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虞之山民
藺逐直接開車,帶陰陽到了當日井竺他們下山的地方。穿過對外封閉多時的隱秘山門,林蔭蔥鬱間有一塊粗糙的石碑,上書“虞之山界”。
他們到的時候,姚含睇與程慕兮都站在山門口處候著。
這是陰陽第一次直麵程慕兮,藺逐亦然。她步步走近山門口處靜靜佇立著的兩個人,心中越發有微妙的感應,仿佛似是有什麽即將要蘇醒一般。
碧心靈石……狐碧,是你嗎?
程慕兮和姚含睇隻是和藺逐他們打個招呼的。之後,他們便各顧各的,藺逐與陰陽上山,姚含睇與程慕兮去機場接程慕予。
他們彼此都清楚,接下來的,都是躲不過的硬仗。
大致地拜訪了一下姚夫強隱居山中的平房,藺逐便領著陰陽沿著當日井竺等人下山的路上了虞之山。
今天是個好天氣,所以視野清晰,滿山碧鬱裏道路、石塊、山形都分外清明,不似那日雨霧迷離間的朦朧。
雖說是深山區域,但實際上還是開鑿了很多可供人穿行漫步的大小路徑,無不透露著曾經這山上有過居民來來往往、繁衍生息的事實。
從告別姚含睇與程慕兮之後,藺逐便什麽也沒說,隻是一路悶聲向前,穿行過綠葉層層,一口氣便爬上了半山腰。陰陽也不抱怨,默默地跟在他身後,並且時刻環顧瀏覽著四周的景致,暗暗地揣摩著虞之山內生息造化的流動趨勢。
直到——藺逐在一個簡陋的大石洞麵前停了下來,彎腰鑽了進去蹲在地上摸索了一陣子也沒有再站起來。
陰陽抬眼看了看眼前這個嚴格說來還並不能夠算作石洞的“建築”,準確來說更像是一個天然形成的簡陋的石頭棚。由於大塊的岩石以一種參差交錯的方式連接在了一起,所以在切麵之間留下了一個漸漸狹窄的、不受風雨侵蝕的地方還算是寬敞的洞窟。
至少假若現在虞之山內突然間下起大雨,她和藺逐鑽在裏麵躲避風雨綽綽有餘,約莫還能夠帶上特別專案組的其他同事。
他們剛才上山的路上也看見過不少類似的大大小小的小石洞,這個相對要大上一些。藺逐先前路過的時候,也都傾身過去細細查看了一番,但卻沒有像此刻這般麵對著石壁蹲下沉吟思索了半天也未曾起身。
陰陽知他是有所思、有所得,故而一言未發地邁步走到了他的身邊,也默默地蹲了下來。
垂眸,適應了石洞內微暗光線的眼睛清晰地看到了靠著石壁的地方,潮濕柔軟的泥土上方有腐朽的瓜果與花草,甚至——隱隱地還能夠聞到一絲幾縷的香灰的味道。很輕,很淡,似是焚燒過的青苔。
旁人或許聞不出來,但陰陽是四司中人,於這世間存活許久,塵司的香引便是聞過不少,自然是躲不過她的鼻息的。
她思忖著,還沒確定開口說些什麽更為妥當,便聽到身邊的男人吐出了上山以來的第一句完整的話語。
“虞之山中,曾有不少居民定居繁衍。”藺逐的人冷,聲音也冷,低沉莊重,亦是磁性動人。如同鍾鼓,冷而不寒,沉而不鈍。
陰陽斂眸,淡淡應道:“山腳地帶,確實曾有不少居民定居繁衍。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理應如此。不過後來,都遷到現如今虞之村那一塊去了。”
虞之村的舊址,方才他們路過時便有遠遠地望到,藺逐心裏也清楚。
陰陽的話,具有明顯的偏離指向性。
藺逐聽來,可能會覺得是她會錯了意,實際上她確是故意。
虞之山中世代有虞精一族生活繁衍,虞精一族對山的敬仰與尊崇在曆史記載裏是有目共睹的——因為這是生養、包容與保護他們的聖地福祉。
這大大小小的石穴洞窟,其實都是一個個布局具有其獨特意義的簡易祭壇,暴露在外,與內心的碧風祠暗暗對應。
陰陽對此早有所知,更是在走過來的時候就辨別出了香火的味道。
辣木與青苔,香灰與塵埃。腐朽的果蔬花草,糜爛著潮濕溫軟、香甜頹敗的氣息……混合著冷冷的石壁重岩與石壁之上層層過濾落下的水珠,形成了一種溫柔隱秘而又腐敗奢靡的幽香,幽幽嫋嫋裏又能夠細細剝離出深深淺淺、層層疊疊不同的香調與韻味來。
這是虞精一族最為偏好且唯一使用的一種奇香,名為囚心香。平素日常裏,虞精都不喜歡焚煙點香,反而是更加偏好新鮮的植物本身攜帶的清新味道。如若是點香,則必點囚心香,為的即是祭祀這類事關家族種群的大場合。
囚心香,為囚心。單是憑這個名字,便能夠窺探出幾分虞精一族的秉性與想法來了。極致的節製,為的是極致的自由。
從族名到香名,虞精們時刻都很清醒自己要的是什麽。
隻是,藺逐不知道這些。但他亦將他眼前的端倪給看了個清楚。
他伸出手,輕輕地用指尖沾了一點味道奇特的香灰,轉而抬手伸至鼻間嗅了嗅,劍眉微蹙,低沉而耐心地平聲解釋了一句道:“這是香火。”
不僅僅是香火,而且是非同一般的香火,尚還新鮮著的香火——距離它焚燒祭祀應該沒有過去太多天。
陰陽也學著藺逐的樣子,蹲下身子,伸手沾取了一點香灰,抬手湊到了鼻子下麵淺淺地嗅了嗅。
生息平和而穩定,似有死灰複燃的醞釀之勢。
陰陽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在山門口處遇見的那兩位虞精的後人,也不知道她們是否知道或是有所意識到自己的身世。
——虞精此劫,或許尚還有餘地;又或許,不過是回光返照罷了。
陰陽低垂的眉眼隱秘地深了深,再抬眸時神色依舊是不悲不喜、不卑不亢的平淡與冷然,繼續裝聾作啞,甚至還有幾分有意和藺逐對著幹的架勢,反駁他道:“虞之村舊址就在山腳地帶,村民們靠山吃山,經常上山,並擁戴山中之鬼神,以此種土法祭祀以表尊敬,尋求庇佑,是情理之中的事。”
“藺逐,單憑這些不知道是什麽時候的香火灰燼,並不能夠推定虞之山上曾有居民族人定居生活。”
藺逐冷然側眸,深深沉沉地望向了陰陽。陰陽也不退卻,坦然地對上。
兩人一時陷入了一種凝滯無言的僵持與沉寂當中。
但藺逐良好的教養不會讓他對一位女士筆直注視著觀望這麽久,因而很快,他先收回了目光,拿出塑封袋取了些許香灰作樣本,便若無其事地站了起來,似是把陰陽的話聽了進去,也似是完全沒有放在心上。
“這一點很奇怪。”起身之後背對著陰陽的藺逐略微整理了下衣服,佇立著抬頭往外遙遙地瀏覽了一眼,目光幽幽地也不知道在看些什麽。
他的話是在解釋:“根據我昨天翻找查閱的檔案資料來看,有關虞之山中的居民的存在與否、身份形容、風俗屬性都很模糊。若是說有也可以,若是說沒有亦不矛盾——這對於合格的檔案記載來說,顯然是不符合規矩的。”
“應陽,你說的話確實不錯。但若是結合這一點,我還是覺得虞之山中早前有居民定居生活的可能性更大些。”
“虞之山民的資料,比起原本就不存在前提下應有的狀況,更像是曾經有過記載……而後被人刻意刪去的情形。”
藺逐並沒有有意避諱和隱瞞,而是把話說得很直接明白,讓陰陽都不由得有幾分詫異——他倒是真的信任於她。
畢竟,這些話語的言下之意針對的太過明顯。但凡是長些心的,都能夠窺探得出來。更何況,是在特別專案組接受過專門訓練的同事。
其實藺逐已經不僅僅是把話都挑明了說的地步了,此刻背對著陰陽長身玉立、抬眸遙望的他,目光與神色皆可以用陰鬱來形容了。
不已處的檔案資料皆是絕密,能夠接觸得到的自然都是內部的人。若是上界做的,手法斷然不會這麽毛糙,定能夠抹得幹幹淨淨讓他無法由之生疑……那麽,當下也就隻有兩種可能了:一,是與他們在這些案子裏暗中作對的非人類力量從中作梗;二……是央京總府的上位者們有意掩蓋。
至於哪一種答案更讓人懷疑,不言而喻。
——非人類力量因為相對強大且心性偏好不同,對事的處理方式,終究與人類有所差別。
眼下這些資料展現出來的餘貌,儼然是總府能做得出來的手筆。虞之山當中,究竟發生了些什麽,竟然讓央京總府意欲一概抹去其存在的痕跡?
不僅僅是這點很奇怪,更讓她覺得奇怪的是,《妖鬼誌》究竟是何人所作,有何意味……以及,程慕予和她的兩個女兒,到底是個什麽狀況。
陰陽斂了斂眸,輕輕地拂去了指尖沾取的些許香火的灰燼,也站起了身來,假裝隨意地環顧了下四周,眉頭微蹙,似是因藺逐方才的話陷入了苦苦的思索裏。
然而,事實上陰陽並非是為了藺逐所言的疑點而蹙起的眉頭。
陰陽不常在人間行走逍遙,並不熟悉虞精一族的偏好習性與力量屬性,所以即便有獨一無二的陰陽之化的感知能力,也並不能夠即刻將虞之山中的力量生息給搞透。
虞之山中的結界殘餘、力量氣息都很微妙,其中必然有什麽玄機。它們似乎是上界、上位者和暗中冷眼旁觀和推動著這一切發展的未知力量將虞精相關的陳年往事有意朦朧遮掩過去的最佳幫凶——竟然能夠對靈力、生息與造化的感知造成阻礙、朦朧甚至是誤導性的影響。
這需要多大的力量支撐,陰陽心中有數,於是越發覺得疑慮。
這新鮮的香火灰燼,又是何解?是誰,在虞精音訊消失多年之際,仍然還會時不時回虞之山,維持著虞精一族傳統的祭祀之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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