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前路艱險
鬼豔在發現暫時不能從陸允綽口中得到更多消息後,便很拿得起放得下地轉身離開了。今夜夜深時分,又將是陰界聯盟夜雨池縱觀天象的茶會。她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鬼豔是鬼族之中堪稱傳奇的純鬼鬼神,來無影去無蹤的本事自然是一流。一個轉身便消失在陸允綽的視線之中。
待鬼豔飄渺無聲息的靈力氣息徹底消散,陸允綽仍悠閑地坐在原位捧著杯子喝著咖啡。但若是仔細端詳,會察覺他平靜的皮囊下浮動著若有所思的端倪。
眸中幽綠色的光芒流轉,如同有萬千生靈螢火暗自潺潺。
有腳步聲漸漸臨近,樓梯口的移門像是有生命一般自覺地移開,林芝從門的那一邊走來。
“走了?”
“走了。”見夫人駕到,綽爺當即很識時務地放下杯子站了起來,踱步過去替夫人斟茶,十年如一日的好丈夫榜樣。“她若是不走,夫人怕是不會下來吧?”
陸允綽斟好了茶,雙手捧著杯子過去,塞到了林芝手裏,言語間有幾分老夫老妻的調笑意味。
水溫尚還偏燙,所以林芝並沒有著急品嚐,而是頗有意味地捂著手裏的杯子,默默抬眸睨了陸允綽一眼。
她平靜而溫和地轉移了話題,但或許本質上並沒有:“是今天吧。”
“是今夜。”陸允綽很是心有靈犀地接上了這個看似牛頭不對馬嘴的問話。
“但願,我們都未曾辜負故人所托。”林芝攤開手掌,輕輕覆在杯口上方,輕柔地感受著杯中溫熱的茶水蒸騰而上的溫度。
陸允綽亦頗為讚同地淺笑道:“也希望,後人不要讓我們失望啊。”
林芝看來並沒有打算在調笑的話題上輕易地放過他。
她輕輕地笑了一下,眼波流轉道:“那你怎麽不幹脆告訴鬼豔,說《妖鬼誌》此書是你編撰的?”
陸允綽啞然失笑:“夫人這又是明知故問了不是?按照我們鬼豔大人的脾氣,若是當真知道這書是我所編撰,專門留給後來人做提示的,那還不寧願破壞我們之間的老交情,也要把這背後的文章從我嘴裏給打出來啊?”
“此事若是真的發生了,那我可就兩邊都得罪,兩邊都不好做人了。夫人你可舍得?”
“但她遲早要知道的。那時,便是要回來算你的賬了。”雖然自家丈夫真被欺負了,林芝鐵定是會心疼的。但此時此刻,她顯然是幸災樂禍更多一些。
“這是自然。誰都知道,鬼豔大人是絕頂聰明之人。”陸允綽無奈地彎了彎嘴角,“但此書是誰所編撰其實並不重要,不是嗎?”
“孰為虞姬而?生殺予奪——是成全亦是毀滅,是劫數亦是點渡。新老朋友都看著我們呢……阿芝,我們接下來要做的事,也並不比鬼豔他們少多少啊。”
林芝聞言,不由得長長地歎了一口氣:“為了讓我們狐神大人能夠真正地回來,確實還有很大一盤棋要下呢。”
“也不知道練宴那小丫頭能不能穩得住。”
藺逐一下班就被肖允給堵住了。
天知道他們肖大專家都去了哪裏,幹了些什麽,總之在藺逐的視角裏,就是他神龍不見首尾地忙活了好一段時間,然後在今天的下班時分突然出現,美名其曰兄弟一起吃飯地邀請他一同回家。
雖說他們確實就住隔壁,又是從小一起長到大的好兄弟,現在工作上也是很好的搭檔,且都是無心戀愛的單身狗,順路一起下班回家吃飯,既能多些生活溫情的煙火氣,又能夠節約時間、提高效率交流交流自己這一天裏獲取到的情報資料和產生的推測與猜想。
但今日之情形確實大有不同。
且不說最近肖大公子的行蹤有多麽詭異與讓人捉摸不透,縱使藺逐憑借多年對肖某人偶爾突發奇想的特殊癖好表示信賴與理解,可肖允偏生披著一副再尋常隨意不過的樣貌趕來截他下班發出邀請這件事本身就超出正常了解,顯得有些邪乎了。
溫柔儒雅的皮囊簇擁下,肖允的眼神又黑亮又深沉。出於多年相知默契,藺逐立刻明白肖允是知道了些什麽。
甚至在他還沒有說出口告知他的時候,他便能夠從他的眉眼裏讀取出別樣的沉重與欲言又止的歎息來。
“這段時間,你忙得如何?”一直到回了家,藺逐才把問題看似隨意地問出口。
肖允脫了外套往沙發上懶洋洋地一躺,眉眼之間抑製不住地流露出疲憊和無奈來。他唏噓似的長歎了一口氣,溫和的聲音因為疲憊而低沉磁性更加:“跑了幾個很不一樣的地方,見了很多很不一般的人,知道了一些很令人頭大的信息,開了一波很了不得的眼界。”
藺逐默了默,自覺而又貼心地去廚房倒了兩大杯溫熱的白開水。
瞧著都把肖允逼得說出這種排比句來了,想必是有一段故事要說的,白開水當然必不可少了。
肖允見藺逐端水過來的時候,剛抬眸便無奈地笑了。
他微微起身,從藺逐手裏接過遞過來的白開水,含笑的神情疲憊而沉重。他低聲道:“藺逐,如果我們要奔著真相去的話——我們接下來的路,會比現在還要難走得多。”
“比如?”藺逐在他身邊另一側的沙發上坐下,低頭喝了一口水。
肖允有些諷刺地勾了勾嘴角,漫不經心似的問他:“藺逐,你覺得,如果我們完全不借助央京總府的力量去查,我們能夠查到多少?或者說,我們能夠做到哪一步?”
“別的先不考慮,就假設特別專案組和不已處都能夠完整地保留,和我們統一戰線為前提吧。”
藺逐頓了頓,有些不可思議地抬眼看他。
肖允微微側過頭,抬手轉了轉手裏捧著的杯子,垂眸時分,眼中立即暈染似的瘋狂而迅速地被陰沉的霾色所占據。
“藺逐,姚夫強的死因也好,半妖事件的真相也好,在央京總府的管製下,都是翻不出來的……就好像哪怕諶北真的是之前李洪等案子的罪魁禍首,我們也會動不了他一樣。”
“這些年,人界在這世間發生過的故事,與非人類界的有很多。但全都通過央京總府的話,總有一些,我們是注定看不到的——哪怕特別專案組的權限已經很高了。而大多數情況下,上界都會持觀望態度,也不會出手相助。”
“藺逐,我們有一場很硬的仗要打,而且……代價很有可能會很慘重。”
一邊說著“如果我們要奔著真相去的話”的話的假設,一邊默認為確實如此。肖允因為有藺逐這個固執脾氣的兄弟朋友在,說話分寸掌握之間,身上又多了幾分既矛盾又美妙的原則性默認。
藺逐看著肖允頗有幾分頹喪的樣子,心中一半詫異一半心酸。他頓了一頓,低聲問他說:“你都知道了些什麽?”
但肖允並沒有回答他的這個問題,而是很是顧忌地提出了一個放在平時工作中很是逾越並且他根本不會去做的決議:“藺逐,我們先試試看內部的水,然後就開一個密會吧。”
“我們需要一定的人手,但有些人或許經受不起這次的困境。所以……該舍得的還是要舍得。我們的路會越走越窄,越走越艱難,盡量少拖累一些牽掛多的人吧,讓他們自己做出決定——跟進,還是不跟進。”
他沒有在和藺逐商量,而是這樣告訴他,要求他這麽去做。
藺逐望著眼前肖允熟悉的帶著些疲憊的臉龐,忽然間覺得他眼眸中的執著與堅定不僅使他驚訝。
他當然懂得肖允的意思,也曾想到這種可能。但他不曾想到,這個提議會是由肖允這麽早地在這個時分如此沉重而斬釘截鐵地向他提出來。
能讓肖允認真嚴肅到如此地步……如此地步,究竟會是何種地步?
“不已處的資料固然相對完備可靠,但不已處終究是央京總府機構之下的,和民間的千頌會之類的組織也有對接聯係。”
“我前不久厚著臉皮去請教過楚潤,她給過我一些提示。這些日子,我一直在查找核實相關的信息。原本是出於嚴謹與周全的目的,我分別就同一點查閱了不已處、千頌會和其他組織部門的信息材料。”
肖允喝了口水,而後沉沉地放下了手中的杯子。
“嗒”的一聲,清脆而短暫。
“如果說一開始我心裏隻是單純為了嚴謹周全的話,後麵就逐漸摻雜了疑心與沉重了。”肖允頓了頓,很是少見地舔了舔後槽牙。
“我們所能夠看到的材料,都是他們想要我們知道的。而我們想要知道的,未必都在這些材料和信息裏——甚至,它們可以是錯的。”
“藺逐,假如有一天我們發現連這些記載信息都無法全然信任與使用的時候,你覺得我們該怎麽辦?”這個問題,比先前那個愈發地沉重壓抑,教人難以回答。
藺逐看著他,兩人一時陷入了沉重異常的沉默漩渦。
東觀園,筠秘居。
夜色漸深,夜幕濃鬱成未知漩渦,厚重的雲層壓抑。一陣風過,飄渺成雲煙霧氣,如夢似幻,氤氳朦朧過去原本冰冷而晴明的夜色。
孟衍若隱若現地浮在半空煙霧繚繞的夢幻裏,一身夜裳與漫漫長夜幾乎融為一體。若非那張世外謫仙般的臉即便是蒙著濕潤雲霧也仍然太過無聲地吸引人的視線,便真的是在深深夜色裏悄然無形了。
夜深時分,正是夢荒生息最為旺盛蓬勃之時。
魘帝孟衍浮在空中,眼眸中也有雲霧繚繞。他垂眸,似是在俯瞰芸芸眾生夢裏的形形色色的陰暗與光亮所在。
而後,他抬手,夜裳的袖口裏伸出一隻如同其主人臉龐一般奪人視線的手。手掌向上展開,平攤舒展開來的掌心紋路之上,似是有什麽東西被隱匿在暗暗流淌的黑色光球裏。
孟衍輕柔而優雅地一個翻手,掌心的黑色光球緩緩脫離降落,但卻又很快地消失在黑夜的背景茫茫裏。
不知它將在何處降落,又是否成就或是摧毀誰的夢境與人生。
隻是至少可以確定的是——一場夢,美夢也好,夢魘也罷,記得也好,忘卻也罷。夢終究是夢,再真實亦是夢。但凡是夢,橫豎遲早都是要醒的。
雖說人生如夢,但當真醒不了的夢,從來不是人生,而是困在夢裏的心境,在不願被從夢中叫醒的人。
有的時候,能讓人再度想起一場夢的,往往是另一場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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