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夙願
五百米的距離對於李理來說幾乎就是近在咫尺的距離，他原本已經疲憊至極的精神在這一刹那之間陡然振奮了起來，雙眼之中也閃爍起了極其明亮的光芒。
他在這一排樓宇的屋頂之上飛速地奔馳著，隻不過短短的半分鍾，便已經奔跑到了那個出租屋對麵小樓的屋頂之上，那惡魔的氣息還存在著，隻是其中混雜上了幾分血腥味。
李理右手猛地攥住了古劍十方，縱身一躍，雙腳徑直踹開了出租房，落地之後在一片碎玻璃之中一滾化解掉自己衝擊的力量，而後瞬間他便站起了身，便將這出租屋內發生的一切都收在了眼底之中。
這個肮髒破敗的出租屋裏隻有一些簡陋的家具陳設，在屋子的正中間則是一架還略顯幹淨的床——隻是這張床已經被鮮血徹底玷汙了，一個赤裸著上身的男人躺在那片血泊之中，那無神而驚恐的雙眼絕望地看著天花板上那昏黃的白熾燈。
一個白色的身影坐在那個男人的身上，它的左手利爪已經劃開了男人的胸膛的，右手則扼住了男人的咽喉，使得男人根本沒有辦法發出求救的呼喊。
它那原本純白的身體上濺滿了刺目的猩紅，紅得觸目驚心。
李理看著那白色的身影，瞪大了眼睛，大腦裏一陣空白。
為什麽會是它？
為什麽……會是它？
哪怕李理再怨恨惡魔，再如何努力讓自己相信惡魔都該死，但是白色惡魔曾經的作為，九連山裏的際遇，都使得他的內心無法完全相信這個偏激的觀點，所以當他看到眼前這一幕的時候，整個人都陷入了一陣深沉的絕望之中。
他對惡魔所僅存的一點幻想都在此刻徹底煙消雲散，是的，所有的惡魔都該死，無論它們看起來到底是什麽樣的，它們都無法擺脫傷人吃人的習性，它們的生存……必然建立在犧牲無辜人類的基礎上。
對於惡魔，隻有殺一條路。
那白色的惡魔也一般愣愣地看著李理，而後它忽然有些倉皇地站起身，向著身後退去，卻因為腳步的踉蹌而猛地向後一頭摔倒在地，發出了一陣沉悶的聲響。
李理看著白色惡魔那驚慌失措的舉動充滿了不解，它……到底是在做什麽？
白色惡魔的左手抓住了床沿，狼狽地站起身，它的右手卻一直捂著自己的麵龐，似乎是不想讓李理看到自己的麵龐。
李理攥緊了古劍十方，狠狠咬了咬牙，猛地將十方向前一遞，而那白色惡魔卻根本不閃不避，任由著十方穿透了它的胸膛，帶著它那深藍色的血液從背後穿透而出。
“滴答——滴答——”
鮮血滴落，發出的聲音在此刻這靜謐萬分的小屋裏有些震耳欲聾。
“嗡嗡嗡——”
白熾燈也突然發出了轟鳴的聲音，在李理的耳畔不斷地炸響，炸得李理的心中陡然湧現出一股根本無法遏製的煩躁之感。
他再一次攥緊了十方的劍柄，他看向白色惡魔，它的雙手徹底掩蓋住了它的麵龐，它的雙肩在不斷地輕微地抽動著——那個動作，簡直就像極了在哭泣著的人類。
它也會哭泣嗎？
李理原本滿是怒意的心中突然出現了一些茫然。
“為什麽不反抗？”李理終於開口，壓低了聲音說道。
他雖然戰鬥力已經有了相當程度的提升，但是如果隻論單打獨鬥的能力，應當和黑白惡魔在同一條水平線上，他雖然有信心取勝，但是隻要白色惡魔心存反抗之意，他也不可能一劍就貫穿了它的胸膛。
白色的惡魔沒有回答李理，它也無法回答李理。
李理沒有說話，他隻是陷入了良久的沉默，在過了許久之後，他才繼續用那低沉的聲音問道：“在安平的那件案子……也是你嗎？”
白色惡魔點了點頭。
李理苦笑了一聲，頹然地後退了三兩步，順勢將十方從白色惡魔的胸膛之中拔了出來，才有些不甘地說道：“你說……我該殺你嗎，你殺過無辜，你也救過無辜，你到底……是怎麽樣的一隻惡魔，你的心裏到底在想著什麽？”
白色惡魔緩緩跪倒在地，它跪倒在地不是為了求饒，它用左手捂著自己的麵龐，用右手沾著胸口還沒有凝固的血液，在地上歪歪扭扭地爬動著。
李理看著白色惡魔的利爪用那深藍色的血液在水泥的地麵上爬出了如蚯蚓一般的三個字，難看至極，但是那三個字卻很好認，因為那是三個人類的文字。
殺了我。
白色惡魔寫下了這樣的一行文字，讓李理愈發不能理解白色惡魔到底在想什麽，它……是希望用死亡來償還它所犯下的罪孽嗎？
既然如此，它為什麽不自己去死呢？
“你為什麽不自己去死呢？”李理帶著一絲譏誚，帶著一絲苦澀，看著白色的惡魔，“那麽想死的話，為什麽還要殺害人類呢？”
白色惡魔搖了搖頭，利爪的爪尖刺入了自己的血肉之中，沾染了新的血液在地麵上寫道：“我不能控製自己。”
“不能控製自己？”李理悚然一驚，猛地想起了那明顯是首領模樣的陰影，“是那個陰影控製了你嗎？是不是隻要殺了它就能解決掉這一切，你知道它在哪裏嗎？”
白色惡魔很有可能會是他們的盟友，如果能從白色惡魔這裏得到消息的話，借著這條線索徹底解決掉陰影這樣的怪物，那安平及周邊的幾個市就再也不用籠罩在一片惶恐的氛圍之中，連獵魔師都不敢再輕易靠近了。
李理期待著白色惡魔的回答，然而白色惡魔卻隻是搖了搖頭，沾著自己的鮮血，在地上繼續寫道：“殺了我，求求你。”
白色惡魔終於放下了它掩蓋住自己麵龐的利爪，它抬起了自己的頭顱，雙臂下垂著，跪在地上，就好像是一個正在等待砍頭的死刑犯一樣，滿是從容和平靜，就好像那死亡是它期待已久的結局一樣。
李理看著白色惡魔的麵龐，那張麵龐上還有沒有幹透的淚痕，李理有些恍惚，原來……惡魔也會流淚的嗎？
他站起了身，握住了十方，將十方貼在了白色惡魔的脖頸之上。
“你那麽想死的話，我就成全你吧。”李理訥訥地說道，然後舉起了劍，向著白色惡魔的脖頸斬落了下去。
白色惡魔的嘴角微微一揚，慢慢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