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邪

  杜忘憂醒來第一眼,看到的是廖千山。


  他齜牙咧嘴的在放鬆麵部,杜忘憂睜眼,被他滑稽的表情驚到。


  杜忘憂道:“前輩,您是抽筋了嗎?”


  廖千山翻白眼道:“臭丫頭,這是返老還童的絕技,不知道別亂說!”


  杜忘憂坐起,轉著脖子,躺著並不是件舒服事,尤其是一躺幾日。


  廖千山道:“你睡了三日,感覺如何了?”


  呼吸比從前順暢,沉悶也減輕許多,杜忘憂笑道:“脫胎換骨。”


  她疼三分隻會說一分,這話也是哄人的,廖千山撇嘴道:“我沒那本事給你換骨,毒是給你清了。”


  杜忘憂道:“謝謝前輩。”


  廖千山遺憾道:“可寒疾和骨痛無法祛除,你日後,還需受著。”


  噬心毒散有藥引可解,寒疾和骨痛不是毒,隻能靠藥緩解。


  杜忘憂滿不在乎道:“這麽多年了,早習慣了。”


  廖千山沉吟不語,思量半晌,問道:“你就沒些別的症?”


  杜忘憂道:“何症?”


  廖千山道:“心魔之症。”


  杜忘憂不語,咬著指甲,嘎巴嘎巴響。


  廖千山看她樣子,就知自己說中了。


  廖千山緊逼道:“胡淩說你已恢複了記憶,恢複之後不想殺人放火,為非作歹?”


  杜忘憂放下手,老實道:“恢複之前也想,但忍住了。”


  她忍了十年,不顯山不露水,廖千山從未發現過。暗呼自己大意,廖千山微惱:“你為何不說?”


  杜忘憂咬唇道:“我想那樣的時候,我就烤地瓜吃,烤完就不想了。”


  杜忘憂曾很害怕,心裏一直有聲音在蠱惑她,讓她拿刀子,拿利器。她不能看到活物,她渴望鮮血,渴望折磨人來舒緩心頭焦躁。


  廖千山瞪眼道:“我那鸚鵡,是不是你動殺念的時候烤的?”


  受了酷刑是一方麵,噬心毒散是另一方麵,它會吞噬人心智,讓人心生魔念,即便祛除毒性,心智卻不見得能恢複。


  廖千山對此事不得不防,對杜忘憂心性更是重視。


  杜忘憂憋了好久,道:“不是,我沒殺念,但它罵我,罵我野種。”


  廖千山驚聲道:“不可能!”


  他從未教過他的鸚鵡說野種二字,更何況是說給杜忘憂聽!

  杜忘憂道:“是真的,您房中仆人教它罵的,後來,那仆人被我治走了。”


  這事杜忘憂從不說,也不問,連報複都是自己進行。


  廖千山火大道:“豈有此理,那狗東西天大的膽子!”


  他管教不周,讓下人陰了她,她當時才貓狗般大,瘦的像小雞崽子,他們以為將她保護的極好,不想在下人那讓她受了委屈。


  廖千山一錘腿,隻想罵那下人祖宗。


  杜忘憂坦白道:“我本來不想烤它的,可它一直罵,其他鸚鵡也罵,我就烤了。”


  廖千山覺得應不止這些,他刨根究底道:“你還幹過什麽?”


  杜忘憂道:“烤野鴨,偷地瓜。”


  這種小事,廖千山沒工夫聽,究底到底道:“說些我不知道的。”


  杜忘憂捏捏耳朵,語氣小心道:“假孕那事,那老頭推了我,我讓人把他腿打斷了,然後,讓馬拖著他跑了好幾裏。”


  為這事,胡淩於杜延峰愁了好些日子,拉著杜忘憂去拜佛,讓她念了無數遍我佛慈悲。


  廖千山道:“還有呢。”


  杜忘憂頭低到不能再低道:“我那時,看了許多書,都是寫殺人與酷刑,還有如何處理屍體的。比如,往人肚子裏塞老鼠,或者在身上打洞,灌鉛水和水銀進去,也可以生煮人肉,撒鹽,溫水煮,將活人煮死,或者油烹。書上還寫的有,以利刃剝皮,可將人皮不帶血整張剝下,炭火燒旺,放上碎釘,將人腳凍僵了,讓人走上去,走著走著,那人就會疼死.……”


  杜忘憂嗓音細細柔柔,詞語血腥暴力,漸漸聲音變低,她摳著手,等著廖千山發火。


  她也算廖千山自小看大的孩子,對她,廖千山不忍責怪,善解人意道:“這些年,忍的很辛苦吧?”


  杜忘憂鼻子發酸,道:“也不是,我知道不該那樣,舅母告訴過我,如果忍不住,就告訴前輩,但我每次都忍住了。就那一次,我殺了旋樂的貓,它的血太紅了,我念阿彌陀佛也不管用,我就提著它,去找旋樂了。”


  杜忘憂微微發抖,淚也往下掉,那股可怕又帶著吸引的力量,是她年少時最大的煩惱。她不敢說,她覺得自己是個怪物,她很討厭自己,她隻能拚命去壓著那種念頭。


  廖千山六十多歲了,說不出太溫柔的話,他放低了聲音道:“乖丫頭,不怪你,這事不怪你,你別害怕。”


  杜忘憂聲線不穩道:“我恢複記憶以後,比以前能忍了,就是覺得自己手段越來越狠了。我給人身上挖洞,還讓小蘇把她剖開,她的血也香,也紅.……”


  杜忘憂當時,想用刀在安老師身上挖無數個洞,血腥和暴力是她那時唯一想做之事,可她不能做,她費了很大力氣,才忍住,不讓自己下狠手。


  廖千山拍拍她,鼓勵道:“這事我那徒兒說了,你沒做錯,你很好,別慌。”


  杜忘憂不抬頭,悶悶道:“前輩,我是不是和常人不一樣?”


  廖千山緩緩道:“胡說,他們都還不如你呢,這都是小事,老子給你開幾服藥,藥到病除。”


  杜忘憂這才抬頭,睫毛掛淚,追問道:“喝了我是不是就又沒記憶了?”


  她擔驚受怕的,甚是可憐。


  廖千山一股愧疚油然而生,想當初,他認定杜忘憂會產生心邪,抹去她的記憶。過了這些年,她心邪未漫,卻是煩惱漸長。


  廖千山歉然道:“忘憂丫頭,我們不該剝奪你的記憶,是我做錯了,早知你沒了記憶也苦,這些年就不壓著你想起了。”


  杜忘憂搖頭:“前輩,我不苦。”


  廖千山隻差豎指發誓,保證道:“老子絕不再動你記憶。”


  他一般都一言九鼎,杜忘憂相信他,打商量道:“那前輩以後的藥能不苦嗎?”


  廖千山樂了,道:“藥哪有不苦的,我過兩日就走,藥方我給你留下。以你現在秉性,出不了大事,你若不想喝,那藥不喝也罷。”


  杜忘憂生怕他反悔,立刻道:“不想喝。”


  廖千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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