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卷宗
李建軍,男,三十三歲,係西陲縣安西鎮九連山鄉人,籍貫西陲縣。
顧萍,女,三十一歲,係西陲縣安西鎮九連山鄉人,籍貫不明。
李理翻開卷宗的第一頁,見到這兩句描述便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李建軍,顧萍,他知道這兩個名字,蔡姨跟他說過,要讓他記得,小時候蔡姨問他父母的名字他若是說不上來,蔡姨便會罰他抄寫一百遍,所以這兩個名字他再熟悉不過。
他在意的是那一句……籍貫不明。
李理抬起頭看著坐在自己對麵的陳述平,才將卷宗轉過了一圈,指著籍貫不明那行字問道:“陳叔,我母親的籍貫……”
“啊,這個啊,當年我參加調查的時候我也很驚訝。”陳述平推了推眼鏡,“我走訪過你們家附近的人,確定了你媽媽她是外地人,你爸爸他有一年好像是外出務工,回來的時候你媽媽就跟著一起回來定居了。你媽媽她說的話沒什麽明顯的口音,哪怕有估計他們也聽不出來是哪裏的,所以後來出了事,想要查你媽媽的籍貫通知你的外公外婆,卻發現身份證、結婚證這樣能夠證明她身份的東西是一件都沒有,所以也找不到你的外公外婆,那個時候如果像現在一樣網絡發達一些就好了。”
陳述平說著歎了口氣,搖了搖頭。
自己的母親是外地人嗎?
李理咬了咬唇,母親為什麽會在二十多年前嫁到這樣一個偏僻的小地方的深山裏去呢?
他看著卷宗中那張已然褪色的老照片,母親的麵龐說不出漂亮,但是那個時候二十來歲的母親看起來也是眉清目秀的,嫁個普通人家也不難吧?
在照片另一端的父親跟母親比起來則相對要遜色一些,他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很典型的農民,臉上帶著一絲憨厚的笑容,目光卻和母親的目光一樣落在照片中央的那個嬰兒身上。
這張照片他也曾經有過一份,但是在他十來歲的時候就被他丟得找不到了,為此蔡姨還大發雷霆,狠狠揍了他一頓。
李理看著那照片,莫名地有些難過,他伸出手,手指慢慢地摩挲過那兩人的麵龐,哪怕他的腦海裏對這兩個人沒有一丁點的印象,但是他從這張照片裏卻感受到了那些缺失的愛。
“這是你母親生前唯一的一張照片。”陳述平輕輕歎息了一聲,“我跟照相館的老板打聽過,這張照片好像是你滿月的時候你父母帶著你一起去照的。”
李理點了點頭,接著向下看去,都是關於他父母的一些基本情況的簡介。
翻過頁來,第一句就是“五月十七日下午,我公安機關幹警接到了九連山鄉生產大隊打來的報警電話,稱九連山鄉第七生產隊村民李建軍、顧萍夫婦慘遭殺害”。
緊隨著而來的便是報警記錄和出警記錄。
李理準備翻到下一頁,陳述平的手卻壓住了卷宗,他直視著李理的眼睛道:“下麵這一頁是對案發現場的記錄,有一些照片資料,如果你沒有做好心理準備,我不建議你看這些。”
李理微微笑著搖了搖頭道:“陳叔放心吧,沒事,我都準備好了。”
陳述平看著李理的眼睛,李理也沒有轉移自己的目光,而是默默地與陳述平對視著,許久之後,陳述平終於悠悠地歎了一口氣,然後收回了自己的手,他知道自己阻止不了李理了,也不用去阻止李理,李理已經做好了麵對一切的準備了。
這個孩子,終於長大了,不再是那個用逃避來麵對事實的淘氣包了。
李理深呼吸了一口氣,然後緩緩地卷宗翻頁,映入眼簾的便是一連串褪色的照片。
哪怕這些照片已經因為時間的流逝而變得黯淡不堪,但是李理卻依然感受到了幾分熱度——那是血液的溫度。
照片中的牆上、地上飛濺著斑駁的血跡,有噴射狀的,更多的卻是塗抹而上的,就好像是誰沾染了血的手奮力的掙紮而留下的一樣,讓李理感受到了一陣陣寒意。
每一張照片下麵都跟著一段段詳細的描述,描述了這些痕跡的大小,形狀,成因,使得那畫麵在李理的腦海裏變得更加鮮活了起來。
李理緩慢地翻閱著卷宗,將每個字都看得清清楚楚,仔仔細細,沒有任何的遺漏。
當他翻閱到中途的時候,瞳孔驟然緊縮,捏著卷宗頁腳的手也猛地握緊。
那是照片中第一次出現屍體,那是一具殘缺不全的肢體,四肢與軀幹明顯分離,可以看到的露出了肉的部位也明顯可以看到缺失,甚至有些地方細看可以看到骨骼。
這具屍體屬於他的父親李建軍。
在這張照片之後有許多的細節照片,那都是一些傷口——仿佛是野獸啃齧過後的傷口,陷入血肉之中的爪痕,這些似乎都表明了殘害屍體的凶手是野獸。
李理的臉色變得有些鐵青,但是他還是咬著唇往下翻看著,然後他看到了他母親的遺體的照片。
她就那樣側著身躺在地上,對著鏡頭的臉……有半邊被啃得血肉模糊。
她的遺體和她丈夫的遺體一般也留下了無數的傷痕,似乎是在指證凶手的酷虐。
李理終於翻看完了卷宗的照片,在照片之後便是一些走訪調查的記錄,李理依然細細地看著,從這些走訪的記錄裏,他也終於了解到了他父母的一些碎片。
原來他的父母為人和善,原來他的父親喜歡釣魚,而他的母親則有一副好嗓子,唱的歌十裏八鄉都愛聽;原來他的名字是母親給取的,而他的父親則把他叫做小兔崽子;原來在他的家裏一直是母親說了算,而父親總是對母親百依百順……
那兩個熟悉卻又陌生的名字一瞬間變得親切了起來,他似乎看到了他們生活的一些場景,看到了他們夫妻二人與那個小男孩平靜生活的點點滴滴。
而這平靜的生活卻在某一天被徹底毀了,那對夫妻亡故了,那個小男孩也忘了關於他們的一切的一切。
一幅黑白的畫卷一閃即逝,李理好像看到了什麽,卻什麽都沒有看清,李理愣愣地抬起頭,一個溫柔的女聲卻突然在他的腦海裏炸響。
“兒子,你就叫李理了好不好?不好也不聽你的,反正等你懂事了,你這個名字就改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