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敵
三月,江北花開。
兩人在外看花,到傍晚才回,杜忘憂一身花粉,招來嗡嗡的蜜蜂,她隻好趕緊沐浴,洗到一半發覺自己未拿寢衣。她認命,在浴桶內趴了半天,泡的皮膚發白,水溫變涼方起身。
杜忘憂裹著帕巾,走出紗帳,光著腳,去拿寢衣。
有人叩門,她不甚在意,直接道:“進來吧。”
蕭慕端著的藥,再一次打翻。
這一夜,門從裏麵關上,一直未開。
豔陽高照,春花飄香。
杜忘憂醒來,一巴掌,將蕭慕打醒。
她以被遮身,被下未著寸縷,身上遍布紅痕。
當然,蕭慕並不比她好過,他脖子上都是牙痕,一口一口,都是杜忘憂咬的。
蕭慕捂臉坐起,愣怔片刻,開始撒嬌。
他摟住杜忘憂,可憐兮兮道:“阿遙,我會被舅舅打死的。”
若細論昨夜的一時衝動,兩人你情我願,天雷勾地火,誰也不讓誰。事後追責,杜忘憂覺得自己難辭其咎,她眼一閉道:“我們兩個,等著共赴黃泉吧!”
蕭慕難為情地光著身子下榻,找衣服穿,視死如歸道:“不會,舅舅和義父隻會打死我。”
當真是隻打死他,蕭慕穿戴好去認錯,方跪下,就是一悶棍。
杜延峰平日教訓孩子,隻用戒尺,這次用了廚房的木棍,粗,且不平。打了幾下後,拿了胡淩的鞭子動手抽,刑綾打一下就皮開肉綻,打了數十下,蕭慕疼的差點吐血。
蕭慕義父不在,義母義兄在,義母哭的稀裏嘩啦,不敢上前攔,義兄看看嚴厲的杜延鋒,更不敢上前攔。
杜忘憂敢攔,她隻攔了一下,手臂就被鞭子打到,流了血。
杜延峰嚇的夠嗆,鞭子一扔就來看,那一臂紅痕猶為紮眼,杜延峰急火攻心,上去就是一腳,將蕭慕踹暈過去。
蕭慕躺了一個多月,杜忘憂並未經常來看他。
沈慈溪難產而死,孩子呱呱墜地,葬禮加抱孩子,已讓杜忘憂焦頭爛額,而孩子又一直哭,離了她就哭,夜裏哭,白天也哭。
蕭慕傷好後去杜忘憂院中看她,大半夜的,蘇修羅趴在榻旁睡,她靠在床頭睡,手臂還抱著孩子。
蕭慕輕輕一抱孩子,孩子就哭,哭聲驚動了困倦不堪的杜忘憂和蘇修羅。一看是他,杜忘憂就哇哇哭,她哭,孩子哭,蘇修羅也哭,屋內哭聲嘹亮,一聲蓋過一聲。
她們也都隻有十六七歲,但孩子除了杜忘憂,誰都不讓抱,大人們一靠近他,他就扯著嗓子幹嚎。
杜忘憂天天抱著他,日熬夜熬,熬的小臉幹瘦,眸子無神。
蕭慕將懷裏臭小子使勁顛晃,抱著就去了他屋。孩子哭,他就聽著他哭,哭了兩三夜後,臭小子徹底消停了,再也不成夜幹嚎,吃奶時幹勁十足,仿佛母豬投胎。
孩子到了百日,正趕上天熱,怕他捂出痱子,杜忘憂就給孩子又輕又柔的用手扇風,她身上涼,孩子老往她身上湊。孩子一湊,蕭慕就不高興,將孩子要麽塞給杜家兄弟二人,要麽塞給胡淩夫婦,要麽,就塞給蘇修羅和旋樂玩。
孩子還小,軟軟的,帶著奶香,走哪哪喜歡,就是不能生病,隻要生病,他就黏在杜忘憂身上,哭,還吐奶。杜忘憂隻能抱著他在院中成夜走,他隻要杜忘憂抱,換個人都不成。
蕭慕終於知道了什麽叫乳臭未幹,這乳名叫小豆子的孩子就是乳臭未幹,肆意妄為,仗勢欺人,飛揚跋扈!
不過,小豆子衝蕭慕吐泡泡的時候,蕭慕覺得小孩子還挺可愛。旋即,小豆子就會噴出一股水流,將他衣衫尿濕。
蕭慕對小豆子又愛又恨,偶爾凶小豆子一次,還要被眾人奚落。
好容易等到小豆子過了半歲,秋高氣爽,他終於可以將孩子扔個胡淩照看,日日抱著他心心念念的美人看風景,喝溫酒。
美人會咬他,會煮他的鴨子,還會不按時喝藥。
她咬,蕭慕就任她咬,她煮鴨子,他就收拾鴨毛,她不喝藥,他就灌她。
蕭慕跪在胡淩房前,頭磕破了,嗓子喊啞了,不懈努力之下,喊開了那道門。
舅舅舅母同意他們成親,隻待杜忘憂十八,蕭慕便可提親。
一晃到了冬日,蕭慕從外頭回來,正趕上下雪,杜家上下,大人孩子,都打起了雪仗。杜忘憂捂著雪,不是扔到這個人頸上,就是砸到那個人臉上,終於犯了眾怒,被扔到了雪窩裏。
她扒拉著出雪窩,一身雪渣,團了一大團雪,挨個砸,旋樂躲不過,被砸的直哭,哭著還不忘朝別人扔雪。
晚間,月光明亮,風雪未停,兩人在亭前大手握小手,同手同腳而行,踩出一串腳印。杜忘憂小巧,被蕭慕披風裹的嚴嚴實實,隻露小腦袋瓜,倚著他,看大雪飄飄。
杜忘憂道:“再過半月,小樂就及笄了,你說我們送她什麽好?”
蕭慕攏著杜忘憂手,在她耳邊道:“她什麽都不缺,稀奇古怪的東西倒沒有。”
杜忘憂沒好氣道:“別打我房中的主意,我那些小玩意存了許久,不給。”
蕭慕笑她小氣,逗她道:“我記得,她一早就想要你那顆核桃。”
杜忘憂那顆核桃是紅木雕的,紋路跟真的核桃一樣,裏麵還有紅木核桃仁。
她才舍不得給,興衝衝道:“不給。”
說著不給,那浮雕核桃杜忘憂還是送了,旋樂收下那核桃,樂的在及笄禮上一直憋笑。
按禮製,旋樂的字要由長輩和雙親來取。
及笄禮前一夜,斟了許多字旋樂都不喜歡,杜忘憂路過,隨口說道:“她名為樂,文兄字予晴,她字予歡可好?”
及笄禮時,當真給旋樂定了予歡為字。
蘇修羅突然也想要個字,可她挑了幾挑,沒一個合口味的,幹脆不要了。
旋樂及笄沒幾日後,杜忘憂便提著帶血的貓,去了旋府。
白雪覆地,貓血在白雪上化開一個又一個血窩,杜忘憂甩著貓,冷聲道:“怎麽回事?”
旋樂眼神飄蕩,理直氣壯道:“什麽怎麽回事?”
杜忘憂挑明道:“你表麵叫我阿兄,背地裏,卻讓貓來抓我?”
旋樂慌神,嘴硬道:“是你自己倒黴,撞上它了。”
杜忘憂不屑一笑:“這是你的貓,你也真是蠢,居然派它去傷我,我日前身上被下癢粉那事也是你做的吧?”
杜忘憂不將這雕蟲小技放在眼裏,對旋樂多有寬容,但今日,這貓發了狂,先抓了蕭慕,又抓了她,還差點抓到孩子,杜忘憂不可能再忍。
在雪裏,將旋樂砸哭,是對癢粉的警告,提貓而來,已不是警告那麽簡單了。
旋樂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承認了:“是我做的,你要將我如何?”
她做了壞事,還如此蠻橫,杜忘憂火大,譏諷道:“如何?旋樂,我哪裏惹到了你,你大可直說,耍些見不得光的手段,配得上你的身份嗎?”
旋樂也是伶牙俐齒,碰上杜忘憂,沒了氣焰,不服氣道:“你……你憑何和蕭慕在一起?”
杜忘憂冷笑,原來這不是她妹妹,而是她的情敵。
但有道情敵見麵分外眼紅,杜忘憂分毫不讓,淡淡道:“兩情相悅。”
旋樂桃花美眸透著妒意,酸溜溜道:“你有什麽好,值得他喜歡?他又有什麽好,值得入了你的眼?”
得不到就詆毀,杜忘憂不禁有些懷疑道:“你當真喜歡他?”
旋樂驕橫,不能有一絲不如意,在杜忘憂麵前落了勢,就要立刻掙回麵子,她學著杜忘憂淡淡道:“與你無關。”
杜忘憂勾唇,頑劣道:“你的貓傷了我,這事,總與你有關。”
杜忘憂其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定不饒人。譬如她前幾年被那夫婦推破了頭,事後就命人打斷了那老頭的腿。
杜忘憂在旋府,在旋樂的地盤,料她不敢胡來,旋樂挺胸抬頭道:“你已經將貓殺了,還想怎樣?”
她盛氣淩人,不將杜忘憂話當回事。
杜忘憂狠狠一掌,打的旋樂偏頭,貓血在旋樂臉上開出紅花,她捂著臉,看到了杜忘憂眼中的陰沉。
她的貓,死睜雙目,被杜忘憂掐脖拎著,血浸透了杜忘憂衣角,披風,杜忘憂手上和腰帶上都是血,淡紅偏襟棉襖上有些顏色偏暗,她幽幽的,看著旋樂。
旋樂冷的哆嗦,硬聲道:“杜忘憂,你敢打我!”
杜忘憂將死貓扔到她身上,道:“打你?你下次再敢這樣,死的就不隻是貓了。”
旋樂接都不敢接,她連退幾步,尖叫著,雙手亂晃,失了儀態。
杜忘憂決然離開,旋樂扶住廊柱,大口呼吸,她方才看的清楚,杜忘憂是真的要殺了她!
她不敢看那死貓,更不敢回想杜忘憂的神情,她如發瘋般亂叫,磕絆著跑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