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3章。投案自首
程慕予與江未的聯合發布會一結束,程慕兮工作室和江未工作室的聯合聲明便官方上線了。程慕予和江未一派和睦地攜著手,忽略了台下記者們翻湧如潮的繼續提問和連續不斷的快門錄像,在工作人員的簇擁保護下,消失在一扇門的身後。
程慕予和江未的合作,甚至於程慕予幹預這次輿論風波的處理,程宜笑在此之前都未曾知情。後知後覺地知情之後,她沒有立刻趕到程慕予的身邊,而是憑借著母女間心照不宣的默契,繼續著自己在外的工作,並且默默關注著發布會的進展,配合呼應了程慕予在媒體記者麵前的說辭。
但是陪伴在程宜笑身邊的助理小粒,分明地感覺到自家兮姐的臉色在知情過後發生了微妙的氣場變化——盡管她無跡可尋,但是憑借她多年待在兮姐身邊對她的了解,她隱隱約約覺得兮姐似乎有些生氣,而且是比較嚴重的那種。
可畢竟人不在一處,程宜笑還有自己的工作,需要繼續從容應對合作的外界夥伴,並且小粒隻是助理,她身邊的人裏,有權參與計劃這場發布會合作並且有資格代表她的名義發言的,唯有她親愛的經紀人蔡姐。
所以,程宜笑就算心裏再怎麽生氣,也不會拿小粒出氣——當然,她也沒辦法拿蔡珂、江未和她母親出氣。
最後的結果自然是,年輕有為的一線影後程慕兮小姐披著若無其事、勉力工作的皮囊默默地生著悶氣。
她現在處在輿論的風口浪尖,雖然自己並沒有那麽在意,但還是有人忍不住站到她的身前護住她。
光鮮亮麗的舞台之上,明亮如白晝的燈光照射下,她看著台下有如神靈俯瞰眾生螻蟻,恍惚覺得世間如此之廣闊,卻沒有尺寸之地供自己立足。
她本就做好了一個人站在風刀霜劍、日曬雨淋的山頭,卻不想仍有人願意予她綿薄之力盡可能範圍內的溫情和善意。
一時之間,心頭百感交集。
程宜笑分明記得自己不過是活了二十多歲,卻宛若活了幾十年乃至於幾百年那般——百年孤獨,煢煢孑立。愛恨相依而生,痛苦和歡喜如影隨形。
她踩著兩者的邊界,一腳深一腳淺地獨自前行,冷熱交織的煎熬裏,掙紮矛盾得說不出一句話來,隻有滿心滿肺空落落的辛酸苦楚,還有不自覺無聲哽咽落下的滿麵淚痕。
她尚還來不及反應過來自己悄然默默咬牙落了淚,更不知為何而落,落到何處。等到她意識到的時候,滿麵的淚痕都已經幹涸消失了,隻留下隱隱約約的鹹意。
她把所有的辛酸苦楚都隨同消失的眼淚一起咽到了肚子裏,甚至不敢回頭去看身後悄悄支持她的人,唯有前進,不可回頭。
她如同任何時候那樣清明地曉得——這就是結局了。
她的愛人,她的母親,她的宿敵……
她曾保護過的人,如今也以自己的方式保護著她的人。
她注定是無以為報了。
因為從邁出第一步開始,她便再無退路,注定是屬於深淵裏的人了。
這一天,程宜笑到底還是沒有奔至程慕予的身邊,既是出於工作原因的無意,也是出於生氣和躲避的故意。
陪伴著程慕予看了虞之山最後一晚日落雲霞、天色漸青、層林靜寂的,是她的姐姐,姚含睇。
有意安排在外加班工作的程慕兮,好不容易加班完畢回到休息室,見到的是在那裏恭候她多時的楚潤和肖允,至於這兩人的來頭——究竟是誰有意拖著誰來的,是偶然還是約定,不得而知。
當夜,繼“#程慕兮”關於程慕兮的身世和私生活爆料話題、“#細思恐極金主門”關於程慕兮和薛木蕭的桃色故事話題、“#江未複出”關於程慕兮和江未的宿怨和權勢壓迫話題之後,“#陰謀論”的話題冉冉升起。
在黑哥與程慕予采訪交流的基礎之上,各大媒體平台和不知其數的吃瓜群眾,紛紛發揮了自己富餘的想象力,填充了不少關於真真假假故事的猜測內容。
主流毫無例外是權勢派——
這還得感謝唐家在此掩耳盜鈴式的明目張膽的引導和幹預,一眾看客們更加確定了在這個渾水深不可測的娛樂圈裏,權勢利益才是判斷製衡的首要參考標準。
比如說,唐夢欣、程慕兮和江未這三人之間的發展難度,與她們背景後台的強硬程度是成反比的。
由此,在所有陰謀論的分析推測裏,公認最具有可信度的可能事實,定然在“有錢人就是這麽開放會玩”和“薛家果然不愧為晨夕豪門,心黑手更黑”之間。
無論如何,這一場發布會之後,唐家和薛家在這場風波裏是撇不開關係的了。不但如此,還注定隨著輿論風波的加深,紛紛越陷越深。
但是對此,憤恨不已但又無可奈何的,似乎隻有唐家。薛家上下,對此的態度倒是大體偏向於樂享其成。
首先是薛篁和薛荔嫡係的兩脈。戚明月沒有辜負戚宇的諄諄教導,回家後果然伶牙俐齒,說服了丈夫折損一定的家族利益來換取薛杜未來更平坦一些。
薛荔對此也似是另有打算,並且出於對薛老爺子和薛篁的愧疚,決意自己處理妥善這場程家和薛家的宿怨,因此也和自家父親及兄長私下通了氣,請他們先明哲保身為主,莫要為她心急犯錯。
而旁係的,本就對於嫡係兩脈的關係留有餘地,既想要掌權,又不好意思在薛老爺子身體尚還硬朗的時候擺明了添亂。
幸好此番有薛篁鎮定自若、舉棋不動,又有薛老爺子和薛荔默認許可,於是他們便能夠名正言順地靜觀其變,而無需憂慮如何妥善處理既不會被老爺子追究問責,又不會讓自己小家庭的利益卷入太多受影響的矛盾問題了。
於是,這場在央京全程掀起熱議、居高不下的輿論風波裏,在非當事人裏鬧得最是沸沸揚揚、滿城風雨的時候,身為前塵往事起因裏當事人的諶家、戚家、薛家和程家,竟是最置身事外、鎮定自若的,渾然一副事不關己、天下太平的意味。
這詭異而諷刺的平靜局麵的崩潰,是從戚家、薛家和程家三家之間微妙的平衡被悄然打破開始的。暗中推動的首要力量,當然是手段非常的諶家。
而直接的□□,毫無疑問在於心意已決且義無反顧一往無前的程慕予。
第二天,特別專案處迎來了程慕予的上門。陪同她一同前來的,是姚含睇。因為姚含睇和姚夫強的緣故,藺逐親自見了她們。
令藺逐驚詫至極的是,甫一見麵,他竟然在行內大家都開玩笑稱為他的女版同類的姚含睇臉上,看到了恍若錯覺一般的仿佛極力壓抑著自己悲傷情緒的通紅眼眶。哪怕姚含睇的目光再堅定、再深沉,也無法掩蓋她眼底漫無邊際的哀傷。
可即便是得知她的父親姚夫強意外死亡的消息的時候,他也為曾見到過姚含睇露出這種表情。直到後來,藺逐置身於類似的境地,方才徹底明白了姚含睇此時此刻神情背後翻山蹈海的紛繁情緒。
程慕予的眼神依舊溫柔而堅定,弱柳扶風的身姿和溫柔賢淑的臉,也未能夠掩蓋她身上坦然顯露的棱角部分。眼前的女人像是一尊精美脆弱的瓷雕,一摔即碎,但碎片鋒利,亦能夠傷人,甚至於致人於死地。
不知為何,藺逐在程慕予的神色裏看到了他曾在狂市遺址見到的藺澄的影子。平靜,而又瘋狂。
下意識地,他對程慕予感到親近了幾分,與此同時,他的心也不由得緩緩下沉。心海茫茫,他的神思猶如一粒芥子,在這漫無盡頭的海域裏漂浮翻滾,趨於沉淪。
程慕予微笑著看向他,眼眶微紅,笑得釋然而解脫,破碎的笑聲從她的神態與語氣間撒落,像是末日狂歡派對上肆意飛揚飄舞的金屑。
他聽到麵前端莊賢淑的美麗婦人用豪門社交的語氣,大方得體而又言笑晏晏地不疾不徐地向他道:“藺警官——我是來自首的。”
“咚——”的一聲,藺逐心海裏的芥子,終於不可避免地在深不可測的海底,著陸了。與之如影隨形的,是冥冥之中宛若瓷器碎裂的一聲清脆的回音。
他眼裏分明映著程慕予衣冠齊整、妝容得體、連發型都鄭重其事地打理得一絲不苟的樣子,卻沒來由地在程慕予平靜如春日湖水的雙眸裏,看到了不可思議的瘋狂。
她是這樣的坦誠、從容與隆重,像是在赴一場意義非凡的邀約。
“程女士,您說什麽?”藺逐在此之前從未想過,有生之年內,他竟會有如此艱澀得不知如何開口的時候。
程慕予依舊含笑望著他,溫柔而又慈愛,宛若這世間任何一位溫暖人心的長輩,又像是普渡眾生的大愛之人——然而她不是。她用著如同這樣的人的神情與語氣,承認著她是一名殺人犯的事實。
“我來投案自首——姚夫強意外身亡的案子。”見藺逐陷入了一種僵硬的難以置信的情緒裏,程慕予溫柔耐心地又強調了一遍,“是我恨透了他——所以,我殺了他。”
神情語氣不緊不慢,光明磊落,嚴謹而認真。
“我知道在這個案子上,特別專案處有一些尚還不大明白與不好處理的地方。如果藺警官現在有時間的話,不如聽聽我這名案件當事人的說法。”
程慕予依舊保持著她那幻覺一般的神情,做著藺逐認為不可思議的事情,但是這些都是藺逐感性的判斷。在理性之上,藺逐再分明不過地確定著眼前發生的真實性。
他默了默,側眸無聲地望了姚含睇一眼。
姚含睇尚還紅著眼,神情間不免有著幾分失魂落魄、強打精神的意味。見藺逐把目光望過來,她才悠悠地聚焦了有些意識渙散的瞳孔,向藺逐緩慢而又肯定地點了一點頭。
——這是承認了。
因為基於同事合作的了解,藺逐對於姚含睇一直抱著欣賞與信任的態度。姚含睇的肯定,儼然是那根擊潰他感性上最後一絲猶疑不定的稻草。
他極其短暫地頓了一頓,而後很快將視線回轉到了程慕予的身上,微微側過身去,平靜而沉著地回複程慕予道:“請和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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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最後一更,給又一個自尋死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