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1章。報應不爽
程宜笑心口一悸,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微微側眸,竟發現孟演立於床前,不知究竟站了多久。
“阿演?”她方才從睡夢中轉醒,喉間仍有幾分渾濁不清,下意識地低聲喚了孟演一聲。不知為何,程宜笑覺得眼前的孟演有一些陌生。
但這種說法又並不準確。換一個角度說,她本就從未真正地讀懂過孟演。
隻是此時此刻的孟演,相較於往日,更符合他魘公子的身份。
他悄然佇立於人床前,不知何時來,亦不知何時去,容顏魅惑,明俊和陰翳在他眼底如影隨形,不可捉摸,壓得她一時之間喘不過氣來。
撇開往日朋友身份的自若相處,程宜笑終於切身體會到了魘公子座前的威懾力——或許是她虧心事做多了,他終於連在她這個朋友的麵前,也浮現出噩夢的顏色來了。
在腦海中給自己潑了一盆冷水之後,程宜笑迅速地回過神來,心頭不由自主地泛起滔天悚然的冷意來,喃喃問道:“你怎麽來了?”
孟演不是沒事找事的人,也不可能對她抱有非分之想。可如今他卻突然出現在自己的床前,必然是事出有因——且不可能是無關小事。
很有可能,是個不小的壞消息。
明冥之中,程宜笑便有了未卜先知的不祥的預感。她不由得攥住了手邊的被子,蜷縮起來被遮蓋在被褥之後的手指,不自知地輕輕顫抖著。
爾後,她看到床前神情諱莫如深的俊美男人麵無悲喜地輕顫了顫他根根分明、濃密輕盈的睫羽,這才打破了他宛若鬼魅傀儡的氣場,給他俊美而危險的臉龐增添了幾分叫人親切些許的活氣。
但也僅僅是一點點而已。除此之外,依然是撲麵而來的陰影——是無邊無際的黑暗絕望,亦是沉淪之下的絕世旖旎。
他近乎憐憫地沉默注視她片刻,方才幽幽開口,用鬼神一般冷漠無情地宣判似的口吻緩緩道:“慕兮,起來了。”
“再不起來,你便見不到你母親的最後一麵了。”
雷鳴之聲應聲而落。
短短一句話,將原本已經在心中暗暗做好心理準備的程宜笑頓時擊得潰不成軍。她清楚地感覺到,她的心口被這命運的雷火迸濺起來的火花燒壞了一塊,鮮血淋漓,從此往後卻是再怎麽休整也無濟於事了。
“為贖前罪,你母親拿自己祭了碧風祠。”孟演神色淡淡的,卻判處了她一生中最嚴酷的懲戒。
“方才我察覺到虞之山靈息波動,特別專案處也得到了消息趕過去了。我想不用很久,你也會收到通知了。”
“雖說你遲早都會知道的,但是我先告訴你,總比你從藺逐那裏得知的要好。下來你免不了要和特別專案處的人接觸——慕兮,你可支撐得住?”
她的噩夢真實可觸地站在她的床前,眉眼深深,如同兩處深淵,語氣聲調卻是那般溫柔,仿佛來自於一場輕紗羅帳、暖風和煦的美夢。
程宜笑覺得自己的心理防線在孟演那一刻的目光裏,連同自尊一起,徹底化為齏粉,不足一提。她覺得,她是真的支撐不住了。
可是死一般的靜寂裹挾著命運不可擋的疼痛如同潮水一般翻湧而來,將她狠狠地簇擁其中翻江倒海了一段時間之後,她漸漸陷入了一種詭異的釋然中。
她明白了,這便是她的宿命。她還有她要做的事情,還有她要贖的前罪。
一道新的心理防線悄然間被建立了起來,並且比之前的那一道心牆更加的堅不可摧。
孟演親眼觀察著眼前的小姑娘的神情從崩潰到平靜再到堅定,眼底的神色愈見複雜起來——他能夠看得出來她在想些什麽,但又不明白這些有何意義。
但可以確定的是,事已至此,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
他眯了眯眼睛,若有所感地望向窗外。
窗外是傾盆大雨,夜色與雨聲毫不留情,清冷而淒厲地打在窗上。風雨紛至遝來,不受阻擋,也不憐惜人間,宛若眼前這一場說來就來、說結便結的宿命。
“慕兮,她走了。”孟演感覺得到,程慕予先前殘餘在他這裏的力量在爭先恐後地流逝,消散在這滂沱喧囂而又淒涼冷寂的雨夜裏。
程宜笑像是一尊石像坐在床上,已然是什麽聲音都聽不到了。
須臾之後,她嘴角駭人地彎了彎,眼底漸漸染上了同孟演眼底一般美麗而沉鬱的陰霾,如影隨形,無法脫離。
從此以後,她便再也沒有父親和母親疼她了。
真可謂是——報應不爽啊。
“阿演,我改變主意了。”她這樣說道,嘴角尚還帶著些許盈盈的淺笑,眼底卻是一片蒼涼,比窗外的雨夜更為徹骨冰冷。
“我們,也來做一個交易吧。”
孟演看著她,猶如看著一個新認識的小姑娘,眼底幽黑地向她淡淡地陳述道:“你母親同我做的交易,前車之鑒猶在眼前。”
所以,慕兮,你當真認為與我做一個“互惠互利”的交易,便能夠幫你一了百了嗎?
可眼前心意已決的小姑娘不為所動,仍是繼續言笑晏晏地向他道:“那這次,我們玩把大的——我賭個長遠些的吧。”
“既然命數已定,那我便順流而下好了。”
“阿演,我需要你幫我——我要做,這世上的最後一隻虞精。”
虞精一族的宿命,由她來了結。
這個風雨交加的淩晨,沒有趕得上程慕予最後一麵的,除了程宜笑,自然還有特別專案處。藺逐等人趕來的再快,也不若非人類的術法、元老命的歸位來得高效。
唯一辛苦的就是陰陽尊神了,還不得不先回家一趟,然後再裝作剛收到消息的樣子匆匆忙忙地趕過來。
程慕予選擇以己身為祭,喚醒元老命,早已是沒有血肉屍身可言的了。
除了原本在場的狐齋蘭、楚潤和陰陽親眼看著她的生息一點點被吞噬消失之外,便再無他人可以在碧風祠中看到任何程慕予的蹤跡了。
楚潤作為與特別專案處對接的冤大頭神仙,還得留在原地等藺逐和肖允他們過來,大致和他們說一下狀況。身份不能夠暴露的狐齋蘭和陰陽便都速速各回各家、進入人類角色待命了。
於是乎,當幾乎沒睡的藺逐和肖允一雙好友相攜趕來虞之山的時候,隻能由脾氣很不好但不得不配合他們的楚大小姐出來親自迎接,動用術法頗為丟人現眼地把他們兩個裝進空間袋子裏去,這才將他們帶入了碧風祠的地界。
彼時的碧風祠,已然徹底恢複了井然有序的靈力秩序,囚心香嫋嫋,流螢心蘭已經凋落殆盡,元老命在案前,映襯著四周幽幽的狐火,散發著肅穆而又悲壯的暗光。
整座碧風祠,都彌漫著一股辭舊迎新、蓄勢待發的氣息,盡管這相較之前截然相反的蓬勃朝氣是建立在頹敗嶙峋的屍骨塗炭之上的。
容楚神祗垂袖立於堂中,語聲平靜地轉告他們她來時所見此處發生的景象,神情不分悲喜,卻又叫人覺得淡漠而又悲憫。
“雖然說來似乎很難讓人相信,但是,程慕予確實是死在這裏了。”楚潤抬手,他們眼前登時浮現出程慕予生前獻祭時的情景。
隻不過,畫麵中唯有程慕予一人。她身旁的狐齋蘭,以及後來現身的楚潤自己和陰陽兩人,都未曾出現在回放的畫麵中。
“但是,對外而言,她可以‘死’在特別專案處。”
囚心香辛辣撲鼻,在冰涼濕潤的雨夜,像是一層霾一般籠罩在肖允的心頭,拂之不去。他原本總忍不住目光去看那祭壇之上空旋運轉著的元老命,卻又莫名其妙地被眼前的楚大小姐吸引了視線。
他看到楚潤在向他們吐露這些言語分明帶著平易近人的笑意,眼底卻是一片清明與涼薄;他看到她的眼神若有所指,含笑間又被她看透了他們接下來籌謀的打算。
——同樣是程慕予選擇“自裁”,“死”在特別專案處和“死”在虞之山,有多大差別呢?肖允想,具體如何,恐怕得試試才知道了。
這是他們背道而行的第一步。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至少有容楚神祗做背後靠山,即便很可能會得罪總府,但是心裏多多少少也能夠踏實一些。
藺逐凝視著播放完畢漸漸消散的影像中那顆與祭壇之上別無二致的神似碧心靈石的元老命,若有所感地不由自主地攥緊了拳頭。
不知為何,明冥之中,他感到一種莫名其妙、甚至令他有幾分毛骨悚然的熟悉感自那祭壇之上的靈石發散而出,朦朧氤氳卻又翩躚連綿地浮現在他的心頭。
連綿不停的雨聲遮蔽下,特別專案處為程慕予送了一程身後的路,在楚潤的幫助下布下了一個願者上鉤的棋局;程宜笑與魘公子做了一場不為人知的交易。
雨聲之後,晨曦乍現,雨後初霽,人間終於從這一個隱秘而沉重的雨夜裏悠悠醒來。孟演踩著新的一天的日光,帶著同樣不為人知的宿命和使命,回到了夢裏。
夢荒,夢境之土,大夢觀。
朱紅色的大門如有感應,迎麵敞開。孟演佇立門前,注視門前題寫的“世有謎題千千萬,更有過客萬萬千”一聯須臾,方才穿門而過。
門扉應聲而落,門內依舊迷霧彌漫,卻沒有一團是屬於他的謎題的模樣。
不需要夢蝶指引,也沒有夢蝶前來指引,孟演直接熟門熟路地往某處走去。
行至目的地,無需術法遣退,白霧皆自行散盡,現出一座花園。花園中有一美人榻,榻上伏著一位即便是在夢境仍然能夠稱之為“絕色”的美人——即便容顏英俊如魘公子孟演,也無法勝之分毫。
聽到孟演走上前來,那美人榻上的美人方才懶洋洋地掀開眼簾,半明半昧地露出一雙神采熠然的淺色瞳仁。
且不管這人有多可怕、多討人厭、多叫人無可奈何,單純論美色,此人確實是當之無愧的夢境第一帥——也是現任大夢觀的觀主大人,孟渡。
與此同時,值得一提的是,自稱“相貌平平”的夢息君黃粱,便是由其多年親自衍生培養在座下的。黃粱君在回去後便被損友南柯君到觀主大人麵前告了禦狀,為此夢境第一帥觀主大人好生地教訓了他一頓。
“事情都辦好了?”孟渡開口,聲音有些喑啞。
“是。”孟演此刻神情難得的恭敬。
他望著眼前似乎什麽都是過眼雲煙、渾然全不放在心上的男人,不知為何,心亂得厲害,實在控製不住語氣地追問他道:“——所以,你希望我在這場鬧劇裏明白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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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忙碌了一陣子別的事情,現在重新開始更新又有點手感欠缺了……5555555~不行,我得趕緊拾掇回來!馬上就要下一卷啦!下一卷就要開始明麵撕逼了……(大概很快吧orz
總之就是……我盡力……感謝在2019-12-09 21:46:06~2020-01-17 03:46:3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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