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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九章 蜀中來檄文,清君之側誅張易之!

  深夜。

  張易之仰天八叉躺著,身下蓋著蠶絲織造的輕裘。

  上官婉兒側身半伏在他懷裡,一副侍兒扶起嬌無力的慵懶姿態。

  「我出征在外,有沒有想我?」張易之揉搓著車燈。

  「有。」上官婉兒玉頰漲紅,地垂眉睫,含糊道:

  「我想你的感覺,就像濕漉黏糊的回南天。」

  張易之微愣,面對她不知死活的勾引,便蓄勢復來。

  直至三更天,兩人終感疲倦,相擁著閑聊。

  上官婉兒氣若遊絲,「張郎,你必須小心武家找你尋仇。」

  「無妨。」張易之撫著她光滑的脊背,淡聲道:

  「虱子多了不怕癢,陛下都說我滿目皆敵,也不差武家。」

  「這不一樣。」上官婉兒轉過身,正色道:

  「你殺了武家軍方代表人物武懿宗,已經結下死仇,武家掌控著北衙禁軍的精銳,萬一他們鋌而走險呢?」

  「還記得弘農楊氏楊嘉賓么,當時此人都敢派兵圍剿你。」

  張易之攏了攏她髮絲,「知道了,一定會謹慎防備。」

  上官婉兒臻首微點,似有想起什麼,語速又輕又快:

  「我發現最近羽林軍有蹊蹺,雖然中上層軍官沒有動靜,但底層士卒擢升調離的次數過於頻繁。」

  張易之靜靜聽著,面色未變,目光卻逐漸深沉。

  「陛下知道么?」他問。

  上官婉兒點點頭:「是左右羽林軍內部安排,幾個將領徵詢過陛下意見。」

  略頓,她蹙眉道:「可我覺得奇怪,偏偏集中在這個時間段。」

  張易之沉默不言,那毫無波瀾的眸中暗藏銳利鋒芒。

  婉兒心性謹慎,對皇宮一舉一動十分敏感,她覺得奇怪,那羽林軍肯定不對勁。

  「也許是武三思又在羽林軍安插人手,或許是廬陵王相王,總之你多加註意。」上官婉兒柔聲提醒。

  「嗯。」

  ……

  三月正是春光明媚的季節,特別是清晨太陽剛冒頭那會兒十分漂亮。

  淡淡的薄霧籠罩著春暖花開的景象,一切彷彿都是嶄新。

  張易之剛從卧室走出,就聽見大院里傳來「格格」的笑聲。

  小麥芽扎衝天鬏,整個人趴在雪狼背上,狸貓趴在她背上。

  一人一貓一雪狼繞著圈跑。

  「大鍋,你看我威風嗎?」小麥芽揮舞著手。

  張易之冷言旁觀:「張窈窕,你遲早要把狼養成哈士奇。」

  「咦?」小麥芽眼睛烏溜溜,拍了拍狼屁股,雪狼馱著她近前,「大鍋,什麼是哈士奇啊?」

  張易之斜睨她道:

  「吃屎的動物。」

  「呀!」小麥芽掩了掩鼻子,一臉嫌棄,而後招呼母狼繼續晃悠。

  張易之正要晨練,就見張吉祥進院子稟報,鮑思恭求見。

  正廳里。

  鮑思恭坐立不安,神情還略有焦急。

  等張易之入內,他迫不及待說道:

  「司長,神皇司駐蜀中分舵傳來急報,那裡發生大事了!」

  「別慌。」張易之給他沏一壺茶,遞過去:「慢慢說。」

  鮑思恭慢慢平復情緒,言簡扼要:

  「嗣澤王李義珣造反,由執失奉節領兵五萬,另外還拉攏蜀地世家豪強。」

  嚯!

  張易之臉上瞬間沉下去了,怒極反笑道:

  「安生日子不過,天天想著造反!」

  這兩個人身份可不簡單。

  從倫理上講,李義珣是武則天的孫子。

  李上金是高宗李治第三子,身母宮人楊氏。

  幾年前,周興為首的酷吏誣陷李上金造反,李上金得知后相當恐懼,遂上吊自殺。

  武則天清除了一個隱患,便寬宏大量,放過了李上金幾個兒子,而李義珣就是其長子。

  至於執失奉節,執失思力的兒子。

  執失思力是原突厥執失部落酋長,後來歸降唐朝,深得太宗李世民信任,戰功赫赫,封安國公。

  並且娶了高祖李淵之女、李世民之妹九江公主為妻。

  不過後來被房遺愛謀反案牽連,一家流放到蜀中巂州。

  「司長。」鮑思恭打斷張易之的思緒,沉聲道:「朝廷應該過一兩天也會得到消息。」

  張易之抿一口茶,漫不經心道:「一群烏合之眾,不足為慮,他們打著什麼旗號謀反?」

  鮑思恭喉嚨翻滾了一下,「興兵清君側。」

  「呵呵……」張易之俊美的臉龐籠罩著寒霜,冷聲道:

  「清君側?誰是陛下身邊的奸佞呢?」

  鮑思恭慌忙喝茶掩飾,弱弱不敢言。

  「我奉公守法,究竟招誰惹誰了?」張易之面無表情。

  末了,看了眼鮑思恭:「傳令蜀中綠袍,時刻彙報最新情況。」

  「遵命!」

  ……

  第三天。

  晨光破曉,穿透籠罩在神都城上方的薄霧,映亮滿城的青瓦飛檐。

  例行的朝會日。

  一封檄文讓朝殿氣氛凝重。

  檄文開頭就是氣勢磅礴的一句話——

  澄清陛下身邊的妄臣奸賊,建偉世之功業!

  文章曆數張易之種種惡性,精明簡潔、鞭撻入理,將一個醜陋猥褻的佞臣形象展現在眼前,簡直罪不容誅!

  他是一個雙手粘滿鮮血的屠夫、是一個騎在官吏頭上作威作福的暴臣!

  天下人憤恨泣涕,皆哀大周之不幸、怒張賊之**!

  驕奢淫逸殘暴不仁,甚至還淫亂宮闈,魅惑陛下!

  張巨蟒罪惡昭彰,警醒天下社稷面臨生死存亡之秋,隨咱們興兵清君側!

  當內侍念完檄文,真可謂一石激起千層浪。

  滿殿鴉雀無聲,一絲聲音都沒有。

  群臣面面相覷,眼底都藏著興奮之色。

  罵得好!

  罵得痛快!

  這篇檄文誰寫的,當浮一大白!

  將張巨蟒的醜惡描述的淋漓盡致,要讓天下人知道此獠的可怖!

  不過……

  想造反光復李唐,嗣澤王的力量還是太薄弱了點。

  說難點就是以卵擊石。

  殿內不少李唐舊臣悶悶不樂,他們內心皆感到遺憾和失落。

  下了步臭棋,為何不繼續蟄伏呢?

  蜀中天高皇帝遠,等積攢足夠的力量,再一舉顛覆大周江山啊!

  眼下將野心徹底暴露,那離死不遠了。

  御座上。

  武則天目眥欲裂,滿腔憤怒根本控制不住,咆哮道:

  「氣煞朕也!李義珣這個不肖子孫,朕是他祖母啊,真讓天下人看皇家笑話!」

  「還有執失奉節,朕讓他領兵鎮守益州都督府,他非但不感激朕的恩德,反倒助紂為虐,可恥可恨!」

  殿內不少大臣心裡冷笑。

  李義珣是您的孫子,澤王李上金還是您兒子呢。

  虎毒尚且不食子,那您當初還要暗示酷吏殘害澤王?

  沒有您的旨意,酷吏哪敢誣陷澤王。

  再說執思奉節,人家也有話說啊。

  雖然咱投降中原王朝,但身上好歹留著突厥血脈。

  可張巨蟒行徑之惡劣,天理難容!

  突厥國一朝傾覆,突厥男兒盡成屍骨,草原上一頭羊都沒剩下。

  所以執思奉節滔天憤怒實屬正常,在失去理智的情況下,被嗣澤王慫恿,就扛起清君側的大旗了。

  武則天深吸一口氣,厲聲道:

  「派兵鎮壓,朕要將這群反賊千刀萬剮!」

  話音落下,武三思持象笏出列,擲地有聲道:

  「臣附議,朝廷儘快發兵平叛。」

  他雖然厭惡張巨蟒,但也清楚清君側不過就是亂臣賊子的遮羞布,是篡權奪位找來的冠冕堂皇的借口。

  武三思一開口,滿朝文武不管願不願意,整齊劃一道:

  「臣附議!」

  武則天居高臨下掃視著朝殿,原本狄仁傑所站的位置已經空缺。

  前些日子,狄仁傑領河北道安撫使奔赴河北了。

  她目光鎖定武三思,沉聲道:「政事堂,預估朝廷要出動多少兵力。」

  武三思略默,斟酌了一下,措辭道:

  「蜀中地勢天險,山川重阻,水陸所湊,且易守難攻,臣建議發兵十萬。」

  「不妥!」李昭德眯了眯眼,出列反駁:

  「經歷過北伐戰爭,國庫空虛,況且今年稅賦還沒入倉,國庫更無錢糧籌措軍費。」

  說完看向御座,恭聲道:「陛下,兵貴精而不貴多,臣覺得五萬兵馬便足夠清剿反賊。」

  「笑話,你究竟藏著什麼心思。」武三思滿臉怒火,針鋒相對:

  「據急報上的消息,蜀中聚攏五萬反賊據險而守,朝廷僅僅五萬兵馬能夠剿滅么?」

  李昭德面目表情,剛想說話。

  「陛下!」身後傳來聲音。

  著名愛國憤青陳子昂出列,慷慨激昂道:

  「臣曾遊歷蜀中,了解那裡的情況,風土人情堪稱涼薄,雖有都江堰的灌溉之便,良田多被富強之家所侵奪。」

  「剝奪既深,人不堪命,百姓失業,因即逃亡,兇險之徒,聚為劫賊。」

  「山賊土匪太多了,萬一這群人投靠叛軍呢?」

  「所以在臣看來,朝廷至少需派十萬兵馬。」

  此話,殿內不少臣子頷首。

  五萬兵馬太託大了,十萬更穩妥一點。

  李昭德眼底的惱怒一閃而逝,轉身直視著陳子昂:

  「稅糧還沒入倉,國庫暫時承擔不起十萬兵馬,除非戶部下政令加征餉糧。」

  「此法不行。」御史中丞桓彥范出列,「如一旦增稅有損朝廷信義大失民心。」

  「軍國大事為上!」陳子昂大聲說。

  「你一個芝麻官,當然站著說話不腰疼。」有大臣低聲譏諷。

  頓時,殿內爭吵聲四起。

  一直沉默的張柬之卻直勾勾盯著李昭德。

  難道,這就是李相的謀划?

  似乎有些感應,李昭德趁著間隙,側頭瞥了他一眼,目光深含意味。

  轟!

  張柬之神情震驚,腦海里掀起了驚濤駭浪。

  真的是早有預謀,李義珣謀反是在李相授意之下進行的!

  念及於此,張柬之情緒隱隱有些激動。

  精妙的調虎離山之計啊!

  陛下性格一貫多疑,她以前就不太信任武將,武將出征多有掣肘。

  唯獨信任張巨蟒,此獠封狼居胥打出軍事才華,以後倘若有大戰役只會任命此獠!

  所以行軍總管一定是張巨蟒,這就將此獠支出神都城!

  但兵力不能多,萬一張巨蟒打個回馬槍,憑藉手上精銳顛覆局勢呢?

  所以五萬兵馬剛剛好,既不會給洛水軍營造成威脅,又能被蜀中嗣澤王給拖住。

  等政變成功大局已定,那神都和蜀中兩面夾擊,就能將張巨蟒輕鬆滅掉。

  妙啊!

  實在是妙!

  張柬之恨不得仰天長嘯,來抒發滿腔的興奮。

  不過,興奮之餘隱隱有些悵然。

  真是孤注一擲,造反荼害生靈,置蜀中於水火之中,不顧百姓死活……

  不過也就瞬間,張柬之神色堅定決然。

  國運家運盡付於一役,豈可婦人之仁?!

  「哼!」

  重重的冷哼,陳子昂一人獨戰群臣,厲聲道:

  「諸位,可還記得貞觀二十二年?」

  群臣皺眉沉思。

  武則天略默,平靜道:「朕記得,唐太宗為了征遼,命劍南道伐木造舟艦以運軍糧。」

  「結果呢?」陳子昂拔高聲調:「蜀人苦造船之役,當地的長官又急於求成。」

  「導致民至賣田宅、鬻子女不能供,谷價踴貴,劍外騷然,最後眉邛雅三州獠反。」

  「總共才六萬反賊,朝廷卻派了十二萬兵馬才平定了這場叛亂!」

  望著陳子昂唾沫橫飛的模樣,李昭德都想撲過去生吞活剝他。

  迂腐的儒生,讀了幾本書籍就自以為愛國愛民!

  豎子可恨!

  等李唐復國,首先就要將這群寒門臣子踢出朝堂!

  武則天沉默半晌,頷首道:「陳愛卿所言有理。」

  李昭德猶不甘心,「請陛下三思,國庫負擔不起十萬兵馬的糧草。」

  他這幅模樣落在群臣眼裡,那就是盡職盡責的政事堂宰相。

  武三思綳著臉道:「陛下,臣聯繫折中一下,派遣八萬兵馬平叛。」

  其實在他心裡,嗣澤王這群反賊就是紙糊的老虎,朝廷兵馬輕易就能碾壓。

  但為了穩妥起見,確保萬無一失,朝廷兵馬越多越好。

  至於國庫空虛那只是暫時的,朝廷咬咬牙就過去了。

  武則天抱著差不多想法,她環顧殿內,寒聲道:

  「政事堂籌備糧草,朝廷派八萬兵馬平叛,必須徹底剿滅反賊,將李義珣梟首示眾!」

  「陛下,請……」李昭德還不死心。

  「放肆!」武則天截住他的話,眸色沉冷,凌人之威鋒芒畢露:

  「你在質疑朕的旨意?」

  李昭德表情僵硬,瓮聲瓮氣道:「臣不敢。」

  武則天收回目光,冷聲道:

  「退朝!」

  說完在宮婢的簇擁下擺駕離去。

  群臣皆愕然。

  什麼情況?

  還沒擬定平叛將領呢?

  王孝傑等武將欲欲躍試,誰料被一盆冷水澆下。

  看來不出意外,陛下屬意張大帥了。

  眾人面有不忿,陛下啊,殺雞焉用牛刀?

  區區幾個亂賊,哪需要張大帥親臨啊,咱們不合適么?

  大殿,群臣結伴而走。

  他們雖在議論嗣澤王叛亂,但語氣倒沒有什麼擔憂。

  當初李敬業謀反聲勢浩大,聚眾十五萬人,朝廷兵馬一到,叛軍兵敗如山倒。

  朝廷連兇殘的突厥鐵騎都能滅掉,要摧毀蜀中叛軍還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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