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9章。相差無幾
“確實。”薛篁寬厚地含笑應道,深沉的目光望向諶北時有幾分深思與歎息。
從基因才能上來說,諶北真的是繼承了父母的優點,諶古和戚星辰雖然自己命途多舛,但好歹是給諶家留下了這麽出眾的一位接班人。他們家薛杜,幾時能有諶北這般能力和手段,著實讓人擔心。
薛篁身邊恩愛有加地挽著丈夫手臂的戚明月聞言,一顆心沉了一沉。她盡量讓自己顯得不動聲色地偏頭看向姚窕和薛杜,語氣裏也蔓延著油然而生的感慨和懷念:“我和星辰第一次來慈善夜宴還像是昨天呢,如今一轉眼,孩子們都這麽大了。”還真是一副緬懷歲月、姐妹情深的動情模樣。
隻是可惜,表現內容過分脫離實際,給她惟妙惟肖的演技減分了。薛荔嘲諷意味十足地揚了揚唇,對於自家嫂子十年如一日的能裝表示歎為觀止。
而作為引發這樣一段明爭暗鬥交鋒的根源,諶北倒是輕鬆了很多。
他錯開和薛木蕭短暫相交的視線,頓時覺得原本如鯁在喉的感覺消退了不少——或許確是他惡毒,但他仍然樂於獲得這一份來源於心理平衡的慰藉。比起薛木蕭和程慕兮,他和茄蘿之間的距離似乎顯得沒有那麽遠、那麽難以跨越和消除了。
“我過去打個招呼。程小姐慢用。”薛家他們都來了,好戲才能夠一一上演。諶北勾了勾嘴角,頗有幾分迫不及待的意味。
於是,他轉眸彬彬有禮地向程慕兮告辭。
程慕兮大概能夠從他的目光裏讀取出他的目的。因為薛木蕭和薛荔的緣故,她或多或少知道一些薛家、戚家和諶家的淵源。到底是親戚,場麵上碰到了,作為晚輩,理應去給長輩問好,她自是表示會意和理解:“諶先生請便。”
諶北和武魅向她點了點頭,抬腳要走。
“諶先生。”出乎意料的是,程慕兮安靜了片刻,忽然間壓低了聲音,又叫住了他們。諶北還沒走遠,回過頭來看她,俊眉一挑,疑惑中帶著幾分興趣。
程慕兮直勾勾地望進他的眼底,幽幽道:“你知道,很多水果成熟透了之後,都是從內部開始腐爛的嗎?”
“外表看上去安然無恙,內裏卻早就開始溶解腐爛。這尚且不算,我認為最可笑的是,居然還有人因為這時候的瓜果更甜而喜歡。”
“但是事實上,這些很甜的水果,已經不新鮮了。它們早就過了最佳的賞味期限。即便是沒有完全變質,給人以腐爛的味道,但實則內裏早就在一點一點地變空。”
“結果往往是要麽徒有其表,要麽終於掩蓋不住腐爛的事實暴露了出來。很多人因為不願意承認和接受這樣的真相,便總是欲蓋彌彰地補救,自欺欺人。他們把快要表露腐爛事實的、成熟透了的瓜果眉眼含笑、一臉滿足地吃進肚子裏,便以為能夠讓別人、讓自己都相信這瓜果是真的新鮮美味。”
“當然,也許是我目光過於狹隘短淺,不能夠接受和包容這世間眾生的不同。或許真的有人,偏偏就對此樂此不疲、情有獨鍾呢。”
最甜的瓜果,在瀕臨腐爛的時分,絲絲綿綿,軟糯醉人——讓人有時不由得去懷疑,究竟甜的是瓜果本身,還是那自欺欺人徒留下來的糖分和幻覺。
言笑晏晏裏,程慕兮笑得諷刺而又嫣然。
程慕兮這一番瓜果腐爛論,堪為意味深長。
她開口不久,諶北便福至心靈地明白了她言語背後的深層用意。在武魅一臉茫然的側目下,他漫不經心地哂笑了聲,掀了掀嘴皮不緊不慢道:“瓜熟蒂落,水到渠成,都是自然規律而已。”
“倒是程小姐,過慧易夭。”諶北眼底一片漆黑,“過慧易夭”這四個字,被他用意說得刻意而綿長,不知是出自善意還是出自惡意的提醒警示,“有些事情,就算看透,也還是不要說透得好。”
“這句話,我同樣也送還給諶先生。”程慕兮嘴角彎了彎,清媚純淨的臉上頓時蕩漾開來一抹豔色。可是心細如發如諶北,仍然能夠清楚地捕捉到她琉璃星辰那般流光溢彩的清澈眼瞳裏,隱蔽而又堅定地折射出孤冷和倔強來。
通透純粹,冷然明白,是執拗,也是禍害,毫不退卻,一往無前。
粉絲們都說程慕兮柳眉纖纖,靈動純淨,或明亮純真,或溫婉柔美,如同一汪清泉,有時幽靜,有時歡喜。似水伊人,如斯而已。
可惜他們都看錯了,程慕兮從來都不是他們認知裏的似水伊人。她就算是朵花,也是朵霜花。鏡中月,水中花,不可觸及不說,連形態從一開始就是假的。她看上去比誰都柔軟,實際上比誰都狠心。
若當真要比,連他也比上她狠心——對別人狠心,對自己更狠。
不過是一場覆滅而已。築高台,宴賓客,樓傾塌,都是一生的軌跡,在別人,或是在自己,對他們而言實則都相差無幾。
諶北朝程慕兮會意地笑笑,轉頭便毫不留戀地走了。武魅雖然全然不清楚他們話裏話外究竟在談論些什麽,但是她聽話慣了,也從來不會多問自己不擅長和不該問的事情,見諶北昂首闊步地抬腳離開,便也向程慕兮禮節性地含笑告辭,動作敏捷地跟上了諶北的腳步。
程慕兮目送著諶北邁著矯健的步伐,一步一步地向薛木蕭一行人的方向走去。她和他就這樣,假意借著看諶北的理由,自然隱蔽,而又心不在焉地遙遙地望著。
她的眼眸依舊清澈平靜,他的眼眸依舊深沉穩重。兩人都仿佛置身事外,對於彼此毫不在意,隻是單純地做著自己的事情,看著自己要看的方向,想著自己想要考慮的事情而已。
她能有現在的演技,有很大一部分,要感謝她和薛木蕭這一段注定無疾而終的感情。為了把這一場謊言編織得更美好柔軟一些,可是費了她不少的工夫和心血。
幸好,這一切都要結束了。等把這一切都結束後,她就可以安安心心地做她自己了。程宜笑也好,程慕兮也好,都為她自己。
程慕兮倏然笑了開來,像是精致易碎的鏡麵,一片寂靜裏突然間被打碎,一時間映射出五光十色的璀璨光線來,令人眩目,如癡似醉。
薛木蕭怔了一怔,還沒從她倏然勾起的笑意裏明白過來,便見她率先收回了與他相對的視線,若無其事地做自己的事情去了。她的回眸很決絕,之後都未曾看過他一眼,是完全把他當作陌生人來對待了。
他獨自在心裏苦笑了下,轉眼便泰然自若地看向了闊步走來的諶北,神情姿態窺探不出半分失態與不妥。
薛荔暗中觀察著他的反應,總算是在心裏輕舒了一口氣,反倒是一向不著調、缺心眼的姚窕蹙了蹙眉頭,不安的神色不見得有任何的舒緩。
如此一來,更加堅定了薛杜關於姚窕犯了事,並且和花名在外的諶大少爺有關的胡亂猜想。殊不知姚窕隻是因為擔心薛木蕭而已。
在知道薛木蕭和程慕兮的戀情關係後,一向沒心沒肺、腦子缺根筋的姚窕一下子變得心思敏感起來,對自家大哥神態情緒的捉摸和猜測水平相較以前簡直是突飛猛進。
在姚窕看來,自家大哥一向不動聲色慣了。以前看大哥這樣,便理所當然地認為是他成竹在胸,所以沒什麽好擔心的。現在看來,並非如此。隻是由於她和母親,以及薛家,寄托在大哥身上的期望和壓力太大了,大哥習慣了什麽事情都一個人扛著,血淚辛苦都往自己肚子裏咽,沒讓他們知道而已。
現在他越是情緒上不顯山、不露水,內心便越是波濤洶湧、跌宕起伏。
極致的冷靜成熟背後,往往是極致的悲傷無助。大哥之所以比她更沉著冷靜、更理智篤定,是因為他比她吃過更多的辛酸苦楚。她以前不知道,隻以為是大哥天生基因上就比她更優秀,所以她這個本來就是做妹妹該被寵著的,更加沒必要和他去比。可現在,她明白了,日漸地覺得心疼得厲害。
這一次慈善夜宴,她極力勸阻薛荔親自過來,並且還極為罕見地毛遂自薦,說要接受母親剩下手頭的家業,除了盡量給母親留一片清靜自在,避免和程慕兮接觸穿幫,得知那些不開心的事實真相這一層原因之外,還有一層原因,便是為著能夠給自家大哥分擔一二。
她這段時間仔細地想過了,感情是大哥自己的事情,無論怎樣,大哥都有自己的抉擇和分寸,她作為妹妹,插不上手,也不應該插手,盡力支持他就好。眼下看來,她作為至親家人,能夠為薛木蕭做的,便是早日懂事、成熟長大、自己站定腳跟。就算無心接手家裏的產業,也要有本事讓自己過得很好。
所以她決定了——她決定好好地經營自己的生活和工作,決定收起自己脆弱傲嬌的公主心實際地麵對自己的人生,對自己和家人負責。她要做自己的事業,也要接手家業。即使她真的隻能幫薛木蕭分擔很小的一部分的產業和家務,那也是她力所能及能夠為他做的事,有總比沒有好,她很知足。更何況她那麽聰明,還那麽年輕。現在她或許還有很多不足,但是她可以學,可以進步,甚至還可以給大哥找一個靠譜的妹夫來分擔肩上的重任。
她可以的。縱使薛木蕭的愛人無法與他並立,一同觀賞雲卷雲舒;至少她作為妹妹,能夠堅定地站在他身邊,陪他坐看薛家風生水起。以往都是薛木蕭站在她身前護著她,以後,她也能夠站到大哥身前護著他。
姚窕在心中對自己暗暗地發誓道。
“堂姨,堂姨父。”諶北的聲音低沉而磁性,如果不壓抑顯得陰鬱邪肆的話,帶著幾分勾人抓心的癢,曖昧而醇厚。
是了,按照血緣輩分來說,她是他堂姨。
至於情分上算不算,恐怕就不得不另當別論了。
戚明月望著眼前俊美邪肆的年輕臉龐,有些許的晃神。隻不過和方才不同的是,方才的晃神是裝出來的,這一回卻是實實在在的。
諶北雖然長得像身為父親的諶古更多些,但終究是戚星辰的親兒子。他含笑說話的時候,眉眼輪廓基本上顯著地都是父親的基因遺傳,卻不知為何紮了根似的深深地帶著他母親的影子。
戚明月不解,也覺得有些恨。可是又似乎恨不起來,思緒飄到後來,隻剩下飄渺的悵惘與恍然如夢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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