,卻不曾想是這樣的問題。

  張易之怒喝道:「誰能告訴本帥!」

  「俺說!」

  一個負責搬運器械的步卒出列,眾目睽睽之下,他鼓足勇氣,操著關中腔道:

  「大帥,以前有大量土地,打勝仗就能分良田,現在田都被貴人們搶光了!」

  此話一出,所有士卒紛紛點頭。

  為什麼來打仗?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說白了就是來搏前程。

  在所有賞賜裡面,銅錢布匹是最下等的。

  最上等自然是爵位,但沒幾個人能立下這麼大功勞。

  中等,便是良田。

  戰時為兵,放下武器以後,就是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

  誰不希望多幾畝田地傳家呢?

  就運算元孫後代再窮,也不至於餓死。

  張易之走向那個魁梧的步卒,俯視著他:

  「河北十八家世族投降突厥,二十九家豪強投降,他們擁有無數良田土地,你想不想要?」

  轟!

  轟!

  轟!

  此言猶如平地起驚雷。

  所有人都震撼了,眼底無法抑制的激動。

  連王孝傑等將軍都相顧駭然。

  原本他們幾個還很疑惑。

  在連敗九場,士氣低迷的情況下,大帥該怎麼鼓舞士氣?

  竟是這般做法!

  簡直狠戾到極致!

  這是要世族豪強放棄累世家業啊!

  張易之眼裡迸射出凜然的氣勢,慷慨激昂道:

  「這群世家樹大根深,與朝廷仕宦交集相當緊密,甚至還有王爺和宰相的親家。」

  「連陛下都需要顧忌幾分,普天之下,唯有我張易之敢動他們。」

  「投降突厥之事想輕易揭過?不可能!咱們在前線賣命,河北收復了他們繼續做地主老爺?我不允許!」

  「不交出侵吞的良田,我屠滅他們滿門,讓傳承數百年的世家灰飛煙滅!」

  「這世道,刀在誰手上,誰說了算!」

  最後一句話,近乎嘶吼出聲,俊美的臉龐劇烈扭曲。

  他就站在點將台上,白袍隨風狂舞,渾身散發的殺意似乎能掀破蒼穹。

  所有士卒雙目圓睜,攥緊拳頭。

  天下誰人不知張易之。

  也只有他,敢動手掀翻這些世家。

  那是數以百萬頃的良田啊!

  張易之沉默半晌,醞釀情緒,怒吼道:

  「滅掉突厥,良田全是你們的!」

  氣氛沉寂短暫幾息時間。

  「不死不休,滅突厥!」

  「不死不休,滅突厥!」

  「不死不休,滅突厥!」

  所有士卒揮舞著刀槍,熱血昂揚,宣喝著肅殺的鬥志。

  如此震撼的聲音,彷彿蘊含著滔天般的血雨,連雁門關似乎都在隱隱的顫抖。

  倘若突厥蠻子就在眼前,他們會搶著上前活生生將其撕碎!

  士氣戰意凝鍊成一柄殺伐之劍,朝突厥疾馳,不破不歸!

  那股令人幾欲澎湃的熱血,席捲著王孝傑等將軍,他們高舉手中武器,嘶聲吶喊。

  此一戰,就是純粹的戰爭。

  沒有政治家的個人立場之干預,沒有上位者的利益得失之考量。

  把所有仇恨都貫注到了手中的兵器之上。

  生,或者死。

  …

  雁門關一座高聳小山。

  下面擺著馬、牛、羊、雞、犬、豕六畜,又呈上五穀、鮮果。

  張易之率領眾軍跪倒在前面拜祭。

  所有人都十分虔誠,張易之也就不動聲色,一臉聖神位於前面帶頭叩拜。

  拜完之後,他展開寫的稿紙,朗聲念道:

  「大周河北道兵馬大元帥張易之,謹以犧牲之禮五穀鮮果,告皇祇昊天上帝、神州五帝黃帝炎帝顓頊少昊太昊、社稷日月……河北之地,無異漢土……」

  這篇祭文,訴說著祖宗披荊斬棘開疆闢土的艱辛,他們後人必將驅逐那些殘忍的入侵者。

  行軍書吏取了牲口的血,就要滴進面前裝酒的銅盆中。

  「我來。」張易之放下稿紙,拔出綉春刀,寒芒一閃,手臂濺血。

  滴落在盆中。

  他神情從虔誠轉為堅決,鄭重無比道:

  「我以我血薦軒轅,神州大地請護北伐軍凱旋而歸。」

  儀式結束,張易之緩緩起身,望向身後士氣振奮的將卒,厲聲道:

  「誰願與我死戰突厥,血薦草原?」

  「我——」

  「死戰突厥,血薦草原!」

  千呼萬應,驚濤駭浪!

  有如泰山之崩,有如天降雷霆!

  似乎是有所感應,突厥在祭祀神明完畢后,大軍開拔。

  ……

  兩軍不斷的接近,斥侯在周邊地帶不停的游弋,彼此的行軍速度都不快。

  周軍每一陣皆是牌盾布列於前,弓弩暗藏於側,陌刀緊隨其後。

  騎兵布列於兩翼,隨時準備發動掠陣衝擊。

  二十七萬人馬布列成陣如城牆般輾壓挺進,天地間一片殺氣縱橫,浩瀚磅礴!

  纛旗高高揚起,張易之站立在拖拽大軍鼓的軍車上,眯著眼看著前方滾滾升起的煙塵。

  近三十萬鐵蹄,這是突厥所有能戰的力量。

  鐵蹄傾覆,突厥便滅國!

  三十萬突厥騎兵,緩步朝前挺進,為了保持戰馬的體力以備衝鋒陷陣,默啜甚至下令讓兒郎們下馬步行。

  默啜身著威武鎧甲,站在陣型的最前面,他隔著厚如城牆般的陣型,望向纛旗下的身影。

  距離很遠,但看得矚目,沒穿鎧甲,一身精製白袍,白得讓他想起河北女人的**。

  默啜臉上布滿了冷酷,那雙碧眼更是冷如寒冰殺氣迸閃。

  他冷聲道:「張易之,讓你見識一下什麼是草原鐵蹄!」

  說完,慢慢高舉手中的大刀。

  闕特勤率領鐵騎開始第一波衝擊。

  轟!

  轟!

  轟!

  隆隆的聲響,大地彷彿塌陷。

  突厥萬騎衝鋒而來的炫人聲勢,讓許多大周新兵都感覺站立不穩。

  鐵蹄的衝勁便如無數鐵鎚,一起敲打在大周新兵的心臟上面。

  猶如狂風巨浪,讓他們湧起非人力可擋的強烈震撼。

  左翼瞭望戰車上,唐休璟怒喝一聲:「擂鼓!」

  五個精壯的鼓手赤裸著上身,鼓起肩臂肌肉有節奏得擂了起來!

  鼓聲響起——那是進軍的號令。

  突厥眾多將領略顯詫異,大周真的要這麼剛?

  不怕死?

  難道不知道鐵蹄的威力?

  對方左翼可是步兵啊!

  一旦步兵到了野外,遭遇他們騎兵的散射襲擊,便是一場相當劣勢的惡戰。

  步卒若是打不過騎兵,那麼便是一面倒的屠殺。

  「張易之究竟在謀划什麼?」

  幕僚阿波達干元珍有些迷茫。

  騎兵接觸周軍陣營的一剎那,五千支長矛忽然伸了出去,就如同毒蛇忽然間凸出了自己的獠牙。

  「穩住!」唐休璟奮力大呼,「大帥在後面看著你們,想想殺蠻子的賞賜,那可是良田啊!」

  步兵對戰騎兵,最怕的不是敵人,而是未知的恐懼。

  只要能穩住陣腳,陣型密集且裝備適宜的步兵陣絕對有力量對抗鐵蹄的衝擊!

  「嗚嗚嗚——」

  戰馬嘶吼起來,巨大的衝擊力讓一些戰馬直接撞死在長矛上。

  有一些戰馬以自身的神駿踏著盾牌凌空而起,四蹄踏下踩傷大周士卒。

  戰況陷入焦灼,大周步卒憑藉良好的配合,以及求勝的慾望,生生抵抗住闕特勤率領的鐵騎。

  張易之面無表情,坐在纛旗之下。

  就算大周士卒陣亡,他也沒有做出反應。

  這只是試探。

  張易之的目標是突厥陣型混亂。

  炸藥一舉炸死三十萬?

  天方夜譚!

  根本不可能。

  現代化武器恐怕都沒有這個威力。

  炸藥的巨響和硝煙,會讓馬匹陷入恐慌,再加上混亂的陣型,就算是鐵浮屠,都會被步兵衝進去隨意砍殺。

  「傳令王孝傑,擺一字長蛇陣,領十萬人衝散突厥中軍陣型。」

  「傳令薛訥,三萬騎兵從右翼沖一波,再後退。」

  「三弓床弩手隨王孝傑,射箭掩護!」

  一條條命令從纛旗下傳出。

  五里處的王孝傑接到命令時,親信猶豫片刻,委婉說道:

  「將軍,大帥是不是在針對你?」

  一字長蛇陣,是一種破釜沉舟、以少擊多、比較冒險的陣法,因為主將特別容易陣亡。

  王孝傑沉默半晌,緊緊握著刀柄,抬眸看了看遠方的張字帥旗,冷聲道:

  「軍令如山,我信大帥!」

  說完縱馬疾馳,親信咬牙跟上,耀眼的鮮衣亮甲的周軍,高舉著盾牌,列陣前行。

  戰場慢慢混亂,喊殺聲四起。

  周軍的戰鬥力雖然比突厥鐵騎弱,但裝備優良,且馬蹄鐵能彌補很大劣勢,局勢陷入僵持。

  默啜等突厥將領也注意到周軍馬匹的小玩意,皆在暗自思量。

  難道這就是張易之最強的底牌?

  想憑藉奇巧之物擊潰草原兒郎?

  實在是荒謬至極!

  稍微懂戰略的,都能看出眼前的形勢,再交戰幾波,大周軍隊就會顯現頹勢。

  「小心箭矢!」幕僚阿波達干元珍大聲提醒。

  己方頭頂上如標槍般粗壯的箭矢飛舞,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有箭從身上某盔甲單薄的地方扎進肉里。

  眾人睜大了眼,多數人臉上都有恐懼。

  雖然那重型弓弩於野戰沒有大用,但己方中軍近十萬兒郎,密密麻麻,總會有人中箭。

  時間緩緩流逝。

  張易之眯了眯眼,目光所及之處,已經完全混亂。

  他嘴角露出瘋狂且殘忍的笑容,似自言自語道:

  「你們知道空襲么?」

  「天空,也可以發動戰爭。」

  ……

  天上飄蕩著十幾個巨大的熱氣球,晃晃悠悠。

  陳長卿雙腿抖如篩糠,低頭看著黑乎乎的小點。

  這是突厥後方。

  熱氣球上只有一百斤炸藥,所能承受力量的極限了。

  該死的張巨蟒!

  貧道命苦啊,這輩子就是負責點炸藥的。

  「火來了!」

  旁邊一個綠袍尖聲提醒。

  只見周軍原先駐紮的軍營,燃起了熊熊大火。

  火光,意味在點炸藥。

  陳長卿閉上眼睛,只覺自己的心已跳到嗓子眼裡,他啞聲道:

  「一切為了大周!」

  說完,顫抖著手將燃起的火摺子,點燃了炸藥的三根引線。

  瞬間,這浸了火油的引線開始噼里啪啦冒出火光。

  迅速開始朝著炸藥包方向而去。

  「快斬啊!」

  陳長卿赤紅著眼,嘶聲力竭。

  綠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拔出綉春刀,飛快斬斷繩索。

  炸藥垂直朝下掉落。

  同一時間,其餘熱氣球上,望著地下燃起的火光,也開始投擲炸藥。

  ……

  默啜聽著手下傳來的戰報,他知道,再有一個時辰,大周就會崩潰。

  「呵呵,張易之啊張易之,故意把戰場弄成一團糟,可你現在全線失控,怎麼辦呢?」

  「眼下你只有兩個選擇,鳴金收兵,或者再將兵馬壓上。」

  默啜兇狠的臉龐露出一抹譏笑。

  「草原鐵蹄,近乎無敵!」他揮舞著雙臂咆哮。

  可就在此時

  轟——

  身後突然爆發出一陣驚雷聲響,震得所有人耳膜發痛,腦袋嗡鳴,身體情不自禁打個哆嗦。

  默啜渾身汗毛炸起。

  這一刻,他如墜冰窖。

  腦海里萌生一個恐怖的猜測。

  難道身後有大周隱藏的援軍?

  聽動靜,或許是二十萬以上。

  大周兩面夾擊,他們竟然有五十萬兵馬?

  不可能!

  絕對不可能!

  太荒謬了!

  「去看看。」默啜望向身旁的阿波達干元珍。

  阿波達干元珍神情凝重,帶著兩百旗,扛著狼頭旗掉頭。

  身後原本蓄勢待發的鐵蹄已經徹底慌亂,等阿波達干元珍奔襲五里。

  那一幕,讓他徹底震驚。

  地面一個巨大的深坑,掀起一片泥土。

  周圍突厥兒郎被炸的血肉橫飛,連完整身軀都沒有,只剩半截軀體。

  戰馬驚慌失措,發出陣陣嘶鳴。

  就像被上天降下的神雷轟炸一般。

  阿波達干元珍臉上的表情震撼到了極點,難道是雷公發怒降下神雷懲罰?

  一種難以言喻的窒息感,混雜著驚惶與疑懼,讓他腦子混沌一片。

  一時間,這位草原最有智慧的男人只有一個念頭——

  張易之的底牌是這個。

  前線。

  王孝傑接到命令脫離戰場,唐休璟的步卒也緩緩後退,看局勢,大周漸漸陷入潰敗。

  逃回主帥陣營!

  看著對方鳴金收兵的狀態,默啜冷笑一聲:「呸,休整后再陪你戰!」

  他也命人擂鼓,讓衝擊的騎兵慢慢聚攏退回來。

  「可汗,退!退!退!」

  阿波達干元珍從駿馬上跳下來,整個人看起來異常恐慌。

  默啜側頭疑惑,「後面發出了什麼?」

  「退兵!」阿波達干元珍望著前線混亂的十幾萬騎兵,急聲道:

  「退回草原,此戰危矣!」

  默啜百思不得其解,正要繼續說話。

  驟然。

  遠方這一幕,讓他神魂顫慄。

  ……

  黑色纛旗慢慢靠近前線,帥旗離突厥鐵騎只有三百步。

  就是這個距離。

  臨時搭建的高大塔樓上,有上百頭「烏鴉」。

  神火飛鴉!

  用細竹編成,外觀還有插上去的羽毛,栩栩如生!

  兩翼上各綁有火箭用來作為動力,使用時將火箭點燃,利用推力可發射到五百米開外,飛鴉內部裝有壓縮火藥。

  落地時被機關點燃,徹底轟炸!

  對於冷兵器時代而言——

  不啻於「導彈」!

  望著對面混亂的鐵蹄,張易之負手而立,聲音毫無感情波動:

  「全部發射!」

  旗官重複這句話:「全部發射!」

  「全部發射!」

  聲音隆亮響徹在天地。

  剎那間。

  咻!

  咻!

  咻!

  上百頭烏鴉在天地翱翔,卻突然盯上了懸崖山洞的獵物,徑直俯衝下去。

  默啜看到就是這幅場面。

  半空上百頭烏鴉襲來,這些烏鴉竟然還發出陣陣轟鳴聲。

  所有突厥鐵騎都看傻了,大腦產生世間將崩塌的錯覺。

  烏鴉?

  這真他娘的是烏鴉?

  就在他們震撼,愣神,惶恐之際,烏鴉落地。

  無數鐵屑橫飛出來。

  畫面似乎定格,天地間安靜了一瞬。

  轟!

  轟!

  轟!

  驚天動地,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再度響起。

  斷肢橫飛,血霧瀰漫。

  大軍亂成一團,戰馬受驚之下根本不受控制,發足狂奔。

  無數突厥士兵被戰馬甩下來,踩踏而死!

  十幾萬匹戰馬發瘋,絕對是一場巨大的災難!

  默啜可汗望著這混亂凄慘的一幕,駭然的表情中瞬間湧起無限的驚怖。

  腦海里只有一個聲音回蕩:

  怎麼會這樣?

  望著眼前麾下崩潰的場景,所有負面的情緒如同火山爆發一般從默啜心中狂涌而出。

  內心想極力否認這一切。

  他不敢去相信。

  太恐怖了!

  這是人所能做到的事情么?

  烏鴉一通狂轟亂炸!

  炸得人仰馬翻。

  炸得血流成河!

  炸得他心臟驟停。

  爆炸聲逐漸平息,但突厥鐵蹄已經完全崩潰,一個個嚇破了膽,如同受驚的鵪鶉一般瑟瑟發抖。

  鐵蹄最注重衝擊陣型,陣型崩潰,還能發揮鐵蹄的威力么?

  默啜強行穩定情緒,蠕動著嘴唇道:「撤離,後退!」

  阿波達干元珍渾身被絕望的氣息充斥著,他喃喃道:

  「後面也被炸亂了,兒郎們不敢往後面撤,咱們大軍徹底亂了,敵方馬上要屠殺了。」

  ……

  大周陣營。

  二十多萬士卒集體獃滯。

  他們見到了什麼?

  烏鴉都能轟炸,敵方不戰自潰!

  「神仙手段!」

  「這是神跡!」

  無數士卒目露駭然,神情難以置信。

  纛旗下那道白袍,此刻儼然是讓人頂禮膜拜的天神!

  「機不可失,擊潰突厥就在此時!」

  「隨本帥突進,一戰定乾坤!」

  「李楷固率兩萬兵馬從右翼進攻。」

  「沙坨忠義率兩萬兵馬從左翼進攻。」

  「王孝傑率八萬步兵後方壓上。」

  「剩下的隨本帥直接衝擊!」

  「頭顱就是戰功,戰功就能改變命運,望爾等把握機會!」

  一聲令下,張易之直接率領大軍發起進攻。

  炸藥雖然炸不死多少人,但能完全衝散陣型,嚇跑戰馬。

  突厥鐵蹄沒了馬,失去層層進攻的陣型,蠻子還能做什麼?

  就是待宰的羔羊罷了!

  眾人聞言,立刻按照大帥命令執行,無數兵馬如黑色森然的巨浪噴涌而出。

  ……

  ps:想一口氣寫完,還是寫不出來了,有點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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